她声音因着刚起床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还有些有气无力,轻的紧,可在这人人说话轻声细语,唯恐惊着了她的宫殿中,已然是格外清晰。mengyuanshucheng
门外的男子先是一愣,而后转过身,抬眼望了谢令从一眼,就急急忙忙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可就那一眼,就让谢令从看清楚了。
他不是今晨。
也是,她的今晨现在在京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谢令从霎时间就没了兴致,歪歪斜斜地半靠在床上,半睁着眼,虚虚地看着半空。
敛秋敛冬早在谢令从出声的那一刻就走了进来,见着她这一副模样,柔声问道:“公主可要梳妆。”
谢令从懒洋洋地摆摆手:“不了,懒得起来。”
敛秋闻言,也没勉强她,只稍稍将她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温顺地站在一旁。
谢令从打了个哈欠,又抬眸看向门外那个身影,慢悠悠问道:“那是什么人?”
敛冬答:“这是禁军的陈大人。”
“禁军的?”谢令从疑惑:“来这儿做什么?”
敛冬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色,道:“说是奉今大人之命来找您的。”
谢令从眸子顿时一亮,身子也不又坐直了些:“今晨?”
她忙道:“还不赶紧将他宣进来?”
敛冬应是,不一会,那陈大人就低垂着头,动作拘谨地走了进来,谢令从问道:“今晨……让你来做什么?”
那陈大人唯唯诺诺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呈至她面前,讷讷道:“这是今大人让微臣送给公主的东西。”
“陛下的调令来得匆忙,今大人原本打算亲自将这东西给公主的,只是一时来不及,才给了微臣,让微臣转交给公主。”
敛冬接过那个盒子,递给公主,谢令从面上淡然,实则可以说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顿时一愣。
敛冬一时好奇,悄悄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盒子里面是一个玉佩。
瞧着倒是晶莹剔透,是块好玉,可公主什么样的极品玉没见过,怎么对这块玉反应这么大?
谢令从抚摸着那块玉,神色莫名。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这块玉,是今晨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也可能是他的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向来是他最珍视的。
现在,给了她。
谢令从神色莫名,敛秋敛冬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公主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半天后,谢令从才将玉放进盒子里,好好封存好,递给敛冬,示意她还给那陈大人。
陈大人抱着盒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无措。
谢令从撑着脑袋没看他,只冷冷道:“送人东西也不亲自来,代为转交是什么意思?本宫就是这么好打发的?”
“等什么时候他回来了,你就跟他说,这东西,除非他亲自送到本宫手上,否则本宫不收!”
那陈大人抱着盒子,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好似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他结结巴巴道:“公、公主……”
谢令从挥挥手,让他下去。
陈大人张张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只能苦笑着把它揣进怀里,冲谢令从施了一礼,转头朝着门外走去。
谢令从抬眼,看着他就那么直接走了,顿时有些恼,纠结了半天,还是张张嘴,道:“等等!”
陈大人一愣,回过头,瓮声瓮气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谢令从咬咬牙下唇,几乎气急败坏道:“他、他就没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陈大人挠了挠脑袋,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他是有话要微臣跟公主说。”
谢令从眼睛顿时一亮,身子也不由往前倾了倾,清清嗓子道:“他说什么了?”
陈大人嘿嘿笑着:“他说要公主等他回来!”
谢令从一愣,“就没了?”
陈大人茫然地摇摇头:“没了啊!”
谢令从脸色顿时一黑,气急败坏道:“走吧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愤愤道:“本也没指望那个呆子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敛秋敛冬对视一眼,实在忍不住,纷纷掩唇轻笑了起来,惹得谢令从更是生气,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眼见着陈大人走出宫门,谢令从才有些失力一般躺在床上,神情变化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晨是在七夕第二日清晨离开的京城,那时候她同长宁侯的谣言还没有传得到处都是,父皇的圣旨又下的匆忙,想来今晨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如此说来,父皇想来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谢令从苦笑,心中密密麻麻的好像缠成了一团线,累得紧。
敛秋看着她恹恹的神情,瞧着不仅仅像是在想刚才今大人的事,她略一思索,就道:“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谢令从点点头。
敛秋皱眉:“现如今沉香都在熏着,公主怎么还做噩梦?”
谢令从趴在床上,嘟囔道:“本宫都说了,太医院就是一群庸医,你还信他们的鬼话?”
敛秋失笑,只顺着她的意思道:“是是是,公主说的都对!”
谢令从撇撇嘴,也没跟她计较,只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她道:“九公主那边都安置妥当了?”
提到九公主,敛秋神色一僵,脸上的笑也慢慢淡了下来,思索片刻后,道:“都安置妥当了,也跟贵妃娘娘那边打过招呼了,日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谢令从看着她,好奇道:“怎么,还有别的事不成?”
敛秋迟疑片刻,还是道:“奴婢就是觉着,九公主生母,那位昭仪娘娘,好似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谢令从漫不经心道。
敛秋纠结道:“奴婢也说不出来,就是觉着,跟正常人好像不太一样……”
谢令从嗤笑一声:“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整日困在这四方宫墙中,就是想跟外界一样,也难吧!”更何况还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她看着敛秋:“你就是想多了!”
