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闪电雷鸣不断,呼啸的风将窗帘吹得高高荡起,连带着屋内的东西都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沈熠慌忙地关闭了门窗,回过身正好看见黎暗从沙发滚落下来。
咔擦—
又是一声巨雷,黎暗的身子跟着一抖,他抱着痉挛的双肩,侧卧着蜷缩在地毯上,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沈熠面前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后颈的眼睛开始流血,深黑色的血随着他微弱起伏的呼吸,无声地漫出来,浸透了他的衣领。
沈熠赶快绕过桌几,在他身边单膝跪下,有些手足无措,手悬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撑过他的肩膀。“黎暗,黎暗。”
黎暗脸色煞白,汗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他的额侧。他紧紧地闭着眼,断断续续地呼吸着,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沈熠忽然想到之前黎暗对他说的,天罚来的时候,就唱歌给他听。他还想着自己只会唱rap是不是会让场面变得很尴尬,如今看来,这个时候无论唱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黎暗身上的痉挛和颤抖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外面的雷声才开始有渐弱的迹象。
穿透脊骨的剧痛被一分分化解,堆积在胸口的窒息感层层散去,黎暗紧绷着的身子才略微松了一松。
于是便感受到自己方才抠进地毯中的那只手,正被一道温热的暖流包裹着,每一根僵硬的指骨都被温柔的抚摸卸下了力道。
他费力地掀了掀眼,发现自己靠在沈熠的怀里,一只手被牢牢地握着,垂落的眼睫惊得一颤。
“好点儿了吗。”沈熠沉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语气很淡,带着独属于他的那一分温柔。
黎暗喘了口气,浸着血的唇瓣微动:“背…背痛…”
“背吗,”沈熠的手从他的肩膀缓慢往下滑,忽然听见对方来不及加以掩饰的一声急喘,停下,手掌轻抵住他的腰心,“是这里吗?”
黎暗汗湿的脸苍白如纸,疲倦虚弱地闭了闭眼:“是。”
沈熠极轻地叹了口气,扶着黎暗让他趴在沙发上,然后将他被汗和血浸透的上衣卷起来,全都堆到肩颈,露出一截线条紧致的腰身,沾满了血污却依旧掩不住那异于常人的雪白肤色。
沈熠用热毛巾擦干净黎暗背上的血,然后手掌覆盖住他的腰心,轻轻地划着圈给他揉了起来。“好受一点吗。”
“别停。”即便疼得浑身虚汗淋漓,黎暗语气也是一点没弱,还是完完全全命令着的口吻。
他慢慢睁开眼睛,安静地感受着腰上轻柔细腻的力道,眼眸深处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微茫。有那么一刻,让他觉得就算是没有预想中的结局,也是好的。
在黎暗长久的沉默里,沈熠隐秘地勾了勾唇,“你很喜欢权利吧。”他轻声问。
黎暗沙哑地咳嗽了下,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点儿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你一定是很喜欢权利,不然怎么会宁愿承受这种痛苦,也要来人间找什么神脊。”沈熠垂着眼睛说道,“你是怕别人拿到它,会超过你?”
黎暗笑了一声:“禁忌之门是我打开的,整个黎城,也只有我才能打开,我打开它的目的…”
沈熠不明所以,疑惑地“嗯”了一声。
黎暗:“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猜那是什么。”
沈熠的手顿了顿:“不是神脊吗?”
