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凝在殿外候着,身上透着肃杀之气,往来太监宫女见到他,远远行礼,不敢靠近。
他虽然满心不耐,但如青松一般,动也不动,全当站桩练武罢了。
夏霁不久便醒了,知裴凝在外等她,她匆匆用过早膳,推开殿门:“进来说吧。”
裴凝听到声音,却并未进殿,站在外面:“请公主随我回府。”
夏霁往后小退一步,疑惑地看着裴凝:“你我之事,在宫中也可商议,为何非要回裴府?”
裴凝是良将,自然不会以北齐宫内那些下作手段对她,但她不解,有何重要之事不能在这说。
裴凝:“新婚之夜你出逃,已经让裴家难堪至极,如今我来宫内请你,此是第二次,我裴家一心为国,满门忠勇,”裴凝顿了顿,虽他不想承认,但如今确是事实,“我亦是你的夫君,你不敢登门,把裴府视作虎狼之地,你又为何不敢回裴府?”
夏霁睁大眼睛,怎么竟扯到她身上了!
她何时不敢回裴府:“有何不敢!”
裴凝转身就走:“那走吧。”
杨芷在殿内等着,不多时夏霁垂着头进来,不情愿道:“母后,我得回裴府一趟,嬷嬷她们尚在裴府,我回宫时,定将她们一同带回。”
杨芷拉过她的手:“裴国公是老臣,在他面前不可任性胡闹,同裴凝好生说说,若你无意他也无心,了了这桩婚事也好。”
她招招手,太监呈上补品:“你们送公主出宫,把这些一同带去,公主这几日需好好调养。”
太监应下,将东西装上马车,夏霁本打算去去就回,但见杨芷忙着张罗,不再多说。
裴凝站在裴府马车前等她,夏霁不愿与他同乘一辆,但杨芷准备的东西已把马车塞得七七八八,她让太监把东西收整一下:“我坐这辆。”
太监忙活半天,怕盒子砸到她,一人抱着两个盒子,双手抱起,比他们头都高:“公主,请上车。”
裴府虽然离宫内不远,但也并不算近,夏霁心有不忍。
裴凝大步上前,拉过夏霁,往裴府马车走去,对身后太监说:“搬东西上车,走。”
夏霁被他拉着手腕带着走,险些摔了一跤。
马车脚凳虽在一旁放着,裴凝双手捏着她的胳膊,两手一举,直接将其抓上马车,接着把她推进马车内。
夏霁大喊:“裴凝,你放肆。”
裴凝:“我没空同你浪费口舌。”
夏霁揉着胳膊,裴凝常年带兵打仗,力能扛鼎,刚才两手一提便把她抓到车上,夏霁穿衣料子不适都能起疹,被他粗暴一抓,身上已经青紫一片。
夏霁:“我回裴府会同裴国公表明,请他同意让你我和离。”
裴凝咬咬牙说道:“你敢。”
夏霁不明所以,凝眉望他:“我记得成婚之夜,你与一名叫雪心的女子感情甚好,怎的,你被她抛弃了?为何变了一副样子,之前父皇以皇祖母病重相威胁,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嫁给你。”
裴凝嗤笑一声,把腿架在马车上:“你不会真以为我心悦你吧,既你已经知道雪心,那我便不和你浪费口舌,家父以雪心威胁,让我接你回府,方才放了她。”
难怪裴凝如此反常,夏霁转念一想;“既如此,我帮你把雪心救出来,那以此作为交换,你说服裴国公,让我们和离,你可愿意?”
裴凝只想把齐雪心带回,但夏霁张嘴闭嘴都离不开和离二字,他听得烦躁:“怎的,我裴府为国尽忠,为民请命,公主是觉得裴府配不上你么?”
夏霁和这一根筋的将军说不通,她索性闭嘴不言。
马车很快到了裴府。
裴凝一步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先一步进府,容嬷嬷听闻公主回来,带着婢女们在门外候着。
她们随公主出嫁,公主走失,裴国公也并未为难她们,处处以礼相待。
她们一拥上前,伸手扶夏霁下车:“公主,还好您回来了,无事就好。”
夏霁愧疚地看向容嬷嬷:“嬷嬷,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对。”
嬷嬷一滴泪萦在眼眶:“公主正是爱玩的年纪,安稳回来就好,裴国公在正堂等着您呢。”
他们一行簇拥着公主进门,裴凝先一步进去,站在一旁,裴国公见到夏霁,起身相迎:“公主受苦了。”
夏霁上前躬身一礼:“裴国公有礼,是我平日骄纵,还请裴国公见谅。”
裴国公上前扶起她,白了裴凝一眼:“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同公主讲。”
裴凝惦记齐雪心安危,夏霁他已经带回了,但裴国公却不表态。
众随从退下,裴国公瞪着裴凝:“还不走,是要为父亲自送你不成。”
裴凝犹豫再三,抱拳退下,眼神却一直落在他和夏霁身上。
众人走后,裴国公走到夏霁面前,作势要跪,夏霁双手将他扶起:“裴国公,您这是作何?”
