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惜听公主的没有退亲,如今刑部大赦,张遮官复原职,两人姻缘促成,姚惜回到仰止斋的时候脸色也羞赧。
公主和伴读都坐在一旁,看她的脸色笑了。
沈芷衣执着纨扇道:“反正你什么都有,别担心这位张大人缺什么了。姚尚书怕是也开心,有这样一位女婿呢。”
“我爹爹特意对我说,公主洞达聪慧,叫我一定要向您道谢。”
姚惜本想朝她福身道谢,被公主连忙止住。
“佳偶本天成,不用谢我。”
朝中除了两大世家,最用分量的便是阁老顾春芳以及姚尚书,沈芷衣见同姚家关系略有进展,促成了和顾春芳爱徒张遮的亲事,又暂且卖了谢危几分人情,觉得心中大石都松动了几分。她前世与伴读之间更像君臣,如今才有了些姐妹之情,心也和暖了些。
众人正说笑着,鸣凤宫中女婢便走了进来,在公主身边耳语了几句。
沈芷衣听完,便先出了仰止斋。
女婢对自己说道:“燕临世子送来的消息,他昨夜出城围猎,看见定国公在私养死士,现在已经去追查军械来源了。”
沈芷衣眉目微转,让她退下了。
她从未想过,她这舅父这么嚣张。
“不想活了?”
公主在课上打断道。
讲《贞礼》的王夫子抬起头,面色本有不悦,瞧见是公主,赶紧换了副面孔。
王夫子拱手道:“公主有何指教?”
沈芷衣站起来,缓缓走到奉宸殿中间,一字一顿道:
“好一个妇德女祸,好一个女流之辈。”
王夫子是前朝老臣,知道公主往日不学无术,应当好糊弄的很,略显轻蔑道:“这是圣贤之书,公主可是觉得圣贤错了?”
沈芷衣目光看了看外头的柳树,淡淡道:
“圣贤没错,但这是哪位圣贤写的?”
王夫子一下百口莫辩,答不上来。
沈芷衣缓缓道:“好,既然王夫子说起圣贤书,那就议一议圣贤。”
“圣贤讲君君臣臣,本宫是君,王夫子是臣。本宫现在觉得王夫子既然说不出来这本来历不明的东西是哪位圣贤写的,证明不了这东西是圣贤书,便是欺君。你久在翰林院中编修文册,居然敢在宫里拿这种东西污秽视听,这是渎职乱纪。本宫现在要治你的罪,你服是不服?”
“你…公主,我是来授课的,按理说是公主的老师……”
沈芷衣不为所动,“圣贤讲:天地君亲师,君在师前头。人伦纲常,不外乎此。”
公主对门外黄门吩咐道:“把他拖出去打六十棍。”
她此时神色阴冷,薛姝瞧了一眼,也不好帮着说话,只好默默地看着有些不一样的公主。
沈琅本在垂拱堂内与谢危议事,听了公主今天责打翰林院的行径,开怀大笑。
“翰林院那帮百无一用的废物,是该教训教训。”
谢危亦忍不住笑道:“公主性情直率。”
“要不是芷衣把这些人发落了,朕都不知道,一个翰林院都有那么多党附之事。”
沈琅面色晦暗回过身,“原本刑部尚书之位就空悬,吏部推荐的人各有各的门路,总不能让这定国公就这样攥着六部开起他的小朝廷,人选朕发愁啊。”
沈琅缓缓道:“芷衣这么一闹,朕倒是突然就想到了,朕做太子时的老师顾春芳还在外面做刺史,两日内,调他回京吧。”
沈芷衣坐在宫内,看了看今日来上朝押班的大臣。
定国公薛远,在家待罪,燕侯受了重伤医治谁到府中都闭门不见。朝上除了几位前来奏对的重臣,没什么特别的。
沈芷衣拿了个樱桃给自己吃。
黄巢来了,她径直问道:
“顾春芳顾阁老还没到京城?按理说他早该回朝廷上朝押班了。”
“回禀公主,顾春芳大人昨日才到,先去见自己的徒弟张遮了。”
公主眼神一亮,挥挥手让他下去。
顾阁老若得知自己徒弟这份姻缘是怎么来的,留下这个乐阳长公主心怀韬略的印象,来日方长,清流这一派总会慢慢倒向自己。
