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暗处离开的不羡匆匆来到公主府。
屋门口,不羡只是朝她点了下头,沈周容就明白了林砚之刚刚所言非虚。
沈周容觉得有必要对自己这位江南行的盟友多了解一些,于是吩咐不羡。
“好好去查一查这位林大人,这些年做过什么事,关注过什么案子,越详细越好。”
不羡领命,转眼没了身影。
想起之前说的奸细一事,又转头问正在给她打扇的长青。
“既然审过了,抓的那个奸细有没有吐出李简一些事来?”
“其他都没什么,倒是有一件事,属下觉着有些蹊跷。”
沈周容看过去,长青将自己怀疑全部说了出来。
“春红那丫头的心上人在李简府上做小厮,两人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有一次告诉她,每年十月到十一月,都有大队人马带着几十车货到李简十八家药行。”
“按说草药运输也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马车并不轻巧,且好多人乃北方打扮,说起话来,却带着南方口音。”
“你怀疑李简暗中收受贿赂?”
沈周容一句话,说出了长青的推断。
“如此遮掩,必有蹊跷,春红说,那样的人马至少有两批,若是折合银两,前后七八十辆马车。”
沈周容默默算了一下,“至少百万银子!”
长青点点头,“这还不算一些明面上的东西。”
李简竟然这么有钱?
看他平日里穿的甚是低调,马车也并不豪华,原来背地里,竟然这般贪。
沈周容的小脑筋瞬间动了起来。
“可惜,我们已经要了他十八家药行,不能要的再多了。”
沈周容叹气,这好端端一块大肥肉挂在嘴边,就是吃不上。
长青见状,道:“要不,属下再想点办法,让李简再出一点血?”
沈周容摇摇头,“能做到内阁大学士这个位置,李简并不简单,此次,是我们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再出手,等他反应过来我们是有意的,事情便不好办了。”
长青点点头,“那这次,先放他一马。”
沈周容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急,距离十月时间还早,待南下归来,正好查个彻底!”
*
两日的时间,朝廷已将沈周容此次巡视江南所有的东西全部备全。
户部尚书钱守宴哭唧唧求见了两次沈周安,最终还是含泪准备出了三百万两白银。
加上之前支出去的九百万,这次江南水患,朝廷一共拨了一千二百万两赈灾银子。
可把户部尚书这个只进不出的大安钱袋子给心疼坏了。
第三日一早,听闻沈周容天还没亮就派人进宫给和舒太妃送了信,沈周安早早宣布退朝,催着抬撵的侍卫往太和宫跑。
一路心急如焚。
进了殿,端起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茶水猛灌了几口。
还没开口问,和舒太妃就从翠屏手里拿过了沈周容写给她的信,一边递了过去,一边不忘打趣他。
“既然这般担心容儿,她南下出城这么大的事,你竟忍得住也不露个面。”
沈周安一心细读书信,一遍看完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这才有空回话。
只是再怎么掩饰,也掩盖不了他悄悄翘起的嘴角。
“阿姐的威严,从来都不靠我。”
和舒太妃从他语气里听出了难得的失落,还有莫名的骄傲,顿时失笑。
“你倒好,如今这般欺瞒她,等到将来,若她真叫不羡揍你,我可不管。”
“太妃到时可得保护儿臣,阿姐最听您的话了。”
弟弟怕姐姐,是沈周安打小被沈周容打到大,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害怕。
一句话,惹的和舒太妃哈哈大笑,一旁的翠屏见自家主子高兴,跟着一起偷偷失笑。
一边不忘将刚炖好的粥从侍女手中接过,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娘娘一大早吩咐奴婢,炖了一个时辰的莲子百合粥,说皇上您早上一定会过来。”
*
城外。
三百六十八辆马车一字排开,李简管家将药材清单交上去的时候,连沈周容的面都没见到。
长青接了单子,随手召出三百六十八名铁甲军,将本来还带有讨好意味的管家当即吓的失了颜色。
哆哆嗦嗦往回跑。
沈周容的车驾异常浩大。
一共十二辆马车,其中最大最豪华的,当属皇都人人都识得的沈周容公主宝驾。
后面跟着的马车,鼓鼓囊囊装了一堆东西,大家都猜测,必是衣裳吃食之类。
毕竟一国公主出行,这些是最基本的,这还不算朝廷此次拨给江南的粮款车马,足足八百多辆。
车马前后各两百铁甲军,还有六百跟在队伍最后。
声势之浩大,令人咂舌。
这还不算沈周安御赐,由林砚之差遣,彻查灾银的各府人马。加起来乌泱泱看不到尽头。
兵部尚书隐藏在城门口的人群之中,看着个个威武雄壮的铁甲军,简直乐的不要不要的。
与之一起悄悄来送沈周容的,还有工部齐呈齐尚书。
见老友呲着个大牙乐的就差流口水了,干瘦的小身板硬是穿过了人满为患的长街,挤了过来。
一过来就开始揶揄。
“呦,这不是我们岑大尚书吗,怎么,公主殿下离京,你就这般激动?”
岑玄商先是吓了一跳,他都认真乔装一早上了,怎么还会被人给认出来?
转头一看,是自己老伙计,提着的心猛的放下,紧接着给了齐呈一个大白眼子。
傲娇道:“怎么,只许你来,老夫便来不得?”
齐呈哈哈大笑,“来得,来得。只是,看你样子,今天没向陛下上折子?”
