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几个巫师在最下面一层。”壮胆似的,索伊跟阿诺说道,索伊之前很少来这里,不知道原来这里的地下几层这么黑,真不知道赫伯特和安德斯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前后都有卫兵举着火把,但是索伊在转角处还是险些踩空。
他动静不小,连阿诺都看了一眼他,然后默不作声地将眼神移回来,只是继续往下走的时候阿诺点燃了一只蜡烛,递给了索伊。
索伊见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蜡烛递向自己,受宠若惊之余,又觉得有些丢人,五味杂陈地接下了蜡烛。
很快,楼梯见底了。
这里比上面的每一层都还要寂静,仔细一看,这里只有那十个巫师,以及关在他们对面一脸倒霉相的安德斯和赫伯特。
最先看见阿诺的是赫伯特,他看上去非常意外,确认似地看了阿诺好几眼,然后才晃悠悠地起身惊讶地凑了过来。
“殿下!”
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地牢里非常响亮,尽管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彼此的脸,但是阿诺还是敏锐的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
为了在阿诺面前挽回一点自己怕黑的形象,索伊在这时跟阿诺说道:“他们都被上了手铐,关在里面,现在就是普通人吧。”
这一句话在地牢里所有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嚇!”有人觉得这话好笑,没忍住出了声,索伊寻着笑声看去,原来是安德斯那个讨厌鬼,他上前道:“有什么好笑的?”
安德斯又笑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地打了一个响指,他手上的手铐就从中间断掉了,他这才抬起头,冲索伊扬扬下巴,“懂了吗?”
索伊瞪大了眼睛,头转向另一边,指向对面,“那他们?”
“殿下,你怎么会来这里?”赫伯特已经扒上了牢房的栅栏,但他又看见索伊去招惹安德斯,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对面的巫师是安德斯亲自羁押的,手铐上他施了魔法,不用担心。”
索伊这才放了心,然后狠狠地剜了安德斯一眼,安德斯则好笑似地看着他。
赫伯特见两人没有吵起来,也就没管了。
阿诺上前两步,“我来找人。”
赫伯特知道他不是来找自己的,只怕也不是安德斯,于是低声问阿诺:“是宴会上的事有别的眉目了吗?”
阿诺点点头,但是他没打算把尼娜的事告诉赫伯特。
“我记得在格兰瑟,有一个占卜很厉害的女巫,我是来找她的。”
赫伯特皱了下眉,“我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贝杰!”坐在角落里的安德斯大声喊了一声,“殿下找你。”然后他又看向阿诺和赫伯特,“殿下,不用客气。”
看来他们的对话是被安德斯一声不漏地全部听进去了。
索伊拳头都捏紧了,恨不得上去揍他两拳解气,他刚想问一句安德斯是不是非要找事,就听阿诺在旁边轻飘飘地说:“谢谢。”
索伊:“……”好吧,这下只能把话憋回去了。
对安德斯说谢谢,只是阿诺习惯性的回复,他连一眼都没看安德斯,就转身向对面的牢房走去了。
和安德斯与赫伯特不同,十个巫师每个人一间牢房,透过铁栅栏,能看见他们双手都被上了手铐,长长的铁索在地上拖着。
阿诺沿着走廊边走边打量这些人,每看一个人,那人就面无表情地抬头看阿诺一眼,然后继续低下了头,有的还冲他挑衅似地无声笑两下,只有一个女人,向阿诺走了过来。
她就是贝杰吗?
随着这个女人的走动,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她一步一步走近阿诺,在只离牢门只有一步时,突然动作极快地贴过来,把双手放在了铁栅栏上。
“殿下,我知道你会来。”她似乎气息微弱,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阿诺有些意外:“哦?”
