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馄饨的老婆婆端来又一碗小馄饨,依沈周容要求,多放了一勺红油辣椒。
翠绿的葱花飘在上面,让人看一眼便口水横流。
这是沈周容吃的第二碗。
南方的菜量少的可怜,这一碗五六个的馄饨本地人许一碗便够,可于彻夜奔劳,且身强体健的沈周容来说只能抵两分饱。
林砚之看她吃的香甜,嘴角难掩笑意,随手拿出一份片好的酱鸭放在她面前。
“殿下尝尝。”
沈周容怔了一下,刚刚路上自己多看了一眼的酱鸭铺,难不成,眼前这人……
闻了闻,香气馥郁,浓中带甜,却又独有一份清爽在里面,对上对面期待的眼,沈周容夹起一片鸭肉,毫不吝啬的夸赞。
“好吃!”
又道:“林大人也尝尝,与皇都风味大不相同。”
两天一夜的奔波,两人几乎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这一会守着一碗馄饨一份酱鸭吃的大快朵颐。
正吃着,长青和不羡回来了。
沈周容把酱鸭推过去,林砚之买了好大一份,又给两人各要了三碗馄饨。
“先吃点东西,吃完再说。”
两人不再言语,一时间只蒙头干饭,惹得煮馄饨的老婆婆多看了两眼。
心道定是这次洪灾受难的孩子,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心疼的同时不由每碗多添了几个馄饨。
几人穿的并不显贵,不曾想给老人家造成了这样的误解,因此在离开时特意多放了两碗馄饨的钱在小桌上。
静幽的小道上来往行人寥寥,许是这不久前曾发生过汪家灭门惨案的缘故,人们有意无意的都会绕开这片区域。
长青禀报刚刚所探。
“汪家确如汪敏中所言,举家被屠。”
说着,来到一处小门前,长青先是观察四周并无人后,然后利落的将小门里面的锁给推开。
这是汪家一处偏门。
沈周容踏入院落的第一眼,除了满院的荒芜,只看到喷的到处都是的血迹,曾鲜红的颜色经过风吹日晒和雨淋,变成了干硬的褐色。
落在地上一块一块,像斑驳的铁锈一样,浅浅深深。
“属下和不羡将里里外外全部探查了一遍,发现了这个。”
长青递上一块约三指宽左右的铁牌,一面是一个令字,一面缀着一个刘字。
沈周容看了一眼,道:“指挥使府上的令牌?”
“假的。”
一旁的林砚之上前,指出令牌的破绽。
“殿下请看这处破损,颜色鲜艳质地不匀,显然是有人仓促之下准备的赝品。”
沈周容细细摩挲破损处,最后望向长青,得了长青点头肯定。
长青又道:“殿下看这处刀痕。”
偌大的红漆圆柱上,细而长的刀痕个个入木三分,沈周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长青的意思。
“对方出手狠厉,不单单像是被屠。”
林砚之细细观察柱子上的刀口,“也不似官府所为,这汪家,莫非与人结了私仇?”
沈周容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汪敏中进京告御状,若他全家不是刘钦派人灭的门,他既见到了皇帝,又为何对真正的凶手只字不提?”
“除非,他并不知真正凶手是谁!”
忽然,长青神色一动,一颗石子远远抛出,众人只见远处屋瓦上有一人影忽然坠落,发出不小的响动。
不羡几乎是在长青扔出石子的同时飞身出去,回来的时候没抓到人,倒是又捡了一块令牌。
来人身手不低。
令牌呈椭圆状,比婴儿掌心还要小一些,上面简简单单只一个费字。
“费寅?”
沈周容将令牌递给不羡,这枚倒是真的,不羡随手收进怀中仔细放好。
整个院子荒凉的紧,许是死了太多人的缘故,总觉得园子里多了一股凉意。
该查的长青和不羡都查了个遍,这里官府肯定不止搜查过一遍,再查下去很难再搜出什么重要线索。
离开的路上,沈周容一边往外走,一边同林砚之分析。
“汪敏中直言是刘钦派人灭口,杀了汪家一百多人性命,而今这块掉落府中的令牌却是假的,究竟有谁,不但能假借官府之名,还能陷害朝廷节度使令其不得不背负此罪名?”
林砚之几乎是与沈周容一同说出了那个名字。
“闫贲!”
“闫贲作为刘钦副手,假借刘钦之名,由鹤先生出手,灭汪家满门,最后名正言顺嫁祸刘钦!”
