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巷,一高一矮侧身而立。
两人一同扯下脸上的纱巾,桑碧看着昭恒,心下了然。
“你家公子让你来的?”
“是,公子担心姑娘的安危,让属下暗中保护”
昭恒有些不解的询问:“姑娘并不想杀蔡边?为何方才.......”
她说:“旁敲侧击——”
“既然遇上了,刚好,”桑碧慌不迭的交代,“盐运司副使何唤之帮我盯着点,这人我有大用处。”
这人.......
他对京城的官员也算了解。
但,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啊。
“明白。”他应答。
对于她的话就等同于自家世子的命令,只有遵从。
桑碧转身去往热闹的街市,去置办该买的东西,从杂粮铺出来时和乔姒打了个照面,朝着她轻点下巴。
几人照着来时的路走,会合。
卢公公一身灰色长衫,簪发。见人东西都齐全后,满意的抬了抬鱼尾纹,一笑褶子都出来了,嗓子细尖细尖的敞亮:“得了,打道回府吧!”
他们回到东宫,把置办的物品都一一归置好。
老太监踩着悠哉悠哉的步子往前,能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被一道声音喊住:“卢公公——”
转身就看到一身朴素淡蓝色衣裙的小婢女。
“喊住咱家有何事?”他微翘着兰花指有些笑眯眯的问。
这东宫内的婢女太多了,要说新来的能入他眼还真没有几个,他记得这小丫头,名字好听叫——桑碧,长的也不错。
桑碧喊了一声“公公”,然后往他袖子里塞了块小银锭,对方诧异的瞧过去,四下打量后落在她的脸上:“干什么?”
桑碧上前半步,扫了下周边的环境,压低声音窃窃。
“还请公公照抚一二,奴婢天生性子活泼,进了这处处是规矩的东宫实在委屈憋闷的慌,哪怕出去透口气也是好的,”她脸上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快要发酵出,“今日便很高兴呢,希望公公往后都能照抚奴婢,多多提携!”
卢公公瞧着她这副模样,咂巴一下嘴巴。
“瞧瞧小丫头话说的,”老太监把小银锭往袖子里塞了塞,轻咳一声,手指轻捻,“这要是进了皇宫内院,你还憋闷,是不是要找根麻绳吊死。”
桑碧想一掌拍死他。
面上笑意盈盈,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努嘴:“瞧公公这话说的.....”
桑碧又往他手中塞了一块。
“这是奴婢孝敬公公的,收下吧!”
卢公公:“是个懂事的,不过在京城之中,说话办事带着脑子,可知晓了?”
话落他又接着说:“咱家这眼神好着呢,有一双会看的眼睛,我一眼就瞧出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这话咱家可不轻易对人说”
桑碧在没人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上前一步脸上积攒着兴奋:“就凭着公公这句话,我桑碧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公公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就等着公公提携了。”
卢公公掩口胡卢:“咱家看出来了,你是个懂事的、聪明的。”
卢公公收了桑碧的银钱自然是高兴的很,连带着对她也关照不少,在膳房也是较为松快的活计。这一日晌午,卢公公派乔姒和桑碧去送膳食,私下还对她说:
“近日,太子殿下正为侧妃张罗身边伺候之人,我看你也是个机灵鬼,这可是个机会,”他压低声音说,“咱家可惦记着你呢,赶明个儿过上好日子可别忘了公公我。”
桑碧笑意盈盈:“怎会呢!”
春泽殿是太子侧妃云祎的住处。
两人和膳房的小太监端着托盘入殿,把午膳一一摆放在方桌上,一个接着一个的退出去。乔姒和桑碧落在最后,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美人,气质温婉淡雅,身穿月白色的大袖襦裙,颇显羸弱,弯弯黛眉、杏眼,恰到好处的面部比例。
瞧了便叫人生出种怜爱来。
颇有弱柳扶风之感。
桑碧收了托盘,恰好和云祎的眼对上。
“谁准你这么看着侧妃的,简直大胆。”卢公公佯装训斥了她一声,然后上前扯着她的衣袖。
“还不向侧妃请罪?”
