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阿静昨日所想,夏霁独自一人完全拿裴凝没办法,她只得以自身重量为牵引,做那颗拉他下水的大石。
裴凝被她突如其来的拉扯晕了头脑,反应过来时两人已从亭中跌下。
哪怕他武功高强,此处无任何借力点,急速下坠他也束手无策。
悠悠在一旁惊呼出声,她探出身子喊道:“公主。”
霍刀拿剑鞘拦住她:“姑娘不必担心。”
她们跌下去的瞬间,阿静从一旁飞身而上,稳稳接住夏霁,夏霁抱着她的胳膊。
身后“扑通”一声,裴凝在水里挣扎几许,从水中探出头来,身上已经全湿了,他用手把脸上水抹开,咬牙切齿地看向夏霁。
夏霁站在岸边,捂着肚子大笑:“如何啊,裴凝,这下看到水里的鱼儿了吧,”她努努嘴,“以后没我的应允,你休想踏进后院半步!”
裴凝气得粗喘着气,身子一起一伏,他握着拳打在水面上,激起的水花溅到他脸上。
夏霁拍拍衣服,得意地冲他挥挥手:“裴凝,慢走不送了。”
转身跟着阿静向远处马车跑去。
裴凝紧闭着嘴,湿发贴着他的脸颊,冷风吹拂,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来的路上那半分愧疚真是喂狗了。
夏霁跑上马车,悠悠担心地打量她:“公主,你没事吧。”
夏霁往软榻上一靠,翘起脚在空中来回摆动:“有阿静在,放心,你刚刚看到裴凝了么,谁让他昨夜欺负你,这是他应得的,如何,痛快不,还难过么?”
悠悠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她小声问道:“天这么凉,裴将军不会有事吧,其实昨夜他并非故意,只不过我被吓到,不敢应他,若是我早些说话,不至弄的如此难堪。”
夏霁拍拍她的肩:“你就是太自责了,他夜闯女子闺房本就不合礼数,我和他才不是夫妇,谁家夫妇整日闹着要和离,何况他壮得和牛一样,他最喜欢冬泳了,不用管他。”
悠悠掀起车帘,回头望向湖心亭,已然看不到裴凝的身影,不知他有没有上岸。
夏霁心情畅快,她们一行几人在城中玩了许久,快到饭点时,把悠悠送回酒楼,又在酒楼设宴庆祝裴凝落水。
她回裴府时,已将近子时。
裴凝早已回府,期间齐雪心去找他,他第一次冷脸不应她的话,齐雪心失落而返,亦不敢多问。
吃完饭时,裴国公问他:“你一会同公主一起来我书房一趟。”
裴凝只低头吃饭,应也不应,裴国公把竹筷一放:“怎的你现在竟如此没有规矩了,还是聋了,听不到为父的话!”
裴凝:“我不知公主在哪。”
“今日你们不是一同出府,怎么,你把公主扔下自己回来了?”
裴凝仍低头扒饭。
裴国公:“你这逆子,快去寻公主,若今夜找不到公主,你也不必回来了。”
裴凝放下碗筷,只回自己屋里坐着,整个大夏谁能奈何得了这位公主,他提剑在院里练剑。
管家看出裴凝异样,询问了他身边的人,都不知今日之事,裴凝独自出府,公主一行未归,管家在门口守着,若公主回来可及时告诉少爷。
将近子时,夏霁她们才悄悄回到裴府。
管家靠在门上打瞌睡,霍刀上前叫醒他。
他猛地抬头,擦擦嘴上流下的口水:“少夫人,您回来了,老爷一直等着您,说有事同你和少爷说呢。”
夏霁左思右想,裴国公寻他们俩,能有何事?
莫不是他老人家想开,愿意松口,让她们和离?
她心花怒放,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让裴凝写好,她再签下即可。
夏霁随着管家往书房走,家丁同时去请裴凝,裴凝黑着脸在书房面前碰到夏霁,他已换了身衣服,夏霁想起他刚刚落水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裴凝咬着牙,拳头攥得更紧了。
屋内裴国公的声音低沉浑厚:“都进来吧。”
夏霁憋着笑,抿下唇,同裴凝一起入内,裴国公:“圣上宅心仁厚,明日在宫内设宴,届时北齐质子也会出席,圣上特意让我转达,你们一同赴宴。”
夏霁的笑容僵住。
她写信请求父亲优待沈淮序,但也不至于请文武百官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吧。
裴国公提点裴凝:“浔阳一战,他的父兄皆死于战场,此次北齐派他前来,其心不善,你需多加小心,战场刀剑无眼,但毕竟是他的至亲,你莫多言,少惹是非。”
裴凝点头应下,夏霁站在原地迟迟不肯走。
裴国公:“公主,可还有事?”
