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脚步声渐近,蔺煦提剑出了山洞,商翕站起身在原地不敢妄动。
她始终注意着洞外的动静。
刀剑相接声音再次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虎啸。
商翕神情一滞,不免担心起蔺煦来。
她见过他杀人的样子,身手很好,剑法狠戾,杀一群蒙面人于他而言可谓轻而易举。
可听洞外的响动,那些人应是还带来了一只虎。
这样一来,蔺煦还能脱身么?
商翕焦急地在洞内踱步,洞外砍杀声未有停歇,虎啸亦是一声比一声令人胆颤。
思忖一瞬,她将眸光落至脚边弓箭,这是她自己背来的弓箭,虽起初只携了零星几支箭进入围猎场,但好在一路上她都没怎么用上,即便闯了禁区惊慌失措的境况下也未将弓箭丢弃,现下倒是能派的上用场了。
她拾起脚边长弓,背上箭筒小心翼翼地往洞口走去。
她不敢彻底暴露在洞门,便借着石壁躲藏在暗处查看洞外的情况。
又是一群蒙面人,这些人好似就是为着杀蔺煦而来。
他们对蔺煦下手时皆是奔着他命门去的,幸而蔺煦反应快,且身手敏捷,不但能轻松躲过刺杀,还能将袭来的这些人一一反杀。
吼——
一声虎啸起。
转眼间,商翕便见一只白虎张着血盆大口疾奔向蔺煦,再往蔺煦那处看,他正横剑抵着蒙面人的砍刀,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撕咬而来的白虎。
商翕神色一凛,从身后取箭搭弓,对准那只白虎的眼睛瞄准。
眼见白虎就要撕咬上蔺煦的一条胳膊,蔺煦一手横剑挡着蒙面人的袭击,一手摸向腰间匕首,神色未有丝毫起伏,只本就淡漠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缕嗜血的兴奋之感。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精确刺中白虎一只眼眸。
蔺煦取匕首的手一顿,身前蒙面人亦是一愣,他趁机将握剑手腕一转,胳膊猛地一扬,顿时,鲜血从两名蒙面人脖颈喷薄而出,星星点点洒落在他脸上。
紧接着,他再转剑柄,利剑狠狠刺穿身旁吃痛咆哮翻滚不已的白虎胸膛。
噗呲——
又一股热血喷洒上他脸颊一侧,他将剑再刺入一分,咆哮声逐渐微弱。
下一刻,商翕便瞧见他平淡的唇角挑起一抹笑,猩红的双眼里充斥着愉悦,脸上一滴血珠滚落,他笑得更为张扬,宛如夺命恶鬼,阴森可怖。
商翕心底的惧意再次翻涌,握长弓的手攥紧了些。
他在笑。
蔺煦他居然在笑。
简直是个疯子。
而她,居然几次三番撞破这个疯子的秘密。
完了。
商翕愈加欲哭无泪。
跟一个疯子哪有道理可讲,她的小命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正这么绝望着,倏地,便见蔺煦身后爬起一人欲趁其不注意将他斩杀。
商翕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唤他:“蔺煦——”
“小心”二字还未出声,即见蔺煦头也不回地拔出腰间匕首朝身后一掷,正刺中那人脖颈,那人脚步一顿,手中弯刀掉落,两手捂住汩汩冒血的脖颈瞪大眼睛躺倒在地,不一会儿,再无生气。
相比死在陌生人手中,商翕还是觉得死在蔺煦手中兴许还能不那么痛苦。
蔺煦站起身,抽出刺入白虎胸膛的哪柄血淋淋地剑,撩眼看向她。
他脸上已无任何笑意,眼底也不见任何情绪,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商翕登觉毛骨悚然,抱着长弓垂下眼,耷拉着脑袋,一副委屈巴巴地模样。
“回洞里待着,别乱跑。”
蔺煦说完就走入往前方密林走去。
商翕呆愣愣地点了下头,自个走回洞里待着去了。
山头日暮渐起,山间的风也灌了进来,商翕感到身子有些冷,洞里的火堆还燃着,琢磨了会,她跑到火堆旁蹲下取暖。
反正蔺煦还没回来,距她被杀死还有些时辰,倒不如先暖暖身子再死也不迟。
俗话说得好,做鬼也不能做冷死鬼。
不过……
她看着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垂头丧气道:“可能要当个饿死鬼了。”
“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蔺煦的声音突然回响于耳畔,商翕畏缩着脖子,抿嘴摇头:“没、没什么。”
说话间,她已逃离火堆,回到自己那块地方继续抱着双膝蹲着了。
蔺煦淡淡瞥她一眼,没多理会,将手中抓来的两只已被去毛放血的野鸡用木棍架在火堆上烤。
好半晌,两人皆未有举动。
洞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山风一股接一股地往洞里席卷,商翕埋首于膝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蔺煦一边给架烤的野鸡翻面,一边拿眼扫向距他稍有些远的商翕,冷冷开口:“过来。”
商翕暗暗叫苦,摇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
见此,蔺煦再道:“过来。”
商翕撇撇嘴,回道:“不用了,我在这里挺好的。”
离他远点,还能多活会儿。
蔺煦没了耐心,沉声道:“商翕,过来。”
他一唤她全名,商翕就觉四肢发凉,再不情愿也只得过去。
“哦,好。”
她迈着小碎步朝他那处挪,最后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蔺煦专注着烤野鸡,空出一只手往他身旁大石块上点了点:“坐这。”
商翕看了看他指着的大石块,比地上干净。
她提着衣裙坐了上去,火堆的热照在身上,她寒凉的身子又暖和了许多。
因着饥饿,商翕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火堆上的那两只野鸡身上,咽了咽津液。
“饿?”蔺煦问。
商翕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反应过来后又摇了摇头,违心道:“不饿。”
蔺煦轻嗤一声,从木架上取下一只烤好的野鸡递给她。
商翕正犹豫着,就听蔺煦忽而又道:“怎么,怕我下毒?”
