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假结束,商翕等一众学子回到至承书院。
至承书院是京城最有名且师资最好的书院,由皇家操办建立。
书院内的学子大多非富即贵,不是皇家及宗室子弟,就是朝中各大官员的子女,只有极少数贫苦学子是凭借入学考试获得书院资助名额而入内。
商翕方回书院便听各处都在谈论马球赛一事,无非都是押哪一队能获胜,何人能拔得头筹……
这不,商翕刚在玉茗堂坐下,杨沅沅便凑了上来:
“湛湛,明日马球赛第一场,你猜谁对阵上了?”
杨沅沅兴意十足,商翕也不想拂了她的兴,依着她道:“谁啊?”
杨沅沅神秘兮兮地嘿笑两声,朝身后位置和玉茗堂对面的讲堂各指了指。
商翕猜道:“陆晟和五皇兄?”
“没错!”杨沅沅搓着手:“这没想到,他俩居然第一场就对上了,我原以为他俩得在决赛才能遇上呢,如今看来,有一方怕是彻底无缘头筹了。”
“表姐认为,谁能拔得头筹?”
商翕这一问,令杨沅沅大吃一惊:“湛湛,你居然开始关心谁能获得头筹了!”
“往年,不管我们跟你说什么,你可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今日怎的突然开了窍,两耳关心窗外事了?”
她一脸揶揄。
商翕解释道:“我只是问问而已,表姐莫要打趣我。”
“好嘛,”杨沅沅道:“其实你若问我谁能拔得头筹,我还是认为此人只能是陆晟。”
“就拿去年马球赛来说吧,他一路打得那是顺风顺水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啊,今年参赛的那些队伍我都去看了,与去年大差不差,肯定又只能是陆晟赢了呗。”
“虽说五皇子上回与陆晟交手,勉强能对上一二,可不还是输了嘛。”
她两手掩嘴,声音放低道:“湛湛,你是不知道啊,书院里原本押五皇子的人,在得知两人第一场就对上后,好多人都将赌注又押在了陆晟身上。”
“其实说白了,他们也没真想押五皇子,不过图个乐子而已。”
“哦对,听闻还有一部分人是被四公主逼迫押在五皇子身上的。”
商翕听得认真,附和着点了两下头。
以往她不参与这些议论,也不看马球赛,赛事期间书院学子可自由活动,她时常都是选择回宫陪母妃和哥哥的,只在书院最终公示出谁是头筹时才略知一二。
“表姐,陆小将军武艺应当是极好吧?”商翕问道。
杨沅沅顿了顿,道:“嗯,陆家是武将世家,陆晟又自小习武,还曾随他父兄去过边关,身上武艺自是不错的。”
见商翕若有所思的神情,杨沅沅挑逗道:“湛湛,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你该不会是对陆晟……”
“没有。”商翕打断她,正色道:“表姐,谨言慎行。”
见她如此,杨沅沅立即住了嘴。
她知道,她这个表妹一向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举止不妥招惹上是非。
商翕无奈摇了摇头,脸上又浮起平日里的浅笑,杨沅沅这才松下口气,笑嘻嘻道:“湛湛,这次的马球赛你去看吗?”
想了想,商翕应道:“嗯,去。”
杨沅沅高兴到欲从凳上蹦起来,“太好了,我早就想带你去瞧瞧了。”
“虽说胜负早已定下,但比赛过程还是颇为热闹的。”
“湛湛,”她拉起商翕一只手,“不若,你也押一个吧。”
“押了人,再去看比赛会很不一样的。”她急忙补了一句,两眼眨巴着,满是期盼。
商翕愣住。
她不喜欢赌,也不想赌,毕竟书院夫子曾斥责过此番风气,可是一想到那个人……
商翕轻叹下一口气,“好。”
杨沅沅喜不自胜,“你押谁赢?”
“陆晟。”
*
至承书院建在宫外,离皇宫不远,但书院有令,授课期间无论何人皆不可随意出书院,只能在书院安排的舍房夜宿。
商翕身为皇家子嗣,在书院是有单独舍房的,她回书院时只带了小满一名宫婢,用完晚膳后,她便让小满去歇息了。
现下,她正披着衣,散着发,倚在榻上翻书。
倏地,有砸窗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商翕合上书,取了件披风裹紧,走近窗前,将窗一点点打开。
随着夜色入眼的,是一道修长身影。
她的视线慢慢往上移,直至与眼前之人冰冷的目光对上,商翕怔了一息,不带一丝犹豫地去关窗。
可窗门被一只手紧紧扣住,她如何使力都关不上,索性放弃了。
她退离窗边几步,将两人距离拉远了些。
她就呆呆站着,不说话,也不去看窗外之人,浑身上下涌起一股烦闷。
蔺煦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轻嗤了一声,言简意赅道:“押了陆晟。”
押陆晟拔得头筹一事,她只跟杨沅沅说过,也不知蔺煦是如何知晓的,还知晓得这般快,不过,她也不想问他。
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商翕不语,蔺煦就靠着窗框,尾音挑着轻笑:“公主对他很有把握啊。”
商翕还是未说话,只一瞬不瞬盯着地面烛影。
蔺煦也望向那处烛影,“嗯,我也觉得他能赢。”
闻此,商翕神色微变,抬眼,恰与蔺煦上移的眸光相触。
仅一瞬,她又闪躲开。
蔺煦倒没什么避讳,径直看着她,腔调散漫:“看来公主的胜算更大啊。”
“啧,可惜啊。”他话语中满是惋惜。
但这些话听在商翕耳中,便是嘲弄。
她冷冷开口:“说完了么,说完了就离开。”
小公主对他的嫌恶真是毫不掩饰啊。
蔺煦眉骨一扬,“公主很喜欢赶人啊?”
