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鲤鲤在瑾王府上住了三天,吃的用的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的奢华,只是...她的职位应该是丫鬟或者侍女?既没有人教她学规矩,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工作,整日里吃吃睡睡,美其名曰养伤。
就被扇了一个巴掌,虽然来不及还回去,也不至于要养上三天吧?主要是她还年轻,肌肤消肿得也快,只不过半日的功夫已经看不大出来受了虐待。作为一个闲不住的人,她真的需要出门透透气,或者偶遇下瑾王。
当然,她不是为了上位、钓凯子,一来想亲自感谢一下救命之恩,二来也想打个商量,卖身契拿捏在府上,可她只想卖技不卖身,老老实实做个员工,拿份辛苦钱。
瑾王府邸占地面积不小,比起后世的园林来说有过之无不及,亭台楼阁,水榭廊桥,走上半天就已看见金秋十月的菊花花海,看来老皇帝很疼这个儿子啊!
她一路赏花,踏过小桥流水池塘,靠坐在石阶上歇息片刻的时候,听见树林后头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两个侍女居然说起了悄悄话。
“听说府上新来个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居然能叫小胡子另眼相看。”一高一矮两个粉衣侍女提起了话题,殊不知已经被绯闻中心的人物听个正着。
“不知道呢,说是从束王府带回来的,估计脑子不太好使吧,不跟束王非要跟咱们王爷。”
“就是就是,我看八成是个傻子,跟咱们王爷配套呢。”
尤鲤鲤愁眉锁眼,怒火涌上心头,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没有心,还是习惯了奴大欺主,居然在王府里议论主子的是非,关键是——她们骂言锦是傻子!
“噌”地一下起身,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树丛里的两个丫鬟,火冒三丈:“你们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呸,都是群白眼狼的东西,吃王爷的,喝王爷的,回过头来骂王爷的也是你们,臭不要脸!”这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语言极其贫乏,可是素质使然,她骂人的功力至此。
这厢嚷嚷个痛快了,也不管树林里两个丫鬟是怂是跑,她反倒是呼扇着手帕累得不行,结结实实歇息了三日,身体素质明显下降。
“王爷?”
廊桥那头完整看戏的两个人站在原地没动,他们也不是故意偷听偷窥,刚巧从香榭那头画画回来,碰巧遇上了这一出好戏,不看白不看。
小胡子心里捏把汗,一双眼怵生生地盯着言锦,生怕他听了什么刺耳的言语再受到打击,或是心里难以迈过某一道坎,闹上三天三夜不吃饭。然而这反应却没有像预想中的剧烈,他甚至看出了一种微不足道的淡然。
“挺有意思。”
“是啊,尤姑娘活泼着。”
身为瑾王的贴身伺候人,小胡子并非一点警惕心没有,早在尤鲤鲤刚入府的时候,已经将她的身世过往询问个遍。幸好尤鲤鲤也不是毫无准备,信口胡捏的话将真假掺和在一块儿,只说自己是从糟了旱灾从北方逃荒而来,身边再无家人亲戚,那两个卖她的人都是一路上的同乡,并没有多熟稔却是够狠毒。
说到动情之处,甚至瘪着嘴巴假装抹起了眼泪,哭戏真的很难,但是一想起背井离乡,再也见不到爹妈,不禁悲从中来。
小胡子这厢惹了祸,更不敢轻易招惹尤姑娘,道了声好好休息便逃也似的离开,直到今日廊桥相会,才是入府上的第二次碰面。
原以为自家王爷是动了什么粉红心思,谁知道三天过去了,半点动静全无,这不禁让他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好在尤姑娘争气,怒刷一波存在感。虽然真的是巧合,也足够叫人暖心。
入秋的阳光微暖,小胡子余光盯着王爷的一举一动,居然瞧见他抿唇勾了勾嘴角,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动作,事实就是他家王爷笑了!
天哪,这太难得!
府上谁人不知道,自家王爷是个高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的人,整日里不是读书写字就是描摹画作,若非他隔三岔五劝着外出,根本就宅在府上,将自己封闭起来。
大概这样做,旁人看不出他傻。
可是愈是这样,小胡子愈是心疼,被人下了毒药不是王爷的错,心智保持年少也不是他的错,难道他的存在只是皇室的污点?言帝是个好父亲,却也不是个好父亲,在物质上从未短缺过瑾王府,可在情感上彷佛忘记了这个人。
这么多年来,他都以为王爷不会笑了。今天一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终于有个人帮着、向着王爷了,牙尖嘴利未必不是好事情,旁人府上捡来的姑娘是个热心肠的,希望他能捂热王爷的一颗心。
只是那两个多嘴的丫鬟...
