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的喉咙一阵干痛,张嘴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劣。
“水,”沈愿眼睛都没睁开,手在床上胡乱摸着,对水源的渴望让他顾不得思考自己现在的状况,“我要喝水。”
耳边传来人翻找东西的声音,接着他的头被人抬起,一根湿润的棉签贴上了他的嘴唇。
奋力睁开眼后,他转头看见了身后扶着自己的楚清姿。
张嘴想问别人的情况,楚清姿却抢在他面前开口:“别说话,他们……都没事。”
他虚弱地点了下头,神智渐渐回笼。
“宋斯南和孟贺的情况不太好,”楚清姿的声音顿了下,又继续道,“宋斯南现在人在急救室,我让木头他们去看着了,一旦有消息就会来告诉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沈愿,低声问:“小十,你为什么会知道宋斯南出事了?”
“我……”沈愿拧着眉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楚清姿讶异地看他,又继续道:“可孟贺说,当时是你信誓旦旦让他报警的。”
他?
沈愿捂着脑袋,只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但被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现在却死活记不起来。
脑海里只有糊成一团的记忆,他想拨开,却看不清那是些什么东西。
见他表情痛苦,楚清姿连忙轻拍他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哄他。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别勉强自己,说不定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吱呀一声,病床的门被推开。
“清姿,小十醒了吗?”
是徐怀远的声音,估计是怕打扰到昏睡的沈愿,所以那声音很轻,就连他走路时的脚步声也轻得和鸟一样。
楚清姿都没来得及回他,他就自己走近了病床,看见睁着眼睛的沈愿时,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
“沈愿!”他大步走到病床边,高举起手,却只是轻轻落在沈愿头上,叹息道,“没事就好。”
沈愿仰着头,问他:“木头呢?”
徐怀远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还在急救室门口等着,听医生说,宋斯南本就体弱,又距离火源最近,吸入了太多浓烟。唉。”
沈愿只是点了两下头,然后忽然伸手把手上的针头拔了。
“干什么?”
楚清姿一把按住他起身的动作,目含冷意:“你现在身子还没好,起来干嘛?”
沈愿强硬地把他的手拉开,不让他把自己扣在床上。
他想起来一件事,必须要立刻和牧子尧确认。
“我有事要问木头。”
“你说什么呢?”
牧子尧一脸疑惑地看他,沈愿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是这时候,他的心里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我是说,去宋家的路上,我们等绿灯的时候,车上的显示屏会出现催促我们快点的字,你不记得了吗?”
牧子尧抬手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又用手背去碰他的,喃喃道:“没发烧啊。”
沈愿不耐地抓住他的手,反问道:“那你说……”
说什么呢?
他挫败地放下手:“算了。”
想要解答心里的疑惑,看来只有等孟贺醒来了。
又或许,直接问宋斯南是最了当的办法。
刚醒来时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明了,但现在不记得的人却变了。
明明之前在车上的时候,牧子尧还像看鬼一样看那出现在显示屏上的字,这时候却忘了。
想起之前在公交站台问宋斯南的话,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昌吉广场时,宋斯南的说辞是那样的敷衍,这次宋斯南难道就会和他说实话了吗?
【警告:任务对象好感度正在波动,请宿主查明原因,避免降低任务对象好感度】
躺在急救室里失去了意识的宋斯南并没有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就算听见了,他现在也无力去管。
急救室外,见沈愿不再问话,一旁等待多时的警察走了过来。
“沈愿是吗?打扰了,现在就这起案件我们有些事想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带头的是个女警,身上穿着黑色的执勤服。
沈愿疲惫地靠着墙,手支着椅子的扶手要站起来,女警却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自己坐在了他身边打开手上的本子。
“听你几位朋友说,是你提出的要去宋家是吗?”
沈愿点头,没有多说。
女警又问:“我们和楚清姿先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当时你们是在和孟贺做直播是吗?那为什么会直播到一半,突然离开呢?你是怎么知道宋斯南会出事呢?”
女警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问话的语气也很犀利,沈愿听了有些头疼,捂着脑袋没有立刻回话。
“我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女警显然很是震惊,“你是说为什么会突然去宋家的事,你不知道?”
沈愿不想解释那些只有自己记得的事情,所以只是点头。
“我现在脑子很乱,有些事记不清了,有些事也无法解释。”
不等女警展开下一个问题,他就自己接上了话:“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抓住那个逃跑的男人吗?”