“本宫只赶无耻之徒。”
她说完便转身往屋内屏风后走,身影淡出蔺煦的视线。
他敛了神情,悄然离去。
良久,在确定窗外不再有动静后,商翕从屏风后绕出,将窗门合上。
她住的这处是女子院落,原本她还以为是院中哪位女子寻她,结果没想到是主动缠上她的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也对,皇宫里他都来去自如,这书院更困不住他。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更摆脱不掉他,日日都得胆战心惊了……
不行,明日需让小满将窗都封住,一定不能把这种人放进来!
*
次日,商翕跟着杨沅沅去看马球赛,两人刚到便见观望台上早已站满了人。
距比赛开始,还有一盏茶的时辰,杨沅沅牵着商翕左观右望终是寻到了一处空位置。
这位置虽离赛场近,却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放眼望去,视线会被遮住一大半。
杨沅沅唉声叹气:“湛湛,明日我们早些来,寻个最佳位置才好。”
“嗯,好。”
两人闲聊了没一会,鼓声敲响,马球赛正式开始。
如杨沅沅昨日所言,马球赛第一场对阵的是陆晟与五皇子所在队伍。
两方刚一出场,观望台便哄闹了起来。
商翕所在之处,刚好能瞧见场上两队领头之人端坐马上。
其中一人,身着墨色骑装,生得剑眉星目,一举一动皆显英姿勃勃之气,脸上露齿而笑,笑容俊朗,此人便是陆小将军,陆晟。
再看另一人,一身金丝刻云蜀锦骑装,眉宇生得与商翕有几分相像,扬着下巴,颇有些矜贵与傲气,此人便是当今五皇子,商璟。
砰——
锣声响,两方队伍挥着鞠杖激烈角逐。
场上众人动了起来,商翕便难以瞧清局势,只听耳边欢呼阵阵。
杨沅沅也瞧不清是何情形,好在她性子跳脱,便拉上周围的人挨个问,这才将场上局势一一说给商翕听。
“湛湛,第一局,陆晟赢了。”
“第二局,陆晟赢。”
“诶?第三局,好像是五皇子赢了。”
……
“哇,五皇子今年好厉害啊,居然将比分追平了。”
闻言,商翕心中一紧。
“决赛了决赛了。”
杨沅沅激动地挽着她的胳膊,商翕面上虽平静,心里多少有些慌。
她注视着场上那道墨色身影,默默祈祷。
决赛局,赛场内外皆拧着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
马球场登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马蹄疾驰与鞠杖击球声传出。
不知过去多久,只闻“轰”的一声,观望台掌声雷鸣。
“赢了,陆晟赢了!”
“啊啊啊啊,湛湛,你听到了吗,陆晟那厮赢了!”
杨沅沅兴奋地抱住商翕,商翕任她抱着,心里暗暗舒下一口气。
这场过后,其余队伍轮番上场对阵,许是心中早已有了定论,或是看得有些无聊,观望台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许多。
商翕也想走,可杨沅沅拉住她,非让她陪着她看完,说是要找找有没有潜力黑马横空出世。
商翕没法,只得陪着她继续看比赛。
因着人走了不少,两人在观望台还寻到了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
“六公主。”
商翕看得正入神,便听身后有人唤她,她回过身,稍有愕然:“陆小将军。”
陆晟抱拳朗笑道:“听闻六公主押我获头筹,我很开心,也感激不尽。”
“这……”商翕有些懵。
陆晟为何会知道她押他赢一事,难不成……
她看向杨沅沅,杨沅沅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不是我,我从未与人说过此事。”
商翕还来不及再细想,便听前方走来一人,扬着嗓子道:“某人不是从来不打赌么,怎的这回要食人间烟火,随波逐流了?”
她语气呛人,杨沅沅本想呛回去,可此人身份摆在那,她不便对峙。
“四姐姐。”商翕含笑福了一礼。
“四公主。”杨沅沅敷衍跟了个礼。
商瑞不理会她,只走向商翕,道:“六妹妹平日里不是极为听话乖巧的么,怎的也开始打赌了?”
“是装不下去了?”
商翕愈发懵然。
为何竟连商瑞也知晓此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眼前忽而浮现出昨夜窗外那道身影,商翕隐有思索。
见她一脸困惑懵懂,商瑞就气不打一处来:“喂,你还在装什么乖巧啊,你押陆晟获头筹一事,整个书院无人不知,真跟你那母妃一样,就知道摆清高。”
商翕肃声道:“四姐姐,你说我便罢,还请不要扯上我母妃。”
“听闻前几日父皇派人给四姐姐送了一本《戒律》。”
一听这话,商瑞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是在威胁我?”
前阵子因着偷溜出书院去斗蛐蛐被人给逮住,楚帝当晚就派了近侍过来传话,好一顿责备,还让她抄《戒律》百遍。
因着楚帝要亲自检查,她不敢假手他人,到现在都没抄完呢,手还疼着。
“不是威胁,”商翕回道:“妹妹只是提醒四姐姐,今后莫要再做父皇不喜之事。”
楚帝最不喜的便是背后编排非议之人。
商瑞哑口无言,瞪着商翕,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怒气冲冲走开了。
“湛湛,虽然我脑子比最快,可我当真没跟任何人说那件事。”
押陆晟赢这件事明明只有她二人知晓,可如今不知为何,居然整个书院都知道了,商翕自不可能说出去,这样看来她的嫌疑最大,杨沅沅对此极为苦恼。
商翕宽慰她:“我知道,我相信表姐。”
杨沅沅这才好受些,她转过脑袋,看向陆晟,问:“陆晟,你是从何知晓湛湛押你赢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