她似乎知道阿诺要问她什么,不等阿诺问她,就着急地说道:“殿下,我不知道她在哪,但是我能告诉你,她还活着。”
“没有具体方位吗?”阿诺看贝杰这个样子,猜她应该是出事之后就占卜过,但是贝杰看上去很急切,他就捡了最要紧的话问她。
贝杰摇摇头,此时阿诺才看见她双目通红,已经是疲倦至极的样子,她做了一个阿诺看不懂的手势,然后贴到胸前,似乎是又在占卜。
阿诺看见贝杰脖子上的宝石闪烁了一下,她在使用魔法。
就几秒的时间,在幽静黑暗的地牢里却漫长得很清晰,女巫结束了她的占卜,双唇抿紧,溢出一点笑容,那是苦笑,也是释然。
“殿下,让我为你祝福吧。”
阿诺听见了这嘶哑的不行的一句话,知道眼前的女巫怕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但他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人。
“巫师的最后一个祝福可是最灵验的,殿下不试试吗?”贝杰的眼睛已经没法聚焦,周围的一切开始在她眼里变得模糊。
阿诺看见了她那双涣散的双眼,她眼里闪烁着极强的期待。
“好,但是我不会伸手。”阿诺退步了。
心愿达成,贝杰扯出了一个笑容。
灯晃了一下,四周也随之暗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阿诺看见上一秒还只是虚弱的贝杰现下已经变得极度痛苦,她用尽力气和和阿诺说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就算我死了,她也还活着,你要找到她!”
女巫的死亡就发生在一瞬间,快到阿诺没有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断了呼吸,暴毙而亡,她甚至最后连一声痛苦的声音都没能发出,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死了。
贝杰最终没能为她的殿下送上祝福,她死在了离阿诺一步之遥的位置。
最先看见的是赫伯特,他立刻朝阿诺喊道:“殿下,快离开那里!”
这让人始料不及的死亡也惊动了索伊等人,索伊几乎是拔了刀就冲过来了,冲楼上大喊,“保护殿下!”
一嗓子下去,楼上传来了卫兵的脚步声,几乎一层的卫兵都下来了,个个拔出佩刀,戒备地把刀指向每一间牢房。
看着倒在地上的贝杰,阿诺目光暗了下去,这是惨死,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阿诺冷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他知道凶手就在这里,牢房里有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有人则比他还冷静,每个人都伪装的很好,杀完人后就把凶狠藏了起来,若无其实地躲了回去。
阿诺目光回到了贝杰身上,她的血已经流了一地,和她的头发缠在了一起,下来的几个卫兵不知道该不该把贝杰搬出去,互相使着眼神让对方去问阿诺的意思,但是阿诺只是晦暗不明地看着贝杰,没有说话。
“搬走吧,没什么可查的,死于魔法,她太不小心了。”刚才就把自己手铐除掉的安德斯,这会儿不知怎么地把牢房门也开了,现下已经很自然地凑了过来。
托安德斯的福,和安德斯关在一个劳房里的赫伯特带着手铐也过来了,和索伊一左一右地站在阿诺身边。
听到有人下了指示,几个卫兵也松了一口气,准备一人抬手,一人抬脚把贝杰的尸体搬出去了。
谁知道这时阿诺突然说话了,“别动。”
阿诺想起来了,他见过她,先皇后卡洛琳在怀伊芙莉丝时,曾请过一位来祝福自己孩子的巫师,这个巫师,就叫贝杰,不过卡瑟琳皇后终究还是难产死掉了,女巫的祝福也没有机会送上。
没想到一句祝福,一欠就是一生。
阿诺突然觉得心口有些沉重,他看着面前惨死的女巫,闭上了眼睛,阿诺不信神,此时却希望神明能指引女巫贝杰去光明的地方。
“别这样抬她,找个担架来,好好替她收尸。”
贝杰的尸体最终被搬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地的血渍。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先走吧。”赫伯特刚刚在牢里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牢门撕碎了过来保护阿诺,现在托安德斯的福,他出来了,倒是冷静了不少。
安德斯则是看了一眼贝杰后,又安静地坐回了他的角落里,不过贝杰的死他也相当意外,这下他确定了,尼娜·希尔德要么还有同伙,要么宴会上施咒的人就不是她,安德斯更倾向后一种可能。
看来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安德斯还在思索这事的来龙去脉,突然就看见阿诺过来了。
阿诺走到安德斯的面前,跟他说:“你把这里盯好了。”
安德斯听着阿诺这明显命令的语气,无奈地摊了摊手,“明白的,阿诺殿下,为了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我会的。”
“重新给他一副手铐。”盯着安德斯看了一会儿,阿诺跟旁边的卫兵说道。
安德斯笑了一下,好吧,一个形式而已。
赫伯特虽然强烈要求阿诺离开,但是阿诺不会走的,虽然贝杰刚刚说伊芙莉丝还活着,但并不意味着阿诺就可以放心了,看那些巫师的样子,这事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结果,何况魔法的事他也不懂,他得让安德斯盯着这些巫师。
“你刚刚说她中了魔法咒,有具体时间吗?”
