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权利 第46章 花溪

这个场景不对劲。

这是傅冬阳的第一想法，历来走硬汉路线的夏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用怎么听也不太对劲的语调说“吓坏了”，这不对劲。

“我没事。”傅医生也不敢生硬的把手抽回来，只能僵硬的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夏砚原本被自己的冲动行为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待理智回笼后才发现眼前这个局面并不好解，贸贸然丢开手反倒显得自己心虚。见傅医生仍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心一横继续把角色撑下去，握住他的手不敢松，只声音竭力平稳的问：“傅医生，我知道你并不完全信任我，但是我真的想问问你，你来云川，是为什么？”

他的手握得并不用力，傅冬阳却像被困在一张网中，他思忖了一下，说：“我是来调查我哥哥的事。”

他竟然肯告诉自己？夏砚心一松，顺势把人牵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借机不着痕迹的放了手：“你愿意告诉我点什么吗？只说你愿意说的部分也行。”

话一旦开了头，有些事就不再难以启齿，傅冬阳安静的坐了会儿，便开口了：“我哥哥名叫傅年阳，比我大七岁，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Alpha。”

优秀一如所有别人家的小孩，从小成绩优异，长相高大英俊，整条街数过去，人人都对傅家大儿子交口称赞，大学保送进入呈京政法大学，有个金光灿烂的前途。

“哥哥的志愿是做检察官，监察院每年会选拔最优秀毕业生，他理所当然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傅冬阳吸口气，“没想到那年毕业会考时，模拟法庭抽题，他抽中了一份云川的未成年少女死亡案。”

简单不过的案子，少女失足坠楼，结案记录条理清晰，这种模拟庭通常也不会抽到过分模棱两可的案子，一切都应该再顺顺利利不过的。

偏偏傅年阳不仅是法学生，因为弟弟冬阳立志学医，这位疼爱弟弟的好哥哥还选修了医学。

“哥哥在法医记录中发现了一些疑点，一些...他历来是个认真细心的人，在致电查询后，他亲自飞了趟云川。”傅冬阳回忆起七年前的事情依然有些难以释怀，“他在云川待了一周，回来后显得心事重重。”

年轻的法学生揭开黑暗一角，然而黑暗率先张开帷幕，吞没了企图揭秘的人。

傅冬阳看着夏砚：“我哥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只不过，在校期间，他和另一个男孩相恋了，那个男孩子，也是个alpha...”

七年前，《平权宣言》尚在萌芽，《同性通婚法案》更是遥遥无期，两个性别相同的人恋爱，不为大多数人尊重和理解。

起初是校园流言，后来发展为恶意抹黑，当恋情这种**被大肆传播，对傅年阳的毕业和就业都产生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我爸爸在我很小就离世了，妈妈一人带大我们。”傅冬阳说，“这件事对妈妈伤害很大，她接受不了从小被当做骄傲的年阳成为一根耻辱柱。然而我们没想到的是，不久后哥哥居然就跳楼了。校方给出的理由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心理问题，但是我不信，我绝不信我的哥哥会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七年前的往事就这样被轻描淡写般说出，夏砚看着傅冬阳，他一直知道傅医生是个坚强的人，却不知道他的坚强背后支撑着的，竟然是这样一份酷烈现实。他忽然想起秋天时遇见傅冬阳时，他站在学校礼堂的讲演台上，年轻而骄傲，呼吁同样眼含热望的年轻学生们共同为《同性通婚法案》支持签名。

那时候他以为傅医生或许是个同性恋，现在他才有点懂得了，他是这样一步一步，帮哥哥一起走过那条长路。

那条路曾漆黑黯淡，而今已经逐渐迎来曙光。

“所以夏队，我其实来云川，就是因为楚哥...他曾经是我哥哥的同学，我们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的知情人。”傅冬阳说，“很抱歉我知道这种行为可能会很危险，但是...我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夜已经很深，窗台上停着只鸣虫，轻轻鼓着翅膀，合着月亮柔软的清辉歌唱。这人间温柔美丽，把所有痛苦与不堪的秘密都埋进黑暗里。就像你永远看不出一个人禹禹独行的背影，是承担过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唯有真正走近他时，才能窥探到长夜背后，晦暗难明的真相。

傅冬阳手中一热，夏砚适时的倒了杯热水递给他，他似乎也想不出合适的词句，只是说：“傅医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句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是你现在很需要这一点肯定。夏砚自嘲般一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今天不过刚接触了当年的目击者之一，就在旅馆被人攻击。”傅冬阳说，“这背后的人比我所预计的或许要更危险，更难以应付。我不能再让你和楚一陪我逗留在这里了，夏队，我们明早就回去吧。”

夏砚点头：“这一点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了，傅医生。先回去吧，剩下的事别自己一个人扛，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让我一起来吧。”

傅冬阳嘴角轻轻一弯：“我会的。谢谢你，夏队。”

傅医生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夏砚这么想着，只是这笑容太罕见，如果他能多笑笑应当会更好。他送傅冬阳出门：“好好睡会儿，我们天亮就出发。”

傅冬阳看似神色如常，乖乖点头回了房里，夏砚并不知道的是刚关上门，傅医生就抬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

“开什么玩笑...我刚才居然...”他闭上眼睛，后颈腺体微微发热，作为一个医生傅冬阳知道自己刚才多巴胺数值一定很高。他生平还没有喜欢过谁，尤其是对一个Alpha产生反应这种事，傅医生实在太过陌生。

夏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以一个Omega欣赏的眼光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绝色。加上家世加成，隐约有种黄金单身汉的气质。

什么事情一旦认真开始思考，就会发觉很多未曾留意的细节。傅冬阳洗了把脸躺上床，或许夏砚对他也真的有些微妙心思，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们彼此来说，这真称得上是个最差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