“不是,”商翕两手接过烤好的野鸡道:“没有担心你下毒。”
说完,她一口咬上烤好的野鸡,肉一入嘴,鲜嫩香气四溢,还带着些被火烤过而特有的焦柴味,好吃极了。
商翕眼眸一亮,一口接一口地忘我般吃了起来,不再顾及那些规矩礼仪,也将怕蔺煦杀她一事抛之脑后。
见她吃得满意,蔺煦在心底哼笑一声,自己拎起另一只烤好的野鸡咬上一口。
不一会儿,蔺煦状似随口道:“箭术不错。”
商翕嚼肉的动作一顿,回道:“谢谢。”
“何时学的?”他追问。
“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她答。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静默。
商翕吃饱了,她将手中剩下的烤野鸡放置一旁,两手拍了拍,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擦干净手。
她白日摔那一下,不单膝盖磕疼了,手心也擦破了几道口子,用帕子擦拭时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得眼眶冒出泪花来,不断给自己手心呼着气。
此时,蔺煦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手中东西往火堆旁一扔,从怀中掏出两瓶药,递出一瓶至商翕眼前。
商翕怔愣着从他手中接过,正准备给自己手心上药,谁知,蔺煦竟当着她的面开始解腰带,一脸正儿八经地模样。
商翕当即转过身去,暗暗抱怨了一番。
两人各自给自己上着药,商翕手心伤口不深,抹上药后的清凉感令她舒服了许多。
只是双膝还泛着疼,眼下的境况她无法给自己膝盖也抹上药,只能暂忍着,等明日回去再抹药。
身后血腥与药香交混,想来这回蔺煦受的伤亦是不小。
仔细回想一番,她与蔺煦认识不过数日,可他似乎身上总有伤。
旧伤还未好全便再添新伤,这样一来,伤口很难好,即便好了定然也会留疤。
“行了。”蔺煦道。
闻言,商翕转回身子,时不时悄咪咪望他一眼。
蔺煦偏过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问。”
他说得言简意赅,商翕却不敢真去问他什么,只自顾摇头。
蔺煦眸色微变,一字一顿道:“我说了,让你问。”
“哦。”他既执意如此,她便也不敢再拒绝。
“蔺煦,他们为何要追杀你?”她问出了心存的疑惑。
“想知道?”蔺煦反问她。
商翕无措道:“是你让我问的,你若不想说便可以不说的。”
默了默,蔺煦道:“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想要我命的人有很多这话么?”
“嗯,记得。”
“他们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他语气讥讽道:“就这点人便想取我性命,自不量力。”
他还是没说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她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
蔺煦真的很不一样,他看起来应当有很多很多的秘密,且一个比一个危险。
她不想涉险,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为好。
原本以为蔺煦今日必然会杀她灭口,如今看来应当不会了。
虽不知是为何,但她还是要警惕着他,往后依然还是绕着他走最好。
她暗自揣摩着这些。
夜色渐深,火堆里的光正慢慢淡下去,商翕学着蔺煦方才添木柴的样子,将木柴一个一个往火堆里塞。
兴许是今日受到过度惊吓,她此刻毫无睡意,而一旁的蔺煦满脸疲惫,已闭上双眼睡了过去。
她坐在石块上,看着火光发呆出神。
猝然,洞外一阵夜风疾啸而入,呼呼作响,在这静谧的洞内格外响亮。
商翕看着火光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不禁回想起昨日夜里听到的那个有关山鬼的故事。
“每当狂风呼啸之时便是那山鬼出来觅食的时候。”
“它没有双脚,是像鬼魂一样飘荡的,来无影去无踪,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痕……”
一想到这,商翕低下眼,余光恰巧瞟见火堆旁晕染开的血滴。
她睁大双眼,脸色煞白,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蔺煦。”她下意识唤他,身子也不由得向他身旁挪近了些。
她又轻轻唤了几声,蔺煦仍无回应,商翕作罢,捂住耳朵闭上眼,直到听见蔺煦的呼吸声方安定许多。
她未察觉,身旁本敛眸假寐之人,正睁着眼将她一举一动尽数映入眸中,弯了弯唇,无声笑得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