小胡子眯着眼睛,带着一股子狠辣,风风雨雨五六载,若没有点手段,他当真也不配在王爷身边伺候!
言锦站在原地不肯过桥,待尤鲤鲤歇够了脚,人影消失不见才肯离开。一男一女立于桥头两侧不得相见,不是巧合便是因缘。他眸中毫无波澜,抱着画册往书房走去。
“王爷,到用膳的时辰了。”
“嗯。”他顿一顿脚,转头奔向正厅。
今日的王爷格外听人劝,小胡子捧着一颗鼓起勇气的真心,眼巴巴地问道:“王爷,不如叫尤姑娘陪您一块用?”
言锦劲直往正厅走,半点反应也没给。
没有拒绝,这便是同意了?!小胡子兴奋地倒腾两步,忙嘱咐侍女去叫人来,甭管今儿个吃什么,王爷的胃口定然能满足!
清粥小菜是换换口味,素味什锦是别有一番滋味,但是尤鲤鲤想吃肉。一连三日清淡的口味,其实她好想好想吃顿火锅,番茄的不要,菌菇的不要,红油加辣,多麻多辣!
“这样吃您方便么?”不怕不合言锦的口味,只怕同锅涮菜被他嫌弃,虽然公筷公勺,可人家毕竟是王孙贵胄啊,尤鲤鲤是谁,她配吗?
“不可。”言锦拒绝了。
好的,她不配。尤鲤鲤略失落地垂头叹气,却也在意料之中,男女第一次约会都没有吃火锅的,何况是她和言锦,果然神经过于大条。
其实言锦并没有将她当做外人,见她在饭桌上打了蔫,心里这番不落忍。纠结了许久,见侍女退下七七八八,才悠悠开口:“傻病会传染。”
嗯?
对上一张坦然的玻璃眸子,仿佛一切的歧视都是习以为常。不光小胡子表示震惊,尤鲤鲤更是瞪圆了双眼,她有所耳闻言锦的“特别”,却并不知晓他受过多少委屈。他自己怎会说出“傻病传染”的话,定是有人这般嘲笑过他!
“哪个跑到您跟前胡言乱语,咱们打死他去!”谁生来也不个暴虐的主,可欺负他家王爷就是不行,小胡子攥紧了拳头,狠狠咬着牙根。身旁的言锦没有接受,已没有拒绝,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尤鲤鲤,仿佛习惯了如此,也接受了这种说法。
前十五年他是举世无双的皇子,后半生他成了别人眼里的騃童钝夫,从云端下落的感觉如何,怕是没人能感同身受。疼他宠他的母妃大病一场,离开了人世;曾经视他为骄傲的父皇,如今除了金钱上的满足,连见都不愿见他;天之骄子,不过尔尔。
无悲无喜,他是心智不再成长,不代表十五岁什么都不懂。人情冷暖,物是人非,他不是真的傻子,却想变成真的傻子。
“傻病怎么会传染,疯病才传染呢。”尤鲤鲤笑着说出这句话,心底却隐隐在抽疼,言锦的处境太让人心疼,小胡子喊打喊杀并不能帮他走出困境,“他们都嫉妒你呢,嫉妒得发疯。”
他微微皱眉:“嫉妒?”
“嗯!嫉妒你长得好看!”
似哄孩子的语气,却又莫名将人拉到同一阵线,掰着手指头数着言锦的优点,都有哪些让人嫉妒得发狂。
“你长得好看,性子沉稳,做事规矩,乐于助人......”可惜她才认识言锦才不久的时间,优点尚未挖掘仔细,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小胡子继续接上,他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有优点。
“王爷写字、作画都极有天赋,读书读得也好,当年总被太傅夸奖!”
“比起外界的流言蜚语来,一双善于发现自己优点的眼睛更重要。”
少年闻言低下头,若有所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忽然察觉对面的筷子动了,那小姑娘自顾自地夹起银盘中的糖醋莲藕,毫不吝啬脆爽的咀嚼声。
......
也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吃饭,眼角有一丁点湿润,那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感动。言锦抬头看着尤鲤鲤,看她腮帮子鼓鼓的模样,不自觉抿嘴一笑,自打遇见了她,都学会了笑。
“笑什么,吃饭呀。”
“嗯。”他鼓起勇气往她碗中夹去一块排骨,眼睁睁看她细嚼慢咽,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言锦捧起碗,感觉自己很饿很饿。
旁边伺候的小胡子:排骨吃起来可不太优雅,我的王爷诶,你可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