“不妨事的,”云祎看起来极其好说话,放话,“把人放开。”
“看着脸生,是新来的?”云祎端坐在绣墩上,问。
桑碧抬头望去。
好一个美人,也难怪太子对这位云侧妃不一般了。
她身上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像是一朵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娇花,给人太过干净纯粹了,但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忧伤。桑碧对她感兴趣了。
“回侧妃的话,是”
云祎颊边带笑,睨看着她,“长的不错,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她谦卑的回话:“奴婢桑碧,今年十八。”
卢公公带着人出去。
身边的婢女开始侍膳,云祎食量小,身侧的婢女见了愁的不行,硬劝着才多吃了两口。
用过膳后,云祎坐在贵妃榻上,贴身婢女绿幺捧着话本子在讲。一个时辰过去,绿幺提醒着:“侧妃可是累了,要不要去休息?”
云祎说:“还是不了,越躺越难受。”
绿幺想起来什么忙问:“侧妃可是喜欢方才那个送膳食的婢女?”
她提醒着:“其实,这殿中着实冷清了些,难怪太子殿下主动提及这事儿,奴婢觉得您对殿下是否过于冷淡了些。”
云祎用着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只是瞧着长的好看,人也有趣。”
而后她又说:“这殿中是有些冷清,死气沉沉的。”
“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对侧妃很好,外面私下都在议论,”绿幺有些激动甚至有些大胆的提议,“侧妃何不顺势而为,更加的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太子殿下.......”
“住嘴——”云祎猛地一拍桌案,黛眉间拱起一座小山丘,因为生气小脸都泛起了一丝淡红,起起伏伏。
绿幺连忙跪在地上,一脸做错事的模样。
“侧妃——”
她的话被打断:“你莫要再说了。”
“你我心里都清楚,太子殿下的情来自何处,”她眼中的悲恸一闪而过,深深吸了一口气,“现下这般便是最好,进不得的。”
不管是外界的传言,亦或是——
她对他的了解,几乎见证了这男人所有的谋略、手段,所有的只是通往那条路,储君他做的很好,这多年的绸缪,通往那条路只是越来越顺畅。裴颂不是被情爱绊住的人,也不会去爱任何人。
“我不会爱他的........”
绿幺明白什么,却并未再说什么。
因着绿幺的话,云祎神情总是恹恹的,大殿中更是死气沉沉的。绿幺想起了云祎口中的桑碧,私下调查去了,这一日提及:“侧妃可还记得黄琅黄大人往东宫进献的礼物?”
前段时间这事东宫都传遍了。
这事之前,皇上还大发雷霆在金銮殿上把太子骂了一顿,后来传出有人进献了一批江南瘦马入东宫,还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后来还传出太子被刺杀之事。
绿幺说:“还剩下四个舞姬便留下来当了婢子,桑碧便是其中一人,听说舞跳的不错。”
*
这日采买,桑碧跟着卢公公出宫。
桑碧从纪衍这头得到消息,纪衍和她说了近日朝堂之事,另外蔡边那日之后雇了江湖杀手去刺杀何唤之。何唤之武功不错,当场把人反杀,暗地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一番交谈后,桑碧离开。
她照例去铺面买东西,刚要进店去就被一个小乞丐模样的孩子撞了下,对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然后一下子跑开了。
桑碧收回了目光,进铺面下意识的摸了摸荷包才放心,手却抓了个空,意识到什么,连忙追去。
桑碧追了几步,看着快要消失的人影转了个道,换了一条路。
热闹的人群渐少,路面上没什么行人加上渐暗的天色,桑碧停下看到小乞丐快要拐进一条巷子,右手捻起小石子丢过去,小乞丐“啊呀”的一声,栽倒在巷子里,正抱着有些疼的胳膊。
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对方双手环抱,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小贼,跑哪里去?”
也就孩子模样,约莫十岁的样子。
穿着有些破烂的衣裳,乱糟糟的头发有些都打团了,小脸脏兮兮的,唯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大而明眼。小脸拧巴成一团,主动献出荷包捧在手上,跪在地上哀求:“求女郎不要把我送官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桑碧单膝跪地,伸手接过来他手中的荷包。
“家里人呢?”她问。
闻言,他黑黝黝的眸子有些湿了,用袖子抹了抹,“那年南边发大水,家里淹了,然后一路逃难过来,爹娘都没了,就剩我自个了。”
桑碧轻声:“你常常在方才那条街上吗?”
小乞丐连忙给自己解释,“我是经常在那条街上溜达,乞讨而已。很少偷过东西,今日被别人占了位置,一个铜板都没有讨到,险些还被打,这才........”
“偷了女郎的荷包。”他声音越来越小,应是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