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碧看着他,语气松快了几分:
“纪衍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但此事已成定局,容不得我后退了,”她伸手抚开纪衍微皱着的浓眉,声音温柔,“我们最后都会好好的。”
桑碧拍了下他的脸,挤眉弄眼,“这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纪世子吗?”
纪衍被她这一举动逗笑了,紧绷的面部松散几分。
“什么风度翩翩,你莫要取笑我了”
“如何是取笑?”桑碧拿下来自己的手,“传言纪世子风度翩翩,公子世无双,颇受贵女的欢迎,可惜这位纪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拉拢定远侯府的都是追着纪公子大有结亲之意的。”
纪衍对上少女眼中的笑意,眼底的一抹苦涩之意泛出。
青梅竹马........
他在她心中不过是兄长的情谊,是兄长对妹妹的呵护。
两人身份天差地别。
沈家遗孤之女和簪缨贵门之子。
以前她也是意气风发的高门贵女,可惜一着落败,意气风发也会随着岁月的变迁自卑到骨子里。
她多年的绸缪,便只有一个执念:
报-仇.
可能她也曾想过这许多。
但纪衍守的是那个小青梅沈清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女,爱的依旧是那个她。
他声音有些轻,没什么情绪的反问,挑眼看过去,“你以为呢?”
桑碧问:“我以为什么?”
纪衍看着她没有说话,一张脸上写满了情绪,桑碧错开目光。
到底是处事多年的青梅竹马,互相了解对方,察觉出他的情绪。细想她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手指在额角处挠了挠,斟酌之下还是不说话的好。
桑碧侧了侧身,直接逃避。
以前她时常这么干。
大多数时候纪衍都是比较顺着她的,但少不了意见不合、有吵闹的时候,她都是一句话怼过去:“算了,先安静会儿吧!”然后选择不去看他,转身背对着他,只要看不见脸就行。
转头就哄、求好的是他。
“何唤之你放心,黎亲王那头我也派了人,等我消息”纪衍转身离开。
桑碧转身,纪衍早已离开。
她站在原地苦恼不已,怎么就生气了?
她说什么了?........
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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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驶在路面,紫篷金顶,装饰着金制雕刻,内里布局大气奢华,空间很大。裴颂坐在主位,长袍垂落在地垫上,手随意的搭在曲着的膝盖上,旁边的小家伙尝着点心、品着茶。
“奴才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后来也探查了一番,那舞娘后颈有一道重重的红痕,神态也不大正常,有些恍惚,”他思虑了一番想明白了说,“殿下,会不会方才表演的女子和这舞娘不是同一人,毕竟离得远,那女子还带着面纱,脸也没瞧见。”
“奴才去时,太后的人也在找这舞娘。”
“近日,仔细着宫里的动向,尤其是父皇这里”裴颂说。
小桉子应下。
裴言徽悄无声息的收回有些八卦的目光,听着这些话忍不住回想方才宫宴上跳舞的女子。
裴颂随意扫了下裴言徽,想到他的生母——云嫔,十年前的皇宫之中最受宠的妃子便是他生母。
在一日,宫中却传来云嫔的噩耗。
说是宫中藏了别国的奸细,本应是皇帝的那杯毒酒被云嫔喝了,但当年云嫔之死蹊跷甚多,甚至流传出了很多的版本。
民间的茶楼里传的那叫一个热闹。
后来皇帝下旨禁止再议论、杜撰此事。
裴言徽回过神来看到自家二哥盯着自己看,目光太不寻常。
“二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裴颂收回目光,“没事。”
两日后,皇宫内的消息传入东宫。
小桉子跑到书房禀报,喘了口气说:“皇上封了那舞娘为才人,人已经入了宫”
裴颂掀了掀眼皮,瞳仁极黑,上挑的眼尾看人时生出一种凌厉感,眼头至眼尾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低头未语。
邵临一身玄色,按剑在侧,人也十分的板正。
“那这女子如若不是宫里的这位,一定有什么目的,可是冲着皇上去的?”