女警被呛了一下,收起本子站起身朝他敬了个礼。
“感谢你的配合,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沈愿闭上眼睛,疲惫地点头。
急救室的大门一直关着,不知道这样等了多久,他才听见推车轮子转动的声音。
“出来了。”
身边一直有这样的声音响起,沈愿也睁开眼去看被推出来的宋斯南。
他的情况果然很不好。
禁闭着双眼躺在全是白布的推车上,脸色比以前还要白。
身为母亲的季微岚连忙迎了上去,询问宋斯南的状况。
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轻轻摇头,她的身体晃了两下,幸好有孟妈妈及时接住。
“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住院观察。”
季微岚靠着孟妈妈的身体,泪眼婆娑地问:“医生,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快的话,大概是二十四小时之内。”
“谢谢,谢谢。”
医生把口罩塞进兜里,把一直鞠躬的她扶了起来。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着急。他本来就有心脏病,之前情绪太过激动病发才会晕倒过去。距离火源最近,又吸入了大量浓烟。不会那么快醒来,就算醒来了也需要住院很长一段时间。”
季微岚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医生没再继续嘱咐什么,跟着推车朝icu病房走去。
路过沈愿的时候,他看见了沈愿手背上的血痕,不赞同地摇头:“不好好在病房待着,乱跑什么?”
被这好心的呵斥当头淋下的沈愿乖顺地点头,牧子尧见状赶紧走过来把他架住。
“我们马上就回去。”
沈愿被他半扶半架地带回病房。
他再听见宋斯南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凌晨三点。
那时牧子尧正躺在他床边的陪护床上休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蜷缩在那么小一张单人床上,看上去十分可怜。
本来是要带着沈愿去徐怀远家名下的私人医院的,但季微岚执意要到这里来,说这里有姜医生在,他对宋斯南的身体情况比较了解。
本来这也不关沈愿的事,夏齐贤都做好准备开车带沈愿去医院了,谁知道牧子尧拉着徐怀远两个人嘀嘀咕咕一阵后硬是跟着宋家人来了。
宋家挑的医院是这附近最好的三甲,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即使是沈愿也只分到了一间单人病房,这也就是院方能够给他提供的最大便利了。
凌晨的医院寂静非常,因此孟妈妈惊喜的声音也被放大,虽然只有一声,但沈愿还是被惊醒。
他又做梦了。
梦醒的时候依旧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心悸的感觉还残留着。
牧子尧被他推醒的时候,看着他脸上的水痕吓了一跳,连忙从小床上爬起来关心他:“怎么哭了?你哪里痛吗?”
沈愿摇头,把他赶出去打听情况。
没过多久,顶着一头鸡窝的牧子尧就回来了。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没什么大事,说是宋斯南醒了,他妈几个正在照顾他呢。”
见沈愿又要掀被子下床,他连忙制止:“可别去,人家母子正在那说话呢,你去算怎么回事?孟贺都在自己病房里乖乖待着呢,你就安心睡觉吧,反正人又丢不了。”
沈愿见他实在困,就把腿收回到床上,说:“你睡吧,我不去了。”
牧子尧狐疑看他:“真不去?”
沈愿把身体往下挪,缩进了被子里,被子一拉眼睛一闭,一幅要睡觉的意思。
“不去。”
他说。
凌晨五点,窗外的鸟开始叽叽喳喳地叫。
牧子尧睡得四仰八叉的,沈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手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拉扯感。
他回头去看,那挂在床头架子上的输液瓶连接着管子被他拉了起来,插在手背里的针头也被扯出大半。
拔针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做过第一次以后第二次就会更得心应手。
轻轻把针头抽出来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把输液管放下,生怕输液瓶被力带动发出响声把牧子尧弄醒。
沈愿光着脚走出病房,没有关门,径直朝着宋斯南所在的病房走去。
他和牧子尧打听过宋斯南此时在的地方,只需要对比门牌号就能找到。
到门口的时候,他悄悄从门上的小窗看屋子里的情况。
宋斯南醒后就被转到了普通病房,这间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一床病人,现在正在睡觉。
季微岚也在睡觉,只不过不像牧子尧一样睡在陪护床上,而是趴在宋斯南的病床上睡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还是不敢进去。
现在时机不对,还是等宋斯南醒来再说吧。
转身要走的时候,余光仿佛和病房里的人对视上。
他下意识转身看去,和正支起上半身小心翼翼掀被子的宋斯南对上眼。
宋斯南又扬起笑,但脸色实在太白,看上去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沈愿,”宋斯南坐在他身旁,身上的病服紧紧贴在身上,“谢谢你。”
沈愿垂下眸子,反问他:“宋斯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着类似的话。
上一次被宋斯南找借口忽悠了过去,那这次,宋斯南到底会怎么做呢?
宋斯南还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什么,但直觉和系统有关。
他想问系统到底之前是怎么和沈愿联络上的,却怎么也得不到系统的回应。
就好像,系统消失了一样。
沈愿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