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天下 第4章 Chapter 4

“皇兄？”

皇帝没有说话。

时杳想到赵安顿了下，轻声开口：“兄长要如何处置赵将军？”

“陛下——”

时杳理智上希望皇帝处死赵安，毕竟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皇帝再相信他，再与他情深义重，也不能留他了。

可是赵安与时杳也是从小认识，她亲眼看着赵安为皇帝出生入死。

皇帝沉默许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时杳有些不忍心：“皇兄，还是我去吧。”

虽说是他们三人一同长大，但更多的其实还是皇帝和赵安在外筹谋，时杳与赵安的关系到底比不上她与皇帝的情谊。

皇帝笑了下，摇头：“你去算什么事情？朕亲自去。”

时杳欲言又止：“……”

“朕亲自去。”

从少年时便相互扶持，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赵安直视他，皇帝沉默不语。他面前的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这也是他总角之交的兄弟。

赵安苦笑一声：“陛下终究还是要杀臣。”

皇帝望着他：“定之，你我之间，再回不去从前了。”

赵安闭了闭眼睛，他不惧生死，可是为何他们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阿杳没有来？”

皇帝：“她身体不好，我没有让她来。”

赵安释然道：“好。”

佑德十一年，上将军赵安自戕，帝悲，追封定远侯。

时杳疑惑，声音也有些低沉：“皇兄为何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到底相识一场。我该去送送他的。”

“何苦去见？”皇帝顿了下，“回去吧。”

时杳跟上他：“陛下！”

“陛下给我实权，若有朝一日……”

皇帝沉默半晌：“不会。”

时杳哽咽：“兄长……”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虽说时杳与皇帝互相扶持着过来的，但很多事情还是赵安与他共同图谋，两人相识二十几年，终究还是，不得善终……

时杳回来时有些沉默，秦且看在眼里。但他不知道时杳与赵安还有私交，所以并不知道时杳的心情是因为赵安的死……

秦且试探地开口：“公主怎么了？”

时杳愣了下：“没什么，将军今日不是很忙？”

秦且坐在她旁边：“是，最近没有那么忙。”

现在还早，秦且看着她：“公主心情不好？”

“没有。”

秦且顿了下，他知道两人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时杳不想跟他倾诉。他顿了顿：

“公主想不想去城郊转一转？”

时杳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议，但她心情确实不好，点点头：“好。”

“我去换身衣服。”

青玄个呆子直接就把马牵来了这边，那马四肢修长，皮毛顺滑，肌肉的线条流畅有力。秦且伸手去摸：“叫什么名字？”

“时辰。”

青玄回道。

秦且一愣：“这马随国姓？”

青玄：“是，公主亲自取的名字。”

秦且无奈摇摇头，“陛下也由着她胡闹？”

时杳走过来：“谁在说我坏话？”

青玄缩了缩，尽量让自己不显眼一些。

秦且看着她，她换了身方便的衣服，看起来英气十足。秦且一时有些失神。

时杳走到跟前他才开口问，“公主给马起的名字叫时辰？”

时杳：“嗯。”

秦且摇摇头，“走吧。”

“我的骑射是陛下教的。”

时杳垂眸：“我在骑射武艺上都没有天赋，老师们都说我朽木不可雕，只有陛下不信，挤出时间来手把手教我。”

“因为我真的很羡慕那些骑射武艺俱佳的人。”

秦且没有说话，任谁听到自己的妻子这么尊敬另一个男人都不会多么开心，哪怕那个人是皇帝。

时杳翻身上马：“秦将军，比两圈？”

秦且盯着她，“好。”

她自然不如秦且精通，不过输给秦且不丢人。

时杳心胸开阔了些笑着看着秦且手里提的兔子：“拿回去养起来吧。”

秦且刚要说吃掉，他捏了捏兔子，默默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好。”

他们这几天相处的不错，秦且抱着时杳心里感觉非常满意，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更进一步了。

翌日，时杳帮皇帝批奏折时顿了下，“陛下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晏胥？”

晏胥颇有才情，治国理政皆无不可，但偏偏他是个异邦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皇帝看向她：“宁宁有想法？”

时杳不忍明珠蒙尘，她跪在地上，“陛下，晏胥罪不至死。”

皇帝坐在皇位上，时杳俯首想为晏胥求一个恩典。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他亲口说不会效忠于朕。”