裴颂:“暂时还未曾可知,此人应还在皇宫内,仔细盯着那舞娘和宫里的动向。”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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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舞娘进宫,皇帝很是宠幸。
已经接连侍寝了三日,下旨往上升了一级,直接封为美人。
这舞娘全是借着云嫔的势,才得如此殊荣。
皇帝喜欢看她跳舞,每每还需蒙着脸才行。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皇帝在夜间总是会梦到云嫔,怎么也抓不到,总是用着一种悲恸的目光瞧着他。
这一晚皇帝在自己寝宫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皇上~皇上~”
他半趴在榻上看见不远处朦朦胧胧的身影,仰着脸想要起身却像是被定住一般,只能张着嘴唤着:“云儿~云儿~”
那道朦胧的身影穿着白衣,脖颈的血正在往下渗染红了衣衫,用一种十分凄凉的目光看着他,嘴角带着血:“皇上你可曾爱过我?”
他哑声,老泪纵横:“云儿~”
皇帝病了,发着热,人还躺在寝宫内昏昏沉沉的。
秦美人来到寝宫中看望老皇帝,守在榻边贴心照料,换下额头上的巾帕敷上,用手帕为他擦着脸上的虚汗。
突然手被抓住,皇帝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云儿~”
秦美人美美的一笑:“皇上~”
皇帝病了足足两日,人好了后折子都堆成山了。
知道新宠幸的秦美人宽衣解带的照料。
他打开一份奏折顿住,有些失神。
“皇上、皇上~”身旁的老太监唤了两声。
她恍然间回神,神色有些许迷离。
病的这几日做了无数的梦境,都是一人。
那夜的场景骤然在他精神恍惚之际腾空出现,女子看着他那无比悲恸的目光,一遍遍的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刚开始,传来她殉情的消息,整个人崩溃不已。
的确是有拿她当她姐姐替身的想法,因为她们太像了,后来在日渐相处中才发现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那种荒谬的想法才一点点改变。
他是爱她的。
只是,不曾宣之于口。
“无事,只是一时间走神了。”皇帝回。
皇帝:“你可还记得那日云嫔死去之时?”
老太监佝偻着身子,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细枝末节早已记不太清了,但对于皇帝的这位心头爱还是很有印象的:“那天皇上刚下朝宫内便传来云嫔娘娘薨了的消息,说是娘娘寝宫内藏了一位刺客,被喂下毒酒还被抹了脖子”
皇帝哀伤不已,勾起十多年前的那一日。
他抱着她凉透了的尸体,她倒在血泊中。
朦胧中她带着悲恸和决绝的眼神看着他,询问:“是谁发现的?”
老太监连忙说:“哦,是娘娘近身伺候的宫女最先发现的,然后是太后娘娘第一个赶到的。”
皇帝皱起了眉头,心下思忖。
提起,“太后吃斋念佛,不是最怕血的吗?”
老太监不懂皇帝这话的意思,但毕竟跟了他几十年了,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诧来,去看他的脸色,赶忙回,“却是如此,但毕竟宫中出了这等血案,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太后也是人之常情。”
他眼睛微瞌,搁在桌案上的手摩挲着大拇指。
却是人之常情,但他没记错的话太后对云儿颇有微词,总是诸多刁难,只是因为他宠着云儿。
这么不喜欢云嫔,平时见不得血吃斋念佛的太后却可以第一个赶到。
当年他没有怀疑什么,也不愿意去怀疑什么。
皇帝起身,往门外走去,喊着:“摆驾宣光殿——”
老太监察觉出来事情的不妙,忍不住想难不成云嫔之死另有蹊跷,当年太后如此不待见云嫔,难不成真的暗地里下手?
如若此事真的另有隐情,还是太后下的手,此事还瞒了皇上十年,母子俩关系本就要分崩离析了,这下直接破裂了。
皇帝的鸾驾到了宣光殿。
宫殿外的宫人跪了一地,皇帝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着内殿中去,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太后正在里头等着皇上呢!”
接着说:“听说皇上最近很是劳累,太后特意让厨房炖了补品”
皇帝抬了抬袖,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抬头往里走。
“儿子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
皇帝坐在罗汉榻上,上面的炕几摆着刚端上的热茶,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用茶盖扣着杯沿。
“皇上大病初愈还有一堆国事要料理,委实辛苦,平时也要仔细照顾自个儿的身子。”
皇帝搁下茶杯放在案上,磕碰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漫不经心睨看过去,帝王的风范在无形中尽显。
“朕身为一国之君这都是应该的,祖宗殚精竭虑才创下这盛世山河,身为子孙怎能懈怠,不能整日贪图享乐.........”
太后听到这样一番话自然是高兴的。
继续劝着,“你是天下子民的皇帝,却也是我的儿子,身为母亲怎会不心疼。”
皇帝说:“母后可真有事事为儿子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