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聪慧。”
见蒋悠第一面时,松吉就知道她是个明白人,没想到她比想象中更聪慧。宁夫人同昭夫人生得一样,就算现在瞒起来,入了宫也瞒不住。
当秘密人所共知时,就不配被称之为秘密。
“回夫人的话,昭夫人于年初薨了。”
蒋悠听说过这个人,好像是南越的公主,可惜红颜多薄命。
“我们真的很像?”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沉默了。
任谁被视为替身,都是一件糟心事,尤其还要和逝去的人做比较。一旦前人成了白月光,后人再怎么努力,也当不上朱砂痣。那么,陛下可有透过她,在看昭夫人?
松吉仿佛学了读心术,一眼瞧出她的闷闷不乐:“夫人不必多虑,陛下同昭夫人感情不深。”
“嗯?”蒋悠惊讶,转头又说,“没道理啊!”
“陛下难道不是心爱的女人离世,这才看破了红尘,不近女色的么?”
松吉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她家夫人的脑洞果然不一般。
“害!”
白浪费感情了。
还以为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故事,原来是她想多了。
她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鱼食,衣袖拂过手腕的时候,竟有一丝作痒,随手挠了两下,居然起了一片小红点,并且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
不疼,但是越挠越痒。
“该不会过敏了吧。”她嘀咕了两句,松吉当即跑去请太医。
其实并不算严重,但有着雪白皓腕的衬托,蒋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事儿,没那么矫情。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吉已经跑出了几百米。
“什么白头发都是假象,我们松吉姑姑还是年轻。”她一手挥尽手里的鱼食,想想自己所接触过的过敏原,有了初步的判断。
养狗就真的很麻烦,总不能薅秃了它的毛。
如果现在就将狗送走,白芍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郎内史赠犬实属意外之举,但是蒋悠为此也计划了一番。待到陛下接她入宫的时候,白芍肯定要回到玉成先生身旁,届时小黑狗自然也跟着她走了。
本来是两全其美的结局,硬是被她过敏给搅和了。
真是不争气!
蒋悠噘噘嘴,忍不住挠了两下。
太医详细问了一圈,又是疹子又是癣的,得出的结论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接触了动物毛发引起的轻微过敏,导致皮肤出疹、红肿。
好在并不严重,还没有出现打喷嚏、哮喘、荨麻疹的情况。
“夫人,狗不能养了。”
既怕狗又过敏,松吉心里也怨着郎壬,送点别的什么不好么,害得夫人起了红疹。粗糙的大男人怎么都行,可娇养着的宫嫔无论如何也不能留疤啊!
宫女将太医送走,白芍刚好遛了狗回来,不明所以地往蒋悠跟前儿凑,想分享着逗狗的乐趣。
“你站住!离夫人远些!”
松吉严令禁止,白芍一脸懵逼。
可一讲出过敏的情况来,反倒是白芍哭得两眼模糊,站在旁边又不敢靠上前,泪珠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叫人瞧着好生可怜。
“狗不送走,你别哭了。”蒋悠真的不忍心,白芍是她穿越后第一个知心好友,虽然两人的身份跨着阶级,但她更倾向于将人视作朋友。
“奴婢哪里是哭狗,是愧疚啊!都是奴婢的错,夫人太过惯着奴婢了!”白芍跪在地上捂着眼睛,抑制不住的哭声萦绕在脑边,松吉替她拉了人起身。
“你有这份愧疚,也不枉我疼你。”
松吉默默摇了摇头,犹豫着:“夫人......”
心善是好事,可拼着伤了自己也要顾全旁人,未免过于软弱,她担心夫人日后会吃亏。
“你放心,我有数的。”
蒋悠知道松吉是善意的提醒,她自然也不会牺牲自己保护旁人,她不想成为宫斗的牺牲品,那就得咬着牙让自己克服困难。
怕狗,这是已经暴露出来的缺点,如果不能在此时克服,日后定会成为他人手中的矛,不知何时就会刺中她的短处。这一回是过敏,下一回有可能是丢命!
