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刚刚好 第1章 第 1 章

春风和煦，鸟语花香。

合欢居二楼的一扇雕花窗户半开着，一只纤纤玉手探出窗外，随手拈了老槐树的一片嫩叶，放在鼻下闻了闻，少女盯着窗外的槐树似是在微微出神，一时连慢慢靠近的细微的脚步声都未察觉，直到身后传来温婉的声音：“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听见熟悉的声音，少女转过身来，一扫脸上的郁郁，有些惊讶道：“皇嫂怎么来了？”

被唤作皇嫂的少妇桃面杏眼，衣着华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贵人风范，气度更是雍容温婉，正是当今的太子妃苏念。

苏念是第一次来合欢居，四下打量了一下少女的房间，才莞尔道：“来看看你的合欢居。”

“皇嫂来，”少女上前拉着苏念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书案前，献宝贝似的打开一个精致的印花匣子：“皇嫂你看。”说着，少女把匣子放在苏念面前。

少女一袭红衣站在窗格前，如瀑布般的长发垂在双肩，肤色瓷白清透，一双明亮的双眸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扇洒在少女的发间和眉眼，衬的少女越发的明艳动人。皓腕间带着的银铃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苏念瞧了一眼双眼泛着细碎光影的少女，又将视线落在面前的匣子上。

匣子不大，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两串用红线串起来的铜钱，铜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有些铜钱因为磕磕碰碰，边边角家已经有了些小小的缺口，这两串铜钱在她们皇家实在算不上什么贵重，但此时此刻却意义深重。苏念伸出手，玉白的手指轻轻地抚了一下匣子里的铜钱，带着美好祝愿的铜钱触手微凉，但让人心向往之。

顿了顿，她收回手，道：“朝华一片孝心，母后定会好起来的。”

说起皇后，朝华明艳的笑脸皱了皱，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今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太子谢瑾和朝华公主。自谢瑾被立为太子，旁听朝政以来，虽常常政务缠身，但尽管如此，每每得出空闲都会去椒兰殿陪皇后用膳，后来谢瑾迎娶了太子妃苏念，苏念便代替谢瑾陪伴在皇后身边尽孝。在旁人看来，皇后身份尊贵无比，又有皇上的爱重，儿女承欢膝下，实在不该是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朝华私下问过太医，知道皇后这是心病，但皇后对此缄口不言，朝华只能从皇后身边的嬷嬷那知道一星半点。所以朝华为解开皇后心结，私下在仁和坊开了一间合欢居，专为世间儿女撮合好姻缘，报酬便是一串喜钱，待得了七七四十九串喜钱后，便以皇后的名义供奉给大相国寺，希望以此能为皇后祈福。

“婚姻乃终身大事，咱们大梁虽民风开放，但骨子里到底还是尊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的合欢居还未开张多久，便已得了两串喜钱，已是难得了。”苏念知道朝华担心皇后，遂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再说了，真心难换，良缘难得，姻缘一事，牵扯太多，纵使两情相悦也不一定可以走到一起。”

春风温煦，带着暖意，裹着花香从窗口一缕缕的送进房间内，轻抚过苏念的眉眼，她轻轻垂目，唇边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朝华握住苏念的手，目光落在苏念的脸上。朝华隐约记得，太子哥哥和太子妃的姻缘也是不如意的，她曾从世家贵女的闲聊中听说过，太子妃苏念进宫前原是有过心仪之人的，只是并未如愿结成夫妻，白首不离。太子妃进宫后这段前尘往事便被彻底掩埋进了心底，安于本分尽职尽责的去做好一个太子妃，与太子没有男女之间的恩爱，只有君臣之间的相敬如宾。如今再提及姻缘一事，朝华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但还是怕引她伤心，遂想起了一件趣事，只是还未开口，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扣了两下，紧接着传来明廷干净轻细的声音：“公主，长公主府来人了。”

明廷是自幼服侍朝华的侍从，如今朝华离宫，明廷的职责便是护她安全。

朝华眉心微蹙，顿了顿才道：“让人进来。”

苏念看了看朝华的神色，顿时心下了然，她们的这位姑母，一向生活奢侈，又颇好男色，凑巧嫁的驸马又性情温吞，是个软性子，事事都顺着她。以致于长公主在行事上越发不知收敛，在公主府中养了不少的面首，现在又把手伸到合欢居来了。

“你打算如何？”苏念问她。

长公主是长辈，她既开了口，倒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朝华沉吟了一会才道：“按规矩来，若是讲究你情我愿，我不会拂了姑母的面子。”

苏念也觉得你情我愿是最好，遂点了点头。

朝华绕过桌案，将一叠画像拿在手里，往后翻了几张，从中抽出一张单独放在了一边，苏念看过去，正欲开口询问，这边明廷已经领着长公主府的下人进来了。

孙嬷嬷垂着头正欲向朝华行礼，不期然瞧见了端坐在一旁的苏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向苏念行了个大礼：“老奴向太子妃问安。”