“咳咳,”夏霁掩着嘴,清咳几声,“我今日身体不太爽利,怕是染了风寒,明日宴席恐怕不能同去,将病气传给父皇母后就不好了。”
裴凝挑眉看她,落水的是他,怎的她就突染风寒?
裴国公斟酌再三:“明日早朝后,我会回禀圣上,由圣上决定吧,公主好生休养。”
两人从书房退出,明日宴席夏霁绝不能露面。
但沈淮序不会一时冲动,在宴席上刺杀裴凝吧,可是他打也打不过裴凝。
况且就沈淮序带的三三两两的太监和侍卫,也不成气候,他们进宫时也被卸了兵器。
毒!
他会用药,是否也会用毒呢?
“你去何处?”裴凝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夏霁想得太入神,不自觉朝裴凝居所方向走。
她抬头看看四周,转身回自己寝室。
裴凝回望着她,步履轻松,活蹦乱跳,怎么也不像染了风寒,前几日还闹着要回皇宫,平日最爱凑热闹,怎的宫中设宴却独独不想去了,莫不是因为北齐质子。
他微眯着眼睛,直到那抹倩影消失于夜色。
夜已深,整个裴府只有夏霁屋内还燃着烛火。
她单手撑着腮,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竖起耳朵听周围动静。
阿静从房檐上跃下,贴着墙小声说道:“将军和裴国公都已睡下。”
夏霁轻手轻脚地打开一点门缝,猫着身子从缝里钻出,阿静巡视一圈周围值守的侍卫刚绕到别院,她揽着夏霁的腰,从裴府飞出。
皇宫内,宫门已下钥,值守的侍卫站得不动如松,偶尔掠过一只鸟,惊得打瞌睡的太监猛地抬起头张望。
夏霁很习惯阿静如此带她入宫,既不用过层层宫禁,又省了不少功夫。
她们落到杨芷寝殿,正巧杨芷这几日来月事,夏明帝并不在侧。
阿静和夏霁落在殿前,值守的宫女张着嘴,还未发出声音,便被阿静捂住嘴:“是公主。”
宫女点点头,阿静把手松开,宫女轻轻把门打开:“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夏霁不想扰人清梦,但她不知沈淮序会做到何种程度,每次宫宴都是杨芷帮忙筹备,夏明帝从不过问,她没有十足把握,也不能冒然告诉夏明帝。
她狠狠心,走到床边轻轻把杨芷唤醒:“母后。”
杨芷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夏霁上手推推她:“母后,快醒醒,走水了!”
杨芷猛地睁开眼,正欲从床上坐起,却对上夏霁一双明亮的杏儿眼,周围寂静无声,她伸手拽着夏霁耳朵,却并未用力,话语间满是宠溺:“你这孩子,愈发胆大调皮了。你父皇都许你进宫了,明日设了宫宴,怎么今夜又溜进来了。”
夏霁长话短说:“母后,明日宫宴定要注意入口的膳食和酒水。”
杨芷不解,夏霁明说:“北齐质子沈淮序也许会用毒,但他未必下毒,我只是担心,万一...”
杨芷:“你从何知道他明日要下毒,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告诉你父皇。”
夏霁拦着她:“不,沈淮序的父兄死于浔阳一战,我怕他心有不甘,但我觉得他不会下手,他的仇人应该只是裴凝吧。”她说的心虚,声音渐小。
她既想让父皇母后小心,又怕自己误解沈淮序,觉得他不会如此,但越说越乱,反而理不清了。
杨芷看出她的犹豫,夏霁藏不住事:“你出宫那段时日,是不是同他在一起?”
夏霁点点头。
“那她知道你是大夏的公主吗?”
夏霁摇摇头。
杨芷叹气,总算明白了夏霁的犹豫和不安,以及她为何回宫后千方百计同裴凝和离。
她轻轻地揉揉夏霁的头:“好,母后知晓了,明日宫宴你不必来了。”
夏霁拉着她的手:“沈淮序并不一定会用毒,这只是我小人之见罢了。”她害怕因她胡乱猜测,万一父皇对他发难,给他招致无故事端。
杨芷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知道,我不会告诉你父皇,我们昭儿长大了。”
夏霁从杨芷宫中出来后,又去找了沈淮序。
沈淮序并未睡下,他侧躺在床榻上,手里握着一个瓷瓶。
上次与夏霁匆匆一别,带给他一种不真切感,仿佛他们还在北齐宫中,她还是他身边的宫女,每日打打叶子牌,在宫殿周围玩闹。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已到了大夏。
明日他会见到裴凝,传闻中的少年将军,他的手紧了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幼时,父亲打仗归来时曾抱着沈淮序问他:“若有一天,我没有从战场回来,淮序可莫要哭鼻子。”
小沈淮序缩在父亲怀里,小手贴着他的盔甲:“若父亲不回来,我就去战场上找父亲。”
父亲伸手揉揉他的头:“你还小。”
门外脚步声响起,沈淮序将瓷瓶放在玉枕之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