“白芍回去洗漱,以后切勿碰了狗来伺候。”
一个没忍住,她撩开袖子又挠了几下,赶忙被松吉叫停,抹上了麻黄软膏。
“对了,采买送了些胭脂水粉,你们各自分一分吧,我暂时也用不上了。”
蒋悠对自己这张脸颇为满意,素有素的清纯,妆有妆的娇艳,可谓是佳人荣华若桃李,淡妆浓抹总相宜。有这双容貌在,她对妆容也不太在乎,能不化便也偷个懒儿。
胭脂水粉那么多,留着也是浪费。看着身边人打扮美美的,倒也赏心悦目。
偷懒也是有代价的。
她这厢才精简了妆容,陛下隔日就驾临了秦桑苑。
“夫人,这会儿面圣会不会......”松吉没说完的话蒋悠都懂,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倘若惹了他不悦,一句有碍圣颜,就有可能是掉脑袋的罪过。
顾怀愚一脚迈进秦桑苑,她此时再回去沐浴焚香,更衣上妆,必然是来不及的。
“没事,他看不出来。”
蒋悠今日就赌上一把,陛下是个大直男,根本看不出素颜妆和裸素颜的区别。
白芍低头,险些笑出声来,她家夫人也算是有勇有谋。
“问陛下安。”
“问夫人安。”
与顾怀愚同行的正是玉成先生,顺着视线往后,蒋悠将注意力集中在随行宫卫手上,两把曲辕犁看起来并不轻便,却远比擎朝当前使用畜力牵引的耕犁,要省时省力的多。至于明清时期的改进她没学过,就由后人琢磨去吧!
起初不知顾怀愚的来意,在看见曲辕犁后全部明了。
秦桑苑的东部有大片稻田,两人都是谨小慎微的实干派,八成是想自己尝试一番,再决定是否要大力推广。
“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一同前去。”
先生大力邀请,蒋悠也不跟着客气,欣然跟着大部队前往稻田苑。
彼时春耕农忙正在进行中,种皇粮的人也不外乎如是,正所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毒辣的太阳晃人眼,老黄牛摇着尾巴,拖着笨重的耕犁,一个半时辰才将将拉完一亩地。就像是调低了两倍速的时间,任旁人干着急也无可奈何。
顾怀愚叹了口气,叫耕夫换上新犁。
比起铁犁耕种,曲辕犁要更加灵活便捷,在提高了生产速度的同时,也能节省人力和畜力。
“回陛下,这犁是好东西啊!”
“用这种地,速度快多了。”
“老牛一天也就两亩地,现在能耕三亩!”
......
顾怀愚自然不会亲自上手做农活,但是扫两眼便知曲辕犁的妙处。和蒋悠所料不差,曲辕犁果然大放光彩,这东西的确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几人站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的阳光越发狠厉起来,似乎要将所有的能量释放,普照着万物。
“夫人小心晒黑了。”
蒋悠摸了摸滚烫的鬓角,是得寻个阴凉处呆着。见先生趣于耕种之中,陛下频频点头乐哉,也不打扰两人,回首奔着树下走去。
“叫小厨房煮几碗酸梅汤冰镇起来。”
这个天气还吃不上冷饮,但是今儿个属实有些晒。她一向畏热,这会儿真的有些馋了。
待到玉成先生试用结束时,蒋悠刚好带着酸梅汤走过去。她今日穿了件白色拖地烟笼碎花罗裙,胸前衣襟镶得几丝金红色花边,如玉的耳垂上带着蝴蝶银坠,随着微风曼曼舞动。
顾怀愚从她手中接过汤碗,难得多看了两眼。美貌与智慧并存,他的确是得了个宝。
但是出将入相,她不要想。
擎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他也不允许出现。
蒋悠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管说着违心话,踮着脚掏出方巾,意图为他拭汗:“陛下辛苦了。”
顾怀愚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僵直着低了低脑袋来。
这一低头,两个人反倒对视起来。
她的双颊有几分绯红,似乎是太阳晒的,双目清澈明亮,犹如一泓清水,里面的倒影正是他本人。
停顿了几秒,视线倏忽移开。
蒋悠后知后觉,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迅速站直身子,结束了擦汗的动作。她才没有准备勾引谁,纯碎是跟白芍学的。
比起这头的羞赧,模仿对象本人也跟着忸怩起来,当然她不是害羞,纯粹是丢了脸面。
“白芍,你这脸......”
玉成先生甫一开口,嗓子略有些沙哑,却不难听出疑问来。
“嗯?”白芍故作不知,低下了头,只轻轻问了一声。她今儿用了夫人赏赐的胭脂,莫不是先生瞧了出来?
“你这脸上怎么起了红疹?”
先生斜了一眼,有些纳闷。白芍跟他身前伺候已有几年的时间,脸上偶尔会有点晒斑之外,并不曾起过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这些红疹子泛着诡异,并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他是良医,对毒物也是有所研究,猛地一下千头万绪,脑海中多了不少猜测。
“红疹?!”
白芍当即将托盘放在地上,转过身以手触摸,疙疙瘩瘩的小点,使得脸蛋不再光洁。她一时激动,差点叫喊出声来。
“转过头我瞧瞧。”
她蓄着泪水,微微仰着头,忍着没有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