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万没想到穆思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电话里,他撒了谎,说已经将黎暗送走了。
穆思明这个人什么都好说,唯独受不了欺骗,这是他不能触碰的雷区,沈熠的心猛地一悬。他暂时想不出什么漂亮借口,只得快速折返回卧室同黎暗商量。
黎暗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举着他的一本犯罪心理学的书籍津津有味地看着。
“别看了,”沈熠伸手抢过他的书放到一边:“穆思明回来了,你得先躲一下。”
黎暗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出乎意料的,很爽快就答应了:“好。”
沈熠四处看了看,最后把黎暗塞进了衣柜里。
开门的时候,穆思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他穿着一身警服,轮廓分明的下颌紧绷着,看向沈熠的目光有点儿不多见的冰冷。
“你在家干什么呢?”穆思明微微蹙着眉,语气带着些埋怨:“敲门不开,手机也关机,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差找人破门了。”
“刚才睡着了,”沈熠蓦然有些心虚,佯装出几分困意,揉揉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短时间内不要回来么。”
他说着转身去给穆思明倒了杯茶。
“谢谢。”穆思明接过水杯,试了试温度,仰起头一饮而尽,“我来问你件事,就是你前一阵子从跨海大桥捡回来的那个人…”
穆思明把杯子在桌子上,坐下来,凌厉的目光锁在了沈熠的身上。也许是职业病,让他随口一问都像是审犯人的语气,压迫感极强。“你把他送去哪了?”
“莹莹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就把他赶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沈熠面色很是平静,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我问了一楼的保安,没有见过陌生人离开这座楼,因为最近事故频发,几乎人人都足不出户,所以谁出去了保安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倒是说你出去了一趟。”
“没有离开过这座楼?”沈熠惊讶地挑了挑眉,避重就轻,“那他会去哪呢?”
穆思明掏出手机,打开一下照片,放大后递到沈熠面前:“莹莹出事那天我就没注意过,你看你捡回家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照片上的男子除了性别,可以说是和黎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目测24岁左右,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属于放到人堆里捞也捞不出来的那一种。
沈熠刚想摇头,忽然想起黎暗说的,这具身体是他偷了之后使用异形天赋进行改造的。
于是道:“有点像,又好像不太像,你知道我有点脸盲,怎么了,这个人是谁啊?”
“这是陈伯晟的弟弟陈伯远,陈氏集团走失的二公子,根据监控的追踪显示,一周前他从家出来后来到了跨海大桥,然后翻越了栏杆跳下去了。”
“什么?跳下去了?”沈熠惊诧道。
“监控画面很诡异,卡了一秒钟的空白,然后人又出现在了栏杆上。”穆思明揉了揉额头,感到头疼。
“之后呢?”
“之后你的车就停下来,把他带走了。”
“是,但是我当天是带他去了警局的,公安系统里并没有找到他的信息。”沈熠微垂的睫毛颤了颤,“也许是系统故障了?老李怎么说,当天是他值班。”
“别提了,老李在当天晚上就脑出血去世了,不然我肯定就问了。”
沈熠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凝重地看着穆思明。
穆思明又说道:“陈氏集团现在满世界找人呢,特别是他哥陈伯晟,特意从美国回来,听说陈伯远好像是从陈家出来的时候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着会不会和谭智的事情有关,你听他提过吗?”
“没有。”沈熠如实答道。“他当时一问三不知,看起来精神多多少少受了些刺激。”
“行吧,我回局里安排安排,在咱们这个楼挨家挨户地排查一下。”穆思明抬手左右松了松领口,无意间抬头看了眼沈熠,后者正在活动脖子。
穆思明眸子一眯,盯了几秒钟后,豁然站起身来,“你脖子怎么了?”他大步走到沈熠面前,抬手拨开他的衣领,脖子上几道触目惊心的深紫色的手指印映入眼底,“沈熠!”
穆思明厉声叫了他一声,眼圈当即就红了,“这…这怎么回事啊?”
