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震天响,巨大的闪电将天幕一切为二。
大安皇宫。
密密麻麻的铁甲军将整个勤政殿埋伏的水泄不通,寒光涌动下带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将试图靠近的宫人们吓得远远跑开,生怕变成今夜皇权更替下又一个无名亡魂。
大殿内,镇国公主沈周容带着贴身婢女长青和侍卫不羡两名心腹,站在偏殿门后。
此刻,正野心勃勃的等待定安王沈萧的到来,好为她助势,夺得大安皇位!
她,沈周容,大安国君亲封的镇国长公主,如今已不满再居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公主位,她,要做大安的皇!
做那真真正正,至高无上的皇权第一人!
“时辰快到了,王叔怎么还不来?”
眼看月上三更,还等不来沈萧带兵攻入皇宫的动静,沈周容不禁有些心急。
婢女长青见她神色焦躁,双颊连带眸子越发发红,从怀中摸出一方小锦盒,打开后拿出一枚炼的乌黑的小药丸,一如往常递给她。
“公主,该到用药时候了。”
沈周容烦躁的避开长青递过的药丸,“今日不吃。”
随着约定时间越来越近,沈周容更加兴奋和期待,余光瞥见因自己拒绝服药而立在一旁神色怏怏的长青,到底是顾念她十多年的贴身照顾。
“本宫心疾源于什么长青你该是最清楚,待本宫夺得皇位,什么心疾,什么体弱,通通即刻痊愈!”
“是,公主说的都对,是长青糊涂了。”
长青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刚劲有力,细细听来,反有种闷闷的失落感。
这是长青惯用的手段。
沈周容自小身体便不好,经太医诊断,患有心疾,需静心调养按时服药,方可长寿。
故而沈周容打小就不愿吃药,长青每每这般,沈周容都会心软,而乖乖吃药。
无他,只因三年前,自小服饰她的长青在贼人刺杀下,以身护在她身前,长箭距离心脉只微薄寸许。
那一夜的沈周容,疯的歇斯底里,甚至要为一个婢女,问斩太医院全部太医。
好在长青最后被救了回来,又在当朝皇帝,亦是沈周容嫡亲胞弟的劝说下,才将十多位太医从公主府毫发无损的放了出去。
至此,众多朝臣心中性格暴戾,阴晴无常,喜滥杀无辜的镇国公主沈周容,又多了一条万民激愤的罪名。
各地百姓,乃至朝廷上下官员,纷纷请命、上折子请求皇帝对她处以极刑,以安民心和朝廷纲纪。
沈周容为此在朝堂上怒骂过满朝大臣,甚至有刚烈之臣,当场撞柱,以至于她祸国妖女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此时,在她即将登上九五之尊,万剑一发的时刻,见到长青如此,还是软了心。
“罢了,大事将成,一颗小小药丸,本宫吃了便是。”
沈周容刻意的服软,以及微微向长青偏过去的身子,暴露了她此刻最真实想法。
她,在哄她。
长青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忙忙将药丸递到她嘴边,沈周容望着长青,信任又无奈的吞嚼而下。
“杀——!”
一时之间,大殿门前喊杀声震天,是定安王沈萧带兵攻了进来。
大战一触即发。
一方是沈萧为首的叛军,一方是韩方统帅的三千皇宫禁军。
“沈萧果然不负本宫所望!”
沈周容激动的心狂跳,仿佛下一秒,皇位便唾手可得。
待沈萧带兵逼近大殿时,立马吩咐一旁的不羡。
“咱们的铁甲军,也该出现在我那好弟弟面前了!立刻发信号,不惜一切代价攻进大殿,生擒皇帝,我要让他,亲眼看着本宫登上九龙宝座!”
“是!”
不羡领命,身影刚刚闪到一丈外,忽听到长青一声心肝俱裂的惊呼。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不羡惊觉不对,转身之际,只见自家主子一口黑血直直喷出,被反应迅速的长青紧护怀中。
沈周容心口剧烈绞痛,眼前一切在瞬间失了色彩,一整个靠在长青怀里,只觉自己生命力正在迅速消失。
心中又惊又怕,此时此刻,她明白,自己被人给暗算了。
而唯一想置她于死地,且靠近过她,能安全得手的,除了沈萧,她想不出第二人。
她已经助他三千兵马入皇城,还借机支开了一半禁军,如今皇位唾手可得,不曾想,沈萧这个老贼打的竟是自己做皇帝的打算。
沈周容又惊又怒,他一个赐姓王爷,竟敢谋害她这个先皇亲封的镇国公主!
既然敢害她,那今天便先是他沈萧断头之日。
于是拼尽一口气,向身边的长青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定安王叛君谋反,本宫要他项上人头!”
语罢,在神智彻底失去意识前,心底闪过的,却还是只差一步的皇位。
心中暗自哂笑,她这位嫡亲弟弟,这下该彻底放心了,没想到,筹谋皇位近十年,到头来,她保的,还是他沈周安的江山!
