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临抱着痛意睡去又醒来,透过纱帐,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茶白色的身影。一袭长发披在身后,忙忙碌碌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他房内从未有过女子出现,这让他警醒了。只是身子一动,痛意让他发出一阵闷哼。
江奕木把垂到前面的发拨到身后,听到声音,连忙凑了过去。
“醒了?我吵的吗?不好意思。”江奕木将纱帐挽起,试图想要把慕清临扶起,“你要不别坐起来了,躺着吧,这么严重的伤……”
慕清临下意识拉上衣服,“你为何在此?”
他不知如何向江奕木解释自己受伤的事,即便编个谎言,她怕是不会相信。
江奕木低着头帮慕清临掖被角,声音扭捏得不是很自然,“我思来想去,觉得应该给你道歉。但我道歉不证明我错了,只是觉得我的话让你生气了,想给你道歉哄哄你。太医说你怒火攻心,那,那肯定是我惹的喽。不过我的话并没有说错,难道不是?你就说,我跟你讲的,难道没有道理?”
慕清临又好气又好笑,他侧过脸望向气鼓鼓的江奕木,“那你这到底是道歉,还是找我来评理了?”
“对不起,哼,反正我已经道歉了。”江奕木坐在床沿,望着纱帐。
这纱帐真像纱帐。
她本来也不想来的,只是一想到向来无法无天又胸有成竹的慕清临搞成那副鬼样子,感觉他还挺可怜的。
尤其是前两天,他还给自己揉腰,还把她抱回去睡觉。
揉腰……想到那天暧昧无比,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动作还无比亲密,就让她老脸一红。
江奕木别过脸,不想让慕清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殿下的声音太小了,没听到。”慕清临将头往江奕木身边靠了靠。
江奕木撇撇嘴,声音低如蚊蝇,“对不起——”
一头青丝垂落在床沿上,慕清临扶摸那绺离自己最近的青丝,“不行,殿下,我还是听不见。”
江奕木闭着眼睛,提高了一点音量,“对不起——”
“还是听——不——到——”
“慕清临!”江奕木迅速转身,两只手撑着床沿,一双怒目瞪着一脸笑意的慕清临。
算了,不计较那么多了。江奕木闭眼摇摇头,然后慢慢低头凑近慕清临的耳边,“慕清临,对不起。”
烛火微微晃动,俯身进来的云风看见不远处床上的一幕,火速倒着走路退出屋子。
他站在外面心脏怦怦跳了许久,平复之后自言自语,“我刚刚要进去干什么来着?”
——
慕清临歪头,对上江奕木的双眼。
她望着慕清临,这张因受伤没半点血色的脸,此时看起来脆弱无比,让她生出了很多疼惜。
平时不是挺猖狂嘛,怎么现在可怜兮兮的,像只无家可归又病殃殃的小狗。想着,她咧开了嘴,慕清临又把头往她那处挪挪,“殿下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鼻尖和鼻尖,离得这样近,江奕木迅速坐起来,“没什么,听见没?歉我已经道了。”
“殿下说得对,殿下并没有错。”
这下把江奕木惹急了,她对上慕清临的眼,“那你还让我道歉?还不止一次,合着你装听不见呢是吧?耍我?”
慕清临笑意依旧,“啊,可是,我并没有要殿下道歉啊,难道不是殿下自己主动要道歉的?”
还真是。
“算了,就此为止。”江奕木换了个姿势,以便更好和慕清临对话,她看向慕清临的身子,问:“你怎么受伤了?以前也没听过你爱跟谁打架,不就是天天出去参加宴会?”
“未成婚前年轻气盛,招惹了江湖上的人物。现在他们又来报复,我又不会什么功夫,自然打不过他们。”慕清临完全想不到自己这番措辞说出来居然这么丝滑。
“我觉得,你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想到慕清临平时的模样,江奕木觉得这样欠揍的人,惹了什么了得的人物,她毫不意外。
“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学功夫,我拜了师父,听说他是个高手。我跟他说一声,说不定连你也收了。以后我就是你师姐,你是我师弟,哈哈哈哈。”江奕木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不错。
慕清临的脸沉了下去,又迅速换上一张笑脸,“那还是等殿下学成归来,来教我吧,我当你徒弟。”
“那我要是你师父,你可得伺候我。”
“所以你当别人徒弟,也会伺候别人?”慕清临的眼睛变得锋利无比,“那殿下可否说说,你是如何伺候你师父的?”