黎暗撑着沙发坐起身,眼尾泛着一点薄红,那是极为真挚的眼神:“哥哥,我希望最后拿到神脊的人,是你。”
沈熠目光有些闪躲:“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只是想看看,像哥哥这么清高、善良、深明大义的人,是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黎暗的眼色深下去,唇边带着一抹妖冶的弧度,他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还是更、坏。”
沈熠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不安,堵得慌,他扬起眉:“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这种被动地受制于人的感觉,似乎黎暗很清楚他想要什么,计划着什么,然而他却对黎暗的内心一无所知,对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措都始料不及。
“别急。”黎暗窥探人心的一眼扫过来,“三十天后,就有答案了。”
他说着站起身,索性将湿漉漉的脏衣服从头顶脱下,抓在手里往浴室走,后颈的印记止住了血,但红得骇人。
“你的天罚,是每天都有一次吗?”沈熠叫住他问。
黎暗停下脚步,略微侧过脸:“或许吧。”
沈熠:“那每一次,都会这么疼吗。”
“不会。”黎暗答得斩钉截铁,“我这个人,遇到任何苦难,只要忍过一次,也就能习惯了。”
他说这话时心脏闷痛,诧异地抬起手覆上了左胸,心脏咚咚地撞击着胸膛。黎暗忽然感慨做人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黎暗进了浴室,水声又哗啦啦地响起来,也是安静的屋子里仅存的一点声响,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沈熠烦躁地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上,他最近的烟瘾大得惊人,但是含着烟蒂看着烟雾袅袅升起的时候,确实能让他沉得如死水一样的心情,漾起一丝活着的波澜。
三十天,他要怎么带着黎暗度过这三十天。
沈熠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白烟从嘴唇间呼出来,弥漫到眼前的灯光里,忽然生出一点灵感。或许利用这三十天,带黎暗看看这人世间的种种美好,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美好…
沈熠在脑子里掂量着这个词,目光冷不丁儿地就落在了棚顶的灯上,白色的灯光,隔着落了灰尘的弧形灯罩散下一圈暗淡的光晕。
他平时和穆思明工作繁忙,家里都是阿姨打扫,谁都没想过清理灯罩。沈熠心情忽然好了一点,把抽了几口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暗自下定主意,等明天就带黎暗去家具城挑选一套新的灯具,然后再换成暖色的灯光,或许就不会看着这么窒闷了。
黎暗洗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经过客厅的时候,吸了吸鼻子。“我发现每次和我说完话,你都会抽烟,烟能帮助你逃避什么吗。”他说着在沈熠身旁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
门窗都紧紧闭着,屋子里的烟味散不去,有些呛人,沈熠笑了笑,斜着眼睛看了看烟灰缸里撅着的半截香烟,“你不懂了,这人间的烟就像良药,有多少无奈和烦恼,一根烟燃尽了,也就释怀了。”
黎暗的眼睛亮了亮,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夹住那杵在烟灰缸里的半截香烟,那所谓的,被燃尽的无奈和烦恼。
沈熠皱了下眉,刚想阻拦,黎暗已经把那烟含在了嘴里,学着沈熠的样子浅浅地吸了一口,已经熄灭的火星摇摇晃晃地又燃起来,白雾模糊了黎暗漂亮又苍白的五官。
“咳…”他夹着烟,把脸别到一旁,被呛得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咳…”
沈熠忍不住笑了一下,试图引导他:“你第一口先别这么用力,烟吸进去就让它自己往上飘就好,飘到鼻子的时候轻轻吸一下,然后…”
黎暗把烟压进烟灰缸,极不虚心地打断沈熠的教学,“不用教我,等我神力恢复了,偷你的技术就是了…咳。”他话音未落,又咳了起来。
这一口相思,真呛。
沈熠第一次由衷地感受到他们的距离有一丁点儿的拉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是他就着这话茬便问道:“哎?你从出生起,就开始偷东西了吗?”
黎暗:…
沈熠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难听,于是又重新措辞。“我的意思是,你从出生起,就习惯性地把别人的东西拿过来用吗?”
“这是我的天赋,我用我的天赋,那也是天经地义吧。”黎暗从茶几的果盘里捡了几个巨玫瑰葡萄,拿在手里好奇地端详。“这能吃吗?”
好像和他见过的葡萄不太一样。
沈熠表面温和地看着他,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的天赋就是把别人的天赋拿过来用,把别人变成僵尸小人儿,真是好一个天经地义。
“能吃,那你都偷过什么天赋啊?”沈熠趁着他的状态很放松,继续追问。
“烹饪,耕种,驯兽,召唤百鸟,控制花开?”黎暗慢条斯理地把葡萄的皮剥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舔了舔嘴唇,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你偷的都是些什么技能?”沈熠一样也没办法理解,随便拎出来一样,“就说驯兽吧,驯服的都是些什么猛兽。”
他无法想象,一个神明,还要想方设法地去取悦动物。
“小猫,小狗,小兔子。”黎暗偏着脑袋若有所思着,“反正都是些小巧的萌物。”
“为什么呢?”沈熠百思不得其解。
“它们都怕我,见到我撒腿就跑开。”黎暗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但是我…确实是很喜欢。”
沈熠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副很诡异的画面,黎暗被一群鸟雀环绕,四周花开遍野,在小动物的簇拥下一脸天真地转圈圈。
这和他心里所想的人设严重不符!
正在他有些迷惑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沈熠的心瞬间一沉。
如今黎暗没有神力,万一是“谭智”又找了回来…他不敢想,看向黎暗:“你先进屋。”
黎暗目光一顿,低下头,眼神有些复杂。
沈熠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那扇被敲响的门。
咚咚咚—
沈熠把眼睛凑到门镜,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急。
走廊里明明是有声控灯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门镜被外面的人堵住了。
沈熠退了一步,不准备开门。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熟悉的男声:“开门,是我,我没带钥匙。”
穆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