长青抱着沈周容逐渐僵硬的身体,颤抖着身子朝不羡悲怆高呼。
“定安王谋害殿下,传铁甲军军令,不惜一切,为殿下报仇!”
不羡心头一震,瞬间红了眼,几个翻身消失偏殿内,在定安王人马攻进大殿,几乎快要生擒皇帝时,率领两百铁甲军,以开山填海之势一路杀将进来。
两方人马迅速交战在一起,局势瞬间扭转。
沈周容身死,不羡杀红了眼。凭借绝对力量直接一手劈飞一人,一个纵身瞬间杀至沈萧面前。
“尔等反贼,毒害镇国公主性命,今日本将定要取你首级!”
言罢,立即与沈萧对打起来,战况激烈,不容小觑。
宝座上方,韩方紧紧护在皇帝身前,短短片刻,脸色变了又变。
起初,当叛军杀进皇宫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镇国公主沈周容。
当今天子的嫡亲姐姐。
得先皇亲封镇国二字,又有先皇所留大安最强战力三千铁甲军在手,十几年来上可参议国事,下可掌诸多军权,故一直觊觎皇位。
行事更是荒唐狠辣,惹得整个朝廷怨声沸天。
不曾想,最后除了叛军的,竟是这个他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替陛下铲除的镇国公主。
眼见着不羡手起刀落,定安王沈萧人头落地,三千尸体染红了大安皇宫。
韩方心神刚安定分秒,眨眼间再次绷紧,这个镇国公主身边曾经的一等军侯不羡,若此时起了反心,送陛下去和镇国公主地下团聚,他恐不能护陛下安。
直到下方不羡收起长刀,带着极其浓烈的不甘转身离去,韩方才慢慢呼出心底那一口气,彻底放下戒备。
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个向来寡言少语的少年军侯,在转身那刻,泪洒长刀。
他不是不敢杀皇帝,而是公主的命令,只有斩杀定安侯一条!
公主不在了,这个皇位对他而言,夺与不夺,再无意义。
韩方咻一声长剑入鞘,立时跪地请罪,下方,所有幸存的禁军呼啦啦跪了一地。
“臣等有罪,护驾不周,还请陛下责罚!”
韩方跪了许久,久到他以为今日自己定要以死谢罪,方可平息身前这位的怒火。
他的呼吸紧张而短促,一颗心紧紧提着,不敢有一丝外放。
鲜血染红的大殿上,沈周安一身明黄长身玉立,神色不怒而威。
良久后,才言:“今夜之事,乃定安侯沈萧逆下犯上,可都明白?”
蓦然开口,韩方打了个激灵,继而一愣。
这是不打算追究镇国公主的责任了,随后一想,也是,刚刚不羡所言,镇国公主已经被定安侯沈萧毒杀,追不追究,往后,都不会再威胁陛下的皇位了。
于是立马伏地叩首,“臣等谨遵陛下圣令!”
沈周安的声音似是柔和了一下,“都下去吧,朕恕你们无罪,今夜阵亡的将士,朕会知会兵部,发放双倍抚恤金,韩方,你替朕安抚好众烈士家属。”
“臣不敢!”
韩方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了一些,谁知沈周安下一句,立刻惊得他汗毛倒立。
“长姐遇害,朕心痛如绞,小顺子,传旨下去,立刻摆驾圣阳阁,朕要去见阿姐最后一面!”
自幼伺候沈周安长大的贴身太监小顺子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来,强装镇定高唱一声:“皇上起驾圣阳阁!”
“陛下,不可!”
韩方高呼一声,此时此刻,那个一刀削了定安侯脑袋的不羡一定守在镇国公主尸身前,连同那个武功不在他之下的女将长青,皇上此时若去,性命之忧不减反增。
要知道,他们两个可都是一心护主的忠仆,难免为了自家主子,杀了陛下为公主陪葬。
虽此想法千古未有荒唐至极,可她沈周容就是敢。
谁知他话还没说出口,便迎来沈周安一声龙威怒喝。
“韩将军可是忘了朕刚刚之言,还不退下!”
韩方还欲再言,一双金龙长靴从他眼前大步跨过,长长的拂子尾须在他面前微不可查的抖了两下,韩方知道,这是小顺子在提醒他,莫要多言。
于是叩首低拜,“微臣恭送陛下!”