沈熠试图用领口去挡:“没什…”
“什么叫没事?”穆思明赫然打断他,情绪有些激动,“你自己照镜子看看这叫没事吗,不让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伤吧。妈的是不是我男朋友被人掐死了,我还在外面跟个傻x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沈熠没吭声,他知道穆思明正在气头上,只是低头抿了抿唇。
“你跟我说,谁干的。”穆思明拇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淤痕,心疼地别开视线。
沈熠脑子飞速转动着,他不能跟穆思明说是被谭智害的,因为后者已经不是人了,根本不在穆思明可以掌控的范畴之内。
他思来想去,随口编道:“就是莹莹出事的那晚,我把那个叫…陈伯远的赶出去,顺便打了一架。”
穆思明的瞳孔警觉地收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后,抬起手摸在沈熠的后脑勺上,意味深长道:“沈熠你跟我说实话,只是打了一架吗?”
沈熠愣了一愣,同他分开些距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失手把他杀了。”
穆思明眉头紧锁,隔着昏沉的光线,盯着沈熠的眼睛,漫长而复杂的注视过后…
“对不起,沈熠。”
穆思明说着迈开大步往屋里走,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的每一个角落,打开经过的每一个柜门,抽屉,掀开每一面遮挡的帘布。
越是翻找,动作就越是粗暴,心头就越是感到烦躁和不安,东西叮叮咣咣的摔了一地,听着身后紧紧跟随上来的脚步声,穆思明心里蓦然一沉。
“穆思明,你要是觉得我会犯罪,现在就把我铐起来。”沈熠越过他的肩膀,先他一步挡在卧室的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但你今天要是进了这个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就完全没有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人对视着,彼此的每一下呼吸都清晰可闻。
穆思明站在原地,分明地迟疑了许久,然后抬起双手缓慢地扶上沈熠的肩侧,“我相信你,但是我更相信我的直觉,沈熠,你知道的,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我就算不想铐你也不行。”
他语气还算温柔,说着把沈熠让到一边,迈开长腿直接进了屋。
沈熠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没等反应过来,穆思明的目光已然锁定了那藏人的衣柜,一步步朝那儿走去。
吱嘎—
柜门打开。
“思明…”沈熠无力地垂下眼,正试图辩驳些什么,下一秒,声音直接哽在了喉咙里。
他瞳孔一颤,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乎乎的什么物体从里面倾倒下来,滚落在地。
闷重的一声,两个人都是一愣,定了定神,看清楚,那是一具被宽胶带塑封的尸体。
一名全.裸着的男性死者,四肢应该都断了,被强行掰到身后,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可怕崎岖的姿态,透明的胶带从头缠到脚,将那人尽可能的压缩,再压缩。
穆思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看那尸体,又看看沈熠,肩膀随之垮了下来,感到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沈熠…你…我…”
穆思明一时失语。
沈熠很快反应过来,是黎暗在捣鬼,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保持沉默。
穆思明的呼吸和动作都无限地放慢了下来,他坐到了床上,整个过程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隔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抬起头看着沉默不语的爱人,绝望道:“沈熠,你自首吧。”
沈熠果断地摇了摇头:“很多事情,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但是请你相信我。”
穆思明声音里掺了一丝哭腔:“你现在就解释。”
沈熠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睛看着眼前颓然的男人,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给我点儿时间。”
他说着话,趁着穆思明情绪崩溃着,忽然转过身大步离去。
穆思明连忙站起来:“沈熠!”
沈熠前脚刚出去,后脚就嘭的一声甩上了卧室门,将穆思明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几乎是逃一样的跑出了自己的家。
电梯下行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哥哥,我这个金蝉脱壳的本事,还不错吧。”
沈熠一扭头,看见黎暗双臂交叉在胸前,懒洋洋地看着他。
沈熠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你这么陷害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你再好好想想。”黎暗笑了一声,与此同时,电梯到达一楼,“叮”的一声,将空气里的诡异和凝重渲染到了极致。
黎暗低沉的声线里,电梯门缓缓拉开,无形之中也将沈熠的思绪也拉扯到了那个醉酒的夜晚。
黎暗从后面跟上来,把外套披在沈熠的身上,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问他道:“你就这么确定,那天晚上,没有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