敛秋想了想,嘿嘿笑了笑,道:“公主说的是,想来的确是奴婢想多了。”那位昭仪娘娘也就看着冷淡些,但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她放下了心,转而道:“公主可要起来走动走动?”
“不了,”谢令从意兴阑珊道:“今日懒得去长宁侯府了,便在宫中歇上一晚,明日再去吧。”
敛秋笑:“要怎么样还不是依着公主?奴婢这就命人去尚食局准备公主喜爱的膳食。”
沉寂了几日的昭阳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而在皇宫的另一端,永宁殿内,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母妃,母妃您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少女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殿内作响,伴随着昏沉的夜色,着实让人胆寒。
“母妃,女儿好疼,女儿好疼!呜呜呜……”
九公主趴在地上,一边抱头呜咽,一边还在不停的躲着,企图躲过拿一下下狠厉地抽过来的柳条。
王昭仪一手拿着柳条狠狠地往她身上抽着,一边阴沉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母妃,不要叫我母妃!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她一边吼叫着,一边将手高高扬起,柳条“啪”的一声落在那瘦弱的娇躯上,顿时血肉四绽,鲜血淋漓!
九公主身子一抖,死死咬着下唇,细弱的呜咽声自紧紧闭着的唇间溢出来,一边哭着道:“我错了,女儿错了,娘,娘!女儿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手脚并用,想要爬出这一块地区,逃离王昭仪一次又一次甩过来的柳条。
王昭仪看出了她的意图,弯下身,一手抓住她凌乱的头发,狠狠地往地下一砸,声音狠厉中透着绝望:“你还敢跑,你还敢跑?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还敢违抗我的命令?”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高高扬起,九公主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泪水混着血珠在蜡黄的面上流动。
王昭仪看着那血珠,好像意识到什么,原本高高举起作势要落下来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她才喃喃自语道:“不能打脸,不能打脸,不能被别人看出来!”
她这般说着,脑袋四处转了转,又看到了被她扔在一旁的柳条,她欣喜若狂地把它拿了起来,“用这个,用这个,别人看不见!”
九公主本来就瘦弱,又哪里比得上以往是宫女、做惯了活计的王昭仪,她看了眼映在黄昏的灯光里的王昭仪,虚虚地闭上眼睛,再没力气反抗,瘫软在地上。
王昭仪蹲在地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语气明明极其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跟皇室的人有牵扯,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九公主动动嘴唇,哪怕明知道自己会挨打,或者许是挨打已经习惯了,她竟是反驳道:“我也是皇室的人,我们现在在皇宫里,怎么能不跟皇室的人有牵扯?”
“闭嘴!”王昭仪摸着她脸的手慢慢下滑,然后猛地掐着她的脖子,死死地望着她:“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她瞪大了眼睛,拼命的吼着,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显得格外狰狞。
“没什么不一样的,”九公主声音虚弱,语气却格外坚定有力,她看着她:“大皇姐说了,我也是公主,我也是高高在上的,我跟四姐姐没有区别。”
眼见着王昭仪就要发疯,掐着她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九公主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却是忽然艰难地笑了笑,看着她,嗓子里发出了些气音,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王昭仪一愣。
“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秦哥哥了。”
九公主声音平平淡淡,却让王昭仪瞬间失了神,掐着她脖子的双手也不由松了下来。
“咳咳咳咳——”九公主拼命的咳嗽着,一手捂着脖子,拼命往外边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欲。
“秦哥哥……”王昭仪喃喃道,忽然大哭出声,紧紧地抱住九公主:“书铭,书铭,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啊!”
九公主躺在地上,耳边是王昭仪聒噪的哭声,头上混杂着不知是什么碎片,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再没有一点好的地方,鲜血横流。
她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屋顶,却觉得,再没有这样好的时候了。
再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了。
她眼睛慢慢地闭上,眼前模模糊糊,仿佛看见了今日那高高在上,尊贵凌然的大皇姐。
……
翌日中午,太子谢令存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宫,弄得谢令从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者,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可以来长宁侯府,他们还敢拦着你不成?”
谢令存嘟囔道:“那哪里一样?”
谢令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就别哭鼻子了。”然后在谢令存没反应过来之前,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
等谢令存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走了好远,唯余一地烟尘,谢令存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眸中又是无奈又是庆幸。
皇姐只要一直这样便好,剩下的,交给他们。
马车一路哒哒,在皇城最中央和朱雀大街上走着,谢令从闲来无事撩开帘子,就见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街两旁的铺子里人来人往,个个面带喜色,一派繁荣之景。
谢令从眉眼舒缓,正待说什么,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她一个没坐稳差点磕到脑袋。
敛秋气急,掀开前面的车帘,怒道:“怎么回事?差点摔着了公主!”
驾车的赵策没说话,敛秋抬眼一望,就见马车正前方,一身着黑色劲装、打扮利落的女子正堂而皇之的拦在大路中央。
敛秋一下子就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