裴国公声泪俱下:“公主,老夫教子无方,还请公主恕罪。”
裴正一生光明磊落,人如其名,同夫人感情甚好,只有一子裴凝,裴凝自幼学武且有天赋,裴正请了前朝将军授其课业,悉心栽培。
他不负所望,十岁上战场,十三岁能领兵作战,十五岁那年在浔阳一战声名大噪,斩杀北齐两员大将。
当初圣上赐婚,裴国公怕两人年岁有差,裴凝又是武将不懂怜香惜玉,怕苛待了公主。
但他千防万防也想不到,裴凝竟将齐雪心带回府。
裴国公主动向夏霁交代:“公主,犬子前些年带回一女子齐雪心,她对犬子有救命之恩,因自幼体弱多病又受了重伤,恐怕命不久矣,犬子一时糊涂,将其带回,但犬子除了救命之恩之外,对她绝无半分其他情谊,还望公主不要误会。”
裴正不知夏霁早就知晓此事,怕她日后怀有芥蒂。
夏霁:“裴国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如此,那定要派人好好照顾齐姑娘,裴将军他情深义重,若是真对那姑娘有意,我们不如成人之美,您觉得呢?”
夏霁正愁不知怎么提和离之事,裴国公主动提起齐雪心,倒替她省了功夫。
裴国公自然不会苛责齐雪心,他面上拿她威胁裴凝,但请的看病大夫、侍奉的小厮都是妥帖耐心的,他只想切断她与裴凝之间的联系,让他们日后不再相见,如此裴凝才可收心。
裴国公:“公主自不必担忧,齐姑娘有专人侍奉,我只是将她暂时移居他处,裴凝性子不稳,怕影响齐姑娘病情罢了。”
夏霁知裴国公不同意裴凝和齐雪心之事,听裴国公言语之意,只怕裴凝特意请自己回裴府,是白折腾了,齐雪心还是不会被放出来。
这可万万不行。
夏霁好言相劝:“裴国公,既然他们二人清白,那您更得将齐姑娘接回府上好生休养,我刚一回府,她便走了,这不更容易引旁人无端猜想,何况她已病重,外面再好也不如在裴府侍奉周全,还是将齐姑娘接回府吧。”
裴国公之前怕公主知道裴凝的荒唐行径生气,却不料公主非但不恼,反而还主动让齐雪心回府医治。
他缕着胡须看着眼前人,心中不禁赞叹:可真是位有风度、知礼节的好姑娘,裴凝能娶此人,是天大的福气。
夏霁定睛看着裴国公,不知他心中早已将她认为谁都不能撼动地位的儿媳。
裴国公:“好,那便依公主所言,老夫这就安排人将齐姑娘接回,好生照看。”
夏霁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那我与裴凝之事,裴国公...”
裴国公扶着额头,弓着身子,脚步不稳,夏霁将他扶到圈椅中坐下:“公主,老臣旧疾犯了,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也先回去休息吧。”
夏霁见他痛苦难忍样子,不便多做打扰,先行离开了。
裴凝一直在门外守着,并未走远,见夏霁出来,他怒气冲冲:“你同我爹说什么了?哪怕你们把雪心送出府,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
莫名其妙。
夏霁歪头打量他,就这头脑是如何上阵迎敌,大杀四方:“那你倒是同你父亲说你我要和离,你娶齐雪心啊,在这同我叫嚣什么!”
裴凝不欲同她争辩,急急跑进正堂,随手把门关上。
夏霁没好气地虚空踢了他一脚,嬷嬷迎她回屋。
屋内整洁如新,之前喜帐还未撤,这本是他与裴凝的新房,她走后,裴凝也未在此住过,一直在偏院,但她带来的宫人每日都会打扫。
夏霁看着眼前红艳艳一片,心烦得很:“快撤了,换成母后新给我拿的那些。”
宫人们点头应下,在夏霁喝茶的功夫把屋内东西全换下。
裴府的人守礼有节,见到夏霁无一不喊“少夫人”,这让夏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屋内睡了一会,用过午膳。
她打开窗户,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喊道:“阿静~”
几声过后,阿静从墙头跃下:“公主。”
夏霁:“你陪我出去走走。”
夏霁拉过她,又带了2名裴府侍卫,不是溜走,正大光明从裴府出去,裴凝只让她回裴府,又没限制她出府自由,何况他也困不住她。
四人一行从正门出去,迎面对上一个带着幂篱的女子,擦身而过时,女子取下幂篱,福了福身子:“参见公主殿下。”
夏霁回身,认出眼前女子,正是裴凝心心念念的齐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