孙嬷嬷是长公主的奶嬷嬷，一直侍奉在长公主身边，是长公主最信的过的老人，每次进宫也都由孙嬷嬷跟在左右，所以有幸见过苏念几面。

苏念略一颔首：“孙嬷嬷有礼了，起来吧。”

“多谢太子妃。”孙嬷嬷起身后又向朝华矮身行了礼，朝华摆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姑母既知我隐瞒身份开了合欢居，应该也知道我用意何在，强取豪夺，以权势压人，不是合欢居的规矩。”

孙嬷嬷是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朝华的言外之意——不要借着合欢居的幌子做以势欺人的事。

孙嬷嬷低垂着双眸，闻言赶紧道：“公主放心，长公主说了，她只是想从合欢居的画像中挑一挑看的上眼的，若是他们愿意，再接来长公主府中，若是不愿意，长公主绝不勉强”说到这，孙嬷嬷抬了抬眼，正对上朝华一双不含笑意的双眸，又强调了一句：“长公主还交代了一句话，要老奴转告，长公主说，请公主放下，长公主定不会让公主的善缘结了恶果。”

孙嬷嬷说完，便垂首，不敢平视贵人的眼，恭敬的站立在一旁，等着朝华开口，朝华视线在孙嬷嬷身上停了片刻，才将手中的画像交给了明廷。

孙嬷嬷余光瞥见，忙含笑道：“多谢公主。”

待明廷将孙嬷嬷送走后，苏念拿起桌上剩下的一张孤零零的画像，画像上的男子眉目舒朗，身姿如松，气质清傲如鹤，塞的过潘安，白的过何郎，虽是画中人，可那双桃花眼亦是满眼的温柔情意，让人不自觉的深陷其中。

苏念拿着画像，若有所思的看向朝华，朝华被她看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画像，笑着解释道：“皇嫂误会了，之所以把此人的画像挑出来，那是因为此人身份特殊，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好歹是朝廷命官，怎好送到姑母府中供其挑选。”

朝廷命官去当公主的面首，说出去大梁整个朝廷都没脸面。找合欢居撮合姻缘的一般都是平民、商人家的子弟儿女，不过也有一些根基薄弱的官宦人家，比如今年的新科状元裴晏就是其中之一。

提起新科状元，苏念倒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他，想着应该也是才气无双的人物，毕竟，你哥哥提起他时倒是十分满意。”

“满意？”朝华不解：“满意什么？”

“满意他做你的驸马啊。”苏念伸手替她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满眼笑意的看着她。

朝华哼了一声，不满道：“皇嫂回去告诉皇兄，我的驸马定要我自己满意才行，他满意的不算。”

苏念点头：“这是自然，你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要上心一些为自己寻一个好夫君。”

朝华敷衍的点点头，又拉着苏念跟她聊起了这些天她在合欢居里发生的趣事。一直到落日西沉，苏念才下了楼，在嬷嬷的陪同下坐上马车从合欢居离开。

苏念回宫后，又重新更衣，整了整仪容，才又在宫女嬷嬷的簇拥下去了椒兰殿，还未走进偏殿，便听见了几声低咳，紧接着又传出了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苏念脚步一顿，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她深吸了口气，轻提裙摆，抬步跨进了殿内。

偏殿内灯烛辉煌，兽炉中香烟缭绕，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苦味和笔墨的清香。锦绣山河屏风后，皇后倚着靠枕，坐卧在床榻上，面色微黄，看着有些憔悴，纵使如此，也难掩从前冠绝六宫的姿色。听见脚步声，皇后抬眼，笑着朝苏念招了招手：“回来了。”

苏念还是苏家三姑娘时，皇后偶然在一次宫宴上注意到了她，那时，皇上有意要在世家贵女中为谢瑾选一位太子妃，虽然皇家姻缘由不得谢瑾自己做主，可皇后还是问了问他有没有心仪之人，当时谢瑾正坐在她宫里给朝华雕刻小木偶，闻言只是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雕刻了起来，不甚在意的说全凭父皇母后做主，一旁的朝华拿着自己雕残的木偶，凑到谢瑾身边，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皱了皱说哥哥的手怎么流血了，那时皇后就知道了，谢瑾担起了太子的担子，将自己的私心抛开了。

皇上当时问她，苏家三姑娘如何？皇后知道，皇上既这样问了，便是有意要封她为太子妃了，所以那次宫宴上，她时不时地就留意着苏三姑娘，她当时觉得苏三姑娘很是端庄知礼，一颦一笑温婉动人，若是真的成为了谢瑾的太子妃，或许能压一压他桀骜的性子。后来苏念就成了太子妃，常和朝华一起来椒兰殿陪她说话解闷，皇后对苏念的喜欢，整个椒兰殿的人都知道是仅次于朝华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