原本上一世姚惜退婚的事,自己就没往耳朵里听过,如今由清流刚开始结成的世族还需立几个大功,在手眼通天的勋贵中多些制衡。
还有眼下最要紧的,为大乾正一正士风。
沈芷衣从太后宫里出来,径直回了仰止斋找了薛姝。
薛姝刚点好茶,看到公主神色比往日精明冷酷,薛姝也不恼,淡淡地把盏放下了。
“谁惹着你了?“
“我这儿地方小,经不起你发一通火掀了。”
公主径直坐在她面前,把一方水仙袖帕放在了两个人之间的案上。
薛姝一贯自敛,看到此物,平白抓着无边的手用力的指节发白。
沈芷衣慢悠悠喝起薛姝阁里的茶。这茶她自己上个月亲自跟母后去要了都没要到,倒是薛姝这里供应都没断过。
可见太后是真紧着薛姝能不能成为临淄王妃,她们这一家子啊。
“这袖帕,我都在二哥那里瞧见了,你天天盯着,不可能瞧不见吧。”沈芷衣道。
“之前,我见了燕临那心尖上的姜二小姐,发现她的帕子样式和二哥那里的一模一样。后来又细同姜小姐聊了,是她们府中女眷一人一支。”
她回头转眼看了看已经急得入神的薛姝。
“我二哥有喜欢的人,这不妨事。姜大小姐姜雪蕙身份低微不争不抢,是个好相与的。事到如今,你离临淄王妃就差一步了。”
“还差哪一步?”薛姝问。
沈芷衣抬眼看他:“临淄王那一步。”
“我二哥和燕临交好,现在你的弟弟又守着燕府大门不让人出去,都等着过半个月的燕临加冠,指不定要闹成什么乱子。你让你的弟弟和锦衣卫都收敛一点,他们一定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
“包括就连皇上。”沈芷衣一顿,眼波略过,“更是会记得薛家里有人如何深谙帝心,你又多适合做我二哥的王妃。”
她离开仰止斋后,发现月亮已经圆了,下意识想起一句诗: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总相似。”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芷衣原本站在假山石上回头,暮色中只看到一片身影。
“公主。”
沈芷衣上前握住谢危的手缓步下阶。
“谢少师过几日有场硬仗吧,怎么还有心情在宫中闲逛。”
谢危不可觉差地笑道:“公主的事,就是臣的事。”
“少来。”沈芷衣说道。
谢危继续道:“那向燕临世子报信的周寅之春闱的时候在猎场惊吓到了太后和公主,已经死在牢里了,燕侯有没有和平南王的往来书信现在死无对证。”
“但臣也知道究竟是在谁的手里,万幸拿回来的比较容易。“
沈芷衣摇摇头道:“我不信,定国公手里肯定还藏了一块宝,怕还是没到拿出来的时候。”
她对谢危说:“我实在是心神不宁,过几日燕临世子的冠礼,我会请母后降旨,就让我代她去观礼,到时候我会寻个由头带上公主府的禁军,保护府中所有人的安全。”
太后听了,觉得公主越来越像自己,比往日更加宠溺,甚至给正在建的乐阳长公主府增添了三千从禁军拨出来的府兵。
“公主不应该带兵去和锦衣卫硬碰硬。”谢危提醒道。
沈芷衣这便扭过头,笑容诡谲,“那谢少师就得给本公主想个由头,这三千禁军要带可靠的人带去通州和燕家军一起练兵。”
沈芷衣看着自己极土木之盛的公主府,感慨莫名,或许从前这些都不算自己心里的稀罕玩意。
她对着公主府长史指了指东边,“那还空着,离武库不远,修得再近一些。”
京城兵械全在此处,燕家军内早被发现了,以后在公主府旁,谁还敢来偷拿军械吃皇家的绝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