江奕木笑笑,“你当我没说,身为公主,伺候别人的事我还是做不来的。”
望着她的笑脸,慕清临抬手把她散落的头发往一旁拨去。忽地,四目对视,房间久违的寂静。
江奕木也不知怎么回事,心脏突然快速跳动。她手忙脚乱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想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睡了,就直接过来了,所以头发也乱糟糟的。”
“谢谢殿下的关心。”慕清临说得很诚恳。
江奕木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我才没有关心你,我就是单纯想过来道个歉,没想到你并不需要。”
慕清临努力坐直身体,抬手将江奕木的衣服的褶皱用手抚平,“我确实气,气殿下跟我说的那番话。”
似有什么扯住了他的心脏,又紧紧扼着他的喉咙,说出来的声音也干巴巴的,还带了一些酸涩感。
慕清临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在意,是自江奕木自杀后性情大变,他与她的相处模式更改之后吗?还是无数个争吵的瞬间,让他看到她的可爱?又或者是,她一直想要逃离这场婚姻,而他却拼命挽留,那份压抑的不甘?
他很清楚,他需要的是这场婚姻,不是这场婚姻之外的东西。
但,又是什么时候变了,他居然渴望她的关心和在意。明明这些东西是他最不需要的,明明这些东西,他是最不应该得到的。
明明他非常满意江奕木和那个楚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点都不想要江奕木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纠缠。
他不理解自己的想法。
慕清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只迅速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道:“我是殿下的丈夫,无论你我之间是否有夫妻之情,但表面做做样子也是应当的。”
“我平日里做的样子也挺好的,我师父还夸咱们两个人感情深厚呢。”江奕木连忙为自己辩解,“你瞧你病了,外面这么冷的天,我还过来看你,这个样子做的不错吧?”
“但如果殿下再真心一些,就更好了。”慕清临顺着江奕木的话说,“如果殿下平日里对我多些关心,即便不是真心实意地嘘寒问暖,起码做做样子也是可以的。”
江奕木挠挠头,“慕清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觉得眼前的慕清临有些不对劲。
之前井水不犯河水过得好好的,只需要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就可以,怎么现在还要做到这些日常了?时时刻刻做到这些,这给江奕木很大的压力。
“殿下说,我哪里奇怪了?”慕清临问。
他受了伤,一半的身子都在包扎着,此时的他半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上。病怏怏的模样,让他的脸上蒙了一层月光似的纱。
江奕木看着他的那张脸,想要反驳的念头突然变得无力。
相比起来,慕清临给她的关心倒是不少。她的确,有一些冷血。
“扮演真夫妻,还真是麻烦啊。”江奕木妥协了。
慕清临敛眸,长睫投下一片阴影,“但我们,并不是假夫妻,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本该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江奕木觉得,慕清临在跟她告白,慕清临在跟她索求关心,索求爱。
但仅仅只有一瞬间,江奕木打消了自己这种普信的想法。
“好,我听你的。”江奕木忽然站了起来。
一片阴影挡住了烛火的光亮,慕清临望向江奕木的方向,却看到江奕木向他扑了过来。
“殿下,你……”
江奕木俯身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像这种关心可以吗?慕清临?”
“你……”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清临啊慕清临,你可真是个麻烦。”江奕木怕弄疼了他,抱着他的姿势小心翼翼,“这几日你就好好休养吧,养好身子,我这几天会天天来看你,直到你康复为止。好吗?”
江奕木缓缓从他的肩上离开,低头看向他,“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江奕木生硬地把手覆在慕清临的脸上,装作宠溺般揉了揉。
随后,她如风一样离开了屋子,只留下有些呆滞的慕清临。
离开慕清临的住所,站在冷风幽幽的小径上,江奕木回头看那尚未熄灭的灯火。
那样重的伤势,明显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打斗。早在何大夫问诊的时候,江奕木就闻到了屋子里的血腥味儿。那种草药怎么也盖不上的血腥,无论如何也瞒不了她。
“慕清临,你若不说,我便先不问。”江奕木自言自语,“何况,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无暇顾及你。”
只要对江奕木最新的计划没有威胁,即便这慕清临想翻天,她也不会管。
一阵阴风吹过,江奕木打了个哈欠,连忙快步走到自己的寝殿。她可要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快点赶过去练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