晏胥经天纬地之才，这样的人，实在不该这样死去。

“可陛下不一定要杀他……”

皇帝望着她，“你想让朕放了他？”

其实总体上来说时杳跟皇帝的治国理念十分相似，毕竟师出同门，但时杳相比较皇帝还是要心软一些，毕竟没有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确实也会有不同看法。

“他不世之材哪怕不能为陛下所用，也不必非要处死不是吗？”

皇帝看着她：“那若是他为其他人所用呢？”

“陛下，他可以效忠谁呢？他已经没有人可以效忠了。陛下不也是珍惜他的才能才没有立刻决断吗？”

皇帝叹了口气：“好了，起来，朕会好好考虑的。”

朝廷里为晏胥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时杳心里没底，这件事情其实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杀了晏胥也未必有利于稳定，放了晏胥，也不一定他就会感恩戴德。

一个柔弱问人文人在天牢里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时杳悄悄去看了他一眼。

翩翩公子沦为阶下囚，真是好不可怜。

时杳是真的喜欢晏胥治国理政的方法，这是可惜他并不想效忠皇帝。

时杳凝神思索着，秦且走过来，“公主在写什么？”

时杳一惊，盖上她写的东西。

“将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曾用膳？”

“用过了。”

秦且看了眼桌上的纸张，没有多说什么。

“公主还要忙吗？”

时杳顿了下，“将军先去休息吧。”

“我可以陪你。”

时杳没有说话，秦且找了本书，自顾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时杳的书房东西多，不像秦且，书房里放着弓箭和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器库呢，当然也是有书的，只是不多而已。

他大概不太爱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时杳放下笔，秦且看向她：“结束了吗？”

时杳点头：“嗯。”

秦且走到她身边去牵她的手，“那去休息……”

时杳跟他回了卧房。

秦且打发走了下人便低头吻她。时杳一怔，但也没有推开他。

时杳只喜欢浅尝辄止的亲近，可秦且确实渴求太深。

军中也是有营妓的，秦且不去不代表没有听过那些荤话，那些粗人向来口无遮拦，秦且哪怕与男女之事上无意也多少知道。

他先前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可能有问题，可军医说他身体康健，并无任何问题。他也不好追着军医问自己是否有隐疾。

直到与时杳成亲他才知道，他不是与这种事情无意。时杳被他吻得喘息不止。

秦且抱着她：“公主身子未免有些娇弱。”

时杳默默腹诽，跟你比谁不娇弱。

……

皇帝看着那封密信，一言不发。

时杳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内侍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有些疑惑。

“宁宁，你可知罪？”

时杳一进门就听到这样一句话，懵了下，随即想到了自己犯的错。

时杳跪在地上，垂眸：“知罪。”

“该当何罪？”

时杳：“假传密诏，罪——”

“够了！”皇帝把她写的密诏丢在桌上，眉头紧锁，厉声道，“起来说话。”

时杳没动。

皇帝：“朕再说一次，起来回话！”

时杳默默起来，刚才跪得有些急，她腿不是很舒服，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

皇帝无奈：“给公主搬个椅子来。”

时杳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双腿。

“就那么想要留下他？”

“陛下明明说他天纵之才。”

皇帝皱眉：“可他不会归顺。有异心的人留着只会碍手碍脚！”

时杳：“西夏已破，天下之大，难道陛下还没有地方放他吗？”

皇帝其实当时也就是一时生气，本来也没想真的杀了他，一个文人罢了。但他确实没想到时杳会假传密诏把人放了出来。

时杳与他亲如一人。时杳做出这种近乎背叛的行为，他不生气就怪了。好在这冤家并没有直接把人放走，也算是没有蠢到家。

“……”

时杳：“陛下，我愿领一切责罚。”

皇帝望着她：“你按律当斩！”

时杳垂下眼帘：“陛下要杀我，我自当义无反顾。”

“恃宠生娇！”

皇帝心烦意乱：“你就是来惩罚朕的！”

“……”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帝望着她，“既然喜欢写，那就把朕写得治国论抄上三十遍。”

时杳一怔，“……遵旨。”

皇帝仍然带着气：“过来磨墨。”

时杳看向皇帝，然后凑过去乖巧地研磨。在内侍递茶过来时还接了一把。

“陛下喝茶。”

皇帝接过茶盏：“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