林砚之一席话,几乎理清了整个脉络。
出了汪家小门,不羡在里面将门栓插好,再纵身一跃飞出院墙。
沈周容道:“可有一点说不通。”
林砚之也想到了这一点,“若是鹤先生所为,他不会放任汪敏中活着进京!”
沈周容想到了刚刚那块刻着费字的小令牌,“除非有人察觉鹤先生所为,在汪敏中进京途中暗中派人一路护送。”
说话间,几人已走出胡同小路,面前瞬间热闹起来,林砚之问:“汪家灭门案由苏州知府一力主办,殿下可要直接去见江同秋?”
沈周容摇头,下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咱们去见费寅!”
将军府前,沈周容还未上前,就已有人早早迎了上来。
“请问几位是否从京都前来?”
看着面前留有山羊胡的精明老叟,沈周容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来人面上立马涌现激动,像极了他乡遇故人,泪眼迷蒙。
“果然是贵人到,大将军早已命小人等在此,贵人快里面请!”
几人一头雾水往里走,沈周容看向林砚之,心道这费寅究竟搞什么鬼?
林砚之还她一个他也不知,看情况而定的表情。
几人就这样连情况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被人客客气气的请进了费寅的府邸。
进了府,但见丫鬟上茶,不见费寅踪迹。
问迎他们进来的老者,也只道:“将军早起去巡营,小人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寻将军,还请贵人稍待。”
又说:“将军吩咐,整个府内,贵人可随意行走。”
说完就退了下去,看样子,此人是费寅的管家。
沈周容有意一探费寅府邸,道:“此间阳光正好,林大人可愿与本宫移步厅外一赏府中美景?”
林砚之在她开口之际就已明白她要做什么,此时正乐的与她一同做戏。
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笑吟吟看向她,“殿下请!”
身后并未有人跟着,待离花厅稍远后沈周容看了一眼长青,长青立马会意,与不羡立刻分头查探。
“这费大将军挺有意思。”
有意思?沈周容闻言停下脚步,看向嘴角噙着笑的林砚之。
“林大人此言何意?”
林砚之见她额上沁出了汗珠,抬头间寻到不远处一座凉亭,一边引着她往凉亭走,一边同她解释。
“费大将军不仅知道咱们会提前到,还安排了人在门口特意迎接,如今入了府,也不派人跟着,这不是明摆着让殿下您随意查探吗?”
沈周容停下步子,迎上身边人含笑的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费寅要同本宫打哑谜,本宫正好如他所愿,如此双方皆满意,有何不可?”
言罢,步子一提,率先进了凉亭,寻了一个最佳的赏景位。
整个将军府虽大,但并未有公主府占地面积广,因此长青不羡二人探查的极为迅速。
并一切都很顺利,直到——
长青推开一扇暗门,往里走了几步,两幅画像骤然出现眼前。
两幅画像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威武,女的肃穆慈悲,且皆着帝后华服。
长青神色一眯,整个人不自觉恭谨,望着前方供桌上的香烛正欲上前一步时,忽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威武侯,别来无恙。”
长青目光一转,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蓄势待发。
一旁,费寅踱着小步从暗处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然后自顾自的站到长青身边,旁若无人的对着画像三拜之后,又径自上前敬了香。
一时间,暗室内云烟袅袅,让人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费大将军,这是何意?”
长青捉摸不透眼前人是何用意,适时开口。
能在偌大将军府内私设祭案,除了费寅本人,她想不出还有何人敢为。
费寅却不正面答她,只道:“威武侯与升平皇后也算故人,难道就不想祭拜一二,上前敬一炷香?”
长青默了些许,费寅又道:“威武侯实不必提防老夫,算起来,你我该是同盟。”
一句话,长青惊了又惊。
“费大将军此言何意?!”
费寅笑着,仅仅只说了四个字,迫使长青再次一惊。
“公主殿下!”
眼见长青就要动手,费寅忽然朝边上走去,最后坐定在靠着暗室墙壁的一张椅子上。
“这些年,威武侯暗中所行之事,老夫多少知道一二,既你我二人目的相同,又都受人所托,何不放下介怀,坦诚以待。”
长青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本候受升平皇后之命,不知费大将军又是受何人所托?”
随着费寅视线,长青对上了面前两幅画像,画像肃穆巍峨,长青却整个人陡然一惊。
“你!你……”
费寅见状,只是起身往外走。
“如此,你我当算同盟,既然来了,就去上柱香吧。”
……
凉亭内,长青和不羡先后回来,皆摇头表示费寅府邸并无异常。
而费寅也在同时出现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