“时间不清楚,但是贝杰不是不谨慎的人,她会中咒,要么是施咒的人魔法压制性的强大,要么就是她心甘情的。”安德斯和阿诺解释。
“她中的什么咒?”
“油尽灯枯,枯木无春,这是摄魂,从她中咒那一刻起,她的生死就是由施咒人说了算了。”
阿诺没什么要问的了,可是他心情却意外得差。
“去把典狱长叫来。”阿诺和索伊说道。
“殿下就这么走了吗?”以为阿诺要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可是死了人,殿下,我是无辜的,你可得保住我的性命,说到底也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她坐在地上,看都没看一眼阿诺,清清楚楚地说道。
“殿下,你猜,是谁杀了贝杰?”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甚至还冷笑了几声。
“仁慈的主神,您应当保佑每一个无辜的人。”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巫师画着十字。
赫伯特头都大了,这么快就有三位巫师找事了,他真怕按阿诺的性子非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阿诺谁都没有理,唯独看向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孩子,“你是艾格恩特人?”
那个女孩冷笑了一声,颇有些自豪地说道:“我叫阿莫拉,我的教父是奥利弗·罗兰,如你所言,我来自艾格恩特,德兰大陆最强大的国家,殿下对艾格恩特人记得这么清楚,是被打怕了吗?”
奥利弗·罗兰,目前德兰大陆上公认最强大的巫师。
这一句无异于挑衅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明显不舒服了起来,就连安德斯都睨着眼睛看了过来。
在场的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低等公民也敢口出狂言?
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奥利弗·罗兰,再厉害又怎么样,不也是低等公民吗?
这里反应最平淡的反而是身份最尊贵的阿诺,他看起来相当平静,阿莫拉那一句话没有挑起他任何的负面情绪,只是淡淡地问阿莫拉:“我没记错的话,是艾格恩特签署了投降书吧?”
“艾格恩特没有输!我才不认什么投降书,库恩那个老东西打输的仗,我们都不认!艾格恩特派我来是恩赐你们,你们居然把我关在这里,真是混账!”
“哈哈!”
这是另一个女孩在笑阿莫拉,阿莫拉在这里大放厥词,阿诺只当她是受了气被关出毛病来了,但是没想到阿莫拉旁边牢房里的另一个女孩却嘲笑了她。
“你不认投降书,怎么是不想认你这艾格恩特的血脉了?”
这个女孩比阿莫拉还要年轻,但是眉眼之间却比阿莫拉要稳重多了,她长着一双狡黠的凤眼,看着十分机灵。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卫兵们再次拔出了刀,“安静!”
阿诺站在牢房之间的过道里,沉默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冷冷的眼光来自四面八方,他们有的不是人,是野兽,是恶魔。他只觉得每一间牢房,都像地狱,不知道哪一间里关着凶手,带走伊芙莉丝的人,陷害尼娜的人,害死贝杰的人,就藏在这里。
“在我没有找到凶手之前,我不会走的。”他最终和阿莫拉说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赫伯特叹了口气。
“顺便说一句,艾格恩特的国王在投降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割下了自己的小拇指,以表投降的决心,这事你知道吗?”
阿诺看着阿莫拉眼睛都睁大了,一脸的不愿相信,惊疑、愤怒的神情在她脸上轮番切换。
“但是我还给了他,这种战利品我不需要,毕竟它没什么用。”
“你要感恩,我没有把它扔在地上。”
甩完这几句话,阿诺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了,隔绝掉了周围对阿莫拉的同情与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