*
圣阳阁。
一早被宣召入宫,为当今和舒太妃看诊的太医们被满身血渍,且凶神恶煞的铁甲军半路截胡,一路毫无阻挡的带回了圣阳阁。
堂前,十多位太医你看我我看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儿可是那位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镇国公主的闺阁。
虽这位公主早已在外开了府,可陛下明令,圣阳阁依旧为公主所用。
也不知,宫中有谁敢到这位的居所来。
十多位太医心中直犯嘀咕,又惊又怕,直到大汗淋漓,终于见到了人来。
谁知,这不见还好,一见,把这个朝廷人人喊杀的大恶妖女给盼来了。
长青抱着自家主子健步如飞,杀完沈萧的不羡赶来紧随其后,满身的猩红和滔天杀气成功帮太医们一秒降暑。
“公主遭逆臣下毒,今日若救不回公主,本侯立即送尔等地府相见!”
不羡恶狠狠看着众人,这是他当初拒绝称侯后第一次以本候相称。
众人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直窜天灵盖。
太医们没一人肯动,天真的都想要以自己一命,去换沈周容身死。
眼见着自家主子面色越来越黑,不羡怒气冲天,长刀出鞘,立马就要削下一颗人头来。
“皇上驾到——!”
小顺子及时一声,留住了站在最前面的徐太医准备高昂就义的脑袋。
里面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唯有长青不羡,同时后退两步后,一前一后,警惕守在沈周容床前。
沈周安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意图,见状,并未强行上前,只是给众太医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救活他阿姐,而后扬长离去。
沈周安走后,碍于皇命,才渐渐有太医起身,轮流为沈周容把脉。
可最终,都是一致的摇头叹息。
一旁的不羡恨的咬碎了牙关,在长青不停摇头示意下才最终没有动手。
这场宫变,沈萧及所有部下被尽数斩杀,而随沈周容吩咐入宫的两百铁甲军,无一伤亡。
在绞杀完所有叛军后,将圣阳阁团团围护,形成铁桶之势,将其主沈周容牢牢护住。
因沈周安下了密令,这场宫变在第二日被众朝臣知晓时,只知道沈萧谋逆,镇国公主率铁甲军救驾,被沈萧喂毒,至今生死不明。
可众大臣根本不信圣旨所说,一个劲的上奏弹劾,言镇国公主沈周容根本不是救驾,而是篡位。
沈周安被吵的头疼,继而得了风寒,本不是十分严重,可这些老臣太吵了,他怕再有人效仿忠烈撞柱,直接每日一道口谕,称病不上朝。
自己躲在后宫清闲,任由朝堂上每日吵的群情激愤。
圣阳阁内,所有太医已经连续十二天没有离开过,就连沈周安后来真的风寒了,也只是找了个太医院小医官,没有宣走任何一名太医。
沈周容自那晚宫变中毒后,面色一日比一日憔悴,到第十二日,脉象已弱的几乎探查不到。
长青和不羡两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神色憔悴的像两只炸毛的铁狮子。
正在把脉的徐太医眉心紧锁,神色一点点愈发紧张,终于,身子往后一仰,惊呼:“没……没有脉搏了!”
下一刻,就被人一把推开,是长青扑在了沈周容身上,一声悲怆打破了圣阳阁十二天的平静。
“殿下,殿下?!不可能,不可能,殿下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呢!”
不知是长青的哭声太过悲怆,还是他第一次一连十二天,拼尽了心力去救一个人,这个人最终却还是死了,徐太医心情莫名的有些难过。
被长青一把拂到一边也不恼,竟还有时间去注意眼前那个早已没了呼吸的女子。
按说,沈周容这个祸国妖女死了,他该满心高兴才对,庆幸终于没人能将整个大安搅得乌烟瘴气,可偏偏此刻,他的心,竟有些悲和伤。
拂去心底异样,徐太医将此归结于他是一个医者,而医者,仁心。
没人注意到,被长青压在身下抱头痛哭的人面色在一分一秒渐渐回转。
终于,一声久违的心跳袭来,被长青压着的人儿指尖微动。
“殿下,殿下?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长青察觉到异动,一抬头,对上了沈周容刚刚睁开的眼。
瞬时间,一群人乌泱泱围了过来,最前面的,是被不羡又一把拽回床前的徐太医。
一脸惊慌的徐太医感受着指尖越来越正常的脉搏,一双老眼瞪的像牛眼。
又大又圆,又清澈。
被围着的人儿扑扇扇睁大眼睛,听着众人一声一声的公主和殿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她是药奴奚华,不是殿下,也不是公主。
可她不是死了吗,死在那个捡她回来,却又拿她不停试药的怪老头手里。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做梦?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温热,不像做梦。
难不成,那个怪老头日日嚷着可以让人脱胎重生的圣药在她身上试验成功了?
好容易重生复活的舜华心脏砰砰狂跳,强劲而有力。
她重生到了一国公主的身上,眼前情景,能有一屋子太医为她救治,必然是位极得皇帝和朝臣爱重的公主。
奚华美好的想,她上辈子颠沛流离,被囚禁试药而死,这一生,上天终于开眼,要给她一个富贵且自由的人生了!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第一件事,是在逼宫篡位,并且失败后,如何保住自己的脑袋不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