岑玄商一噎,怪他。
往日里沈周容做事太过放肆大胆,不把朝廷纲纪放在眼里,于是他每日,除了关心边防战事外,想的都是以何种刑罚处死沈周容,因此,每日一封折子,从不间断。
可这次,面对江南那帮私吞赈灾银子的蛀虫,他第一次期盼沈周容的铁血手段。
自己大概是疯了。
罢了,疯就疯一次吧,人生能有几个几十年呢?
虽心里期待,但嘴上可不承认,不能让自己老伙计抓住自己的小辫子!
“哼!出城了更好,不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犯事,老夫难得清净!”
话说完半天,等来等去等不来老伙计反驳,岑玄商不由转过头,却对上了老友一脸你果然在说谎的表情。
难得的老脸一红。
于是决定噎一噎对方。
“怎么,你府中的亭子盖好了?”
敢笑他说谎,他就笑他被公主拆了家!
谁知对方一脸不屑,甚至还笑了。
“公主金口,宝华鉴!岑尚书若有时间,欢迎入府品茶。”
岑玄商一惊,沈周容什么时候给一个亭子赐名了,还宝还华?
不过这鉴字,倒有些意思。
既而一震,什么宝,什么华,明明是让齐老头好好反省的意思!
于是得意一笑,“改日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
还没得意够,谁知下一秒,立马就被对方猜透了自己心思。
“你是盼着殿下,去踏平刘钦的节度使府吧?”
岑玄商一哽,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齐呈所说。
“敢不敢打个赌?”
岑玄商一愣,“赌什么?”
齐呈神秘一笑,“就赌殿下,不会动刘钦分毫!”
岑玄商两眼一瞪,差点冒出脏话。
“赌注呢,赌注是什么?”
“二十一根白玉参!”
岑玄商:“...... !!!”
两人正斗的厉害,忽然发现一队熟悉的身影,为首之人正是不羡,正带着两名属下,调转方向往城内走。
岑玄商有些纳闷,“这殿下的人,怎么还倒回来了?”
齐呈双眼一眯,笑的像个弥勒佛。
“走走走,咱们也去看看这千金难换的白玉参到底长何模样!”
两人跟在不羡身后,不曾想没去意料内的李简府邸,反倒去了更繁华地段的赵国公府。
齐呈瞠着眼,第一次失了算。
“殿下有令,赵国公接旨!”
不羡往赵国公府门前威武一站,冷着脸大喝一声,吓得国公府守卫屁滚尿流往里通报,不一会儿,赵国公一家在府门前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奉殿下圣谕,赵国公之子赵世科轻薄无行,豪赌成性,整日流连烟花盛地,言语轻佻,冒犯殿下威仪,今,责令西北抵御胡蛮,任何人不得暗中相助。另,不退胡蛮不得返京,故,解除赵国公与邵家婚约,允,邵家女婚事自主,钦此!”
“赵国公,接旨吧!”
一番宣旨,赵窦英三魂去了七魄,起身接旨时,腿脚都似没了骨头,面对不羡离去的背影,咵叽一下瘫倒在地。
国公夫人吓得哭天喊地,“老爷,老爷,公主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是啊,命还在,终于找回一丝理智的赵窦英强撑着起身,对一旁吓得说不出话的好大儿一记飞脚。
“你个混账,成日厮混芙蓉楼为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想,你喝醉了酒竟惹到殿下跟前,你是要整个家族为你陪葬吗!”
赵窦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整个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几年,推开搀着他的夫人,一个人颤颤巍巍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老泪纵横。
“西北苦寒,也不知这一去,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咱们国公府啊,算是彻底完了……”
岑玄商没想到沈周容都要走了,还一道明旨,毁了赵家百年基业。
“偌大一座国公府,今日,算是彻底败了!”
喟叹完,又不由忿忿,“一句话轻而易举便毁了一个家族,你说,这滔天权势,就没人能管的了吗?”
等了半天,没等来身边人附和,岑玄商一转头,看见老友正若有所思,当即横眉一竖。
“怎么,你还真被那沈周容收买了?!”
齐呈没好气的瞪了老友一眼,“收买什么收买,你这张嘴,你说说,这些年吃了多少亏,怎么就不记得改!”
说完,又道:“我是在叹,公主殿下还算有点善心,不然,这邵大人如花似的女儿,怕是要给这国公府陪葬了!”
岑玄商不以为然,气的连说三个你字,才猛然间回过神来,沈周容发难赵国公府,没人能从她手下救下人来。
若非她最后一句,两家世代婚约怕是根本解不了,他府上十日前就已经收到了帖子,半月后的这场婚宴,如今算是彻底办不起来了。
*
李府。
“老爷,咱们儿子真的没事了吗?”
李夫人神色憔悴,短短两日时间,竟生出了许多白发。
李简算着时间,难得的抚上自己夫人的手安慰她。
“咱们弦儿,保住了!”
李夫人喜极而泣。
而下一秒,小厮惊恐的声音传来,李夫人再次双眼一翻,这次,她晕倒在了李简怀中!
“夫人夫人不好了!公子被铁甲军带走了!”
“抓走少爷的铁甲军留下话,说……说镇国公主御令,少爷……少爷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故而……故而若少爷在南巡途中立下功劳,镇国公主自会派人将少爷......将少爷完璧归赵!”
小厮哆哆嗦嗦说完,在李简一声怒骂中忙退了出去。
说滚就滚,小命要紧!
大厅里,独剩李简一人拍桌而起,面色沉的像要吃人。
“好你个沈周容,竟然出尔反尔,若我儿有任何闪失,必叫你血债血偿!”
城外马车里,正同林砚之喝茶的沈周容微微一笑。
“李简这般宝贝他儿子,我将他带来,好做林大人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