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天,徐砚都是在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中度过的。
一整天都在消化她那句“老公,你真的好乖啊”。
脑中就像装了音响,一遍遍回响。
“老公,你真的好乖啊!”
穆若本来还想逗他,看着他那心不在焉的傻样,决定好心放过他一马。
*
下午第三节体育课,盛夏的太阳挂在西边,温度依然炙热。
徐砚和孟嘉弈一组,在室内活动室里打乒乓球。
在徐砚第三次精神力不集中,丢了球的时候,孟嘉弈再也忍不住了。
“喂,你今天怎么了?失信落魄的?丢了魂了?”
徐砚没吭声,视线慢慢聚焦在孟嘉弈身上,看不懂他的情绪。
孟嘉弈没好气去推他一把,“你没事吧你?”
徐砚仿佛才回过神一点点,眼神聚焦,说:“哦。”
“哦你个头!”孟嘉弈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然后抬眼仔仔细细瞧徐砚是不是生病了,待确定徐砚应该没生病,于是没好气道:“不和你打了,反正你腿还没好完全,也只能站立一会儿。”转身去操场打篮球了。
另外一边。
穆若眯着眼睛,坐在红白相间的操场阴影处,看向篮球场上挥洒泪水的丰星河。
丰星河所在的十班和她们一班同一节体育课。
她在思考,怎么对丰星河这个渣男实施一些报复。
丰星河似有所感,注意到穆若的视线,全身都是汗,冲着她吹了声口哨。
穆若觉得油腻,嫌弃地移开了眼。
正好来到操场的少年顺着少女的视线望去,也瞧见了正在打篮球的丰星河。
静默。
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从头到脚,浇的湿透。
彻底醒了过来。
是了,她心底久居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丰星河。
她对他,也只不过是逗弄街边的流浪猫狗而已。觉得有趣,随意逗弄一下而已。
而他,却傻傻踏入了猎人的圈套。
好像即将面临分离,他却很舍不得,心底空落落的。
和她在一起时带给他的那种欣喜雀跃,他真的真的,很舍不得。
有些东西,如同潮水肆虐汹涌而来,却又从指缝溜走。
抓不住。
*
日头正盛,丰星河捞起上衣下摆擦拭额头的汗水,露出精壮的腹肌,喘着粗气向着穆若走来。
“喂,穆若,给我买瓶水呗。”
穆若嘴角笑容讥讽,看他。
以前她好傻,给丰星河花了好多钱。丰星河也早就习惯了向她无止境地索取。
“穆若?想什么呢?”丰星河淡定自若坐在穆若身旁,额间不断滑落汗水。因为刚刚运动过,直直喘粗气。
穆若盯着他那张浓眉大脸,嘲讽出声:“想要自己去买啊,有什么脸找女孩子要钱啊?”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要脸?”
丰星河怔愣住,穆若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她怎么了?
“你怎么了?”丰星河皱眉,妥协道:“好好好,是我不要脸了。这样吧,我给你买,行了吧?”
穆若想了想,点头道:“好啊,我要一整套美术生用的彩笔。”
学校小卖部卖的最贵的就是美术生用的彩笔了。
以前丰星河从她那里坑了那么多钱,是时候找补一些回来了。
丰星河挠挠头,虽然不明白穆若要水彩笔干什么,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不远处的段玉兰看到穆若和丰星河呆在一起,不由得快速小跑过来。
段玉兰一屁股坐在穆若身边,那双精明的眼睛含笑,亲热问:“你们俩瞒着我说什么呢?”
穆若挑挑眉,“丰星河说要给我送东西呢。”
段玉兰脸色僵了僵,丰星河到现在都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东西呢。凭什么给穆若买?
“穆若,你家中暴发户,干嘛让丰星河买呀?真是的!”段玉兰亲热搂着穆若的手臂,一脸好意开口:“你家那么有钱,就大方一点请我和星河一次呗?我们是好朋友嘛。”
穆若冷笑着看着段玉兰,合着她有钱,她就必须无私为她们这两条蛀虫奉献?合着她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穆若笑道:"是啊,我们是朋友啊,要不然你给我们买?"
段玉兰神色僵了僵,买饮料而已,其实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她占便宜占习惯了,哪里甘心自己掏钱?
穆若看到段玉兰的呆愣的神色,转了话头:“要我买也可以。不过——”
段玉兰:“不过什么?”
穆若将手臂抽出来,笑眯眯道:“不过,我这钱就算砸在地上,也能落俩响声。而扔给你们这两个无底洞,却连响声都没有。不如这样,我请你们喝水,但是你们学狗叫两声?”
段玉兰顿时变了脸色,颤抖指着穆若,气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穆若笑笑:“咱们三以前在一起,在校内校外,哪次的消费不是我全部包完?你们每次都要去最贵的地方,你们俩有哪次掏过钱?你们又不是街边要饭的,凭什么天天想着我施舍你们?”
“你!”段玉兰被羞辱,浑身颤抖,“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后不要你的臭钱了!”
“这可是你说的。”穆若笑眯眯的。
段玉兰咬唇,一脸可怜望向丰星河。
“星河,你看她,她平日里就是这样的人.....”
穆若:“......”
丰星河一脸为难,女孩子斗嘴,他也是在插不上话。
更何况,他也不想得罪穆若这个傻乎乎的财神爷。他扬扬下巴:“穆若,我去小卖部了,待会儿把东西给你送来。”
穆若小鸡啄米点头,笑的一脸甜蜜:“好啊好啊。”
有傻子愿意自个儿掏钱,当然好啊。
段玉兰拉着丰星河的衣摆,噘嘴可怜巴巴道:“我也渴了,星河,给我买瓶水吧。”
丰星河想了想,给穆若买了那什么水彩笔哪还有多余的钱啊,于是干脆利落拒绝:“你自己买呗。”
段玉兰被噎住,瞪大眼看着丰星河利落转身的背影。
偏偏穆若还在一旁刺激她,甜甜喊道:“星河,谢谢你,你人真好。”
段玉兰怒火中烧,怨恨瞪了穆若一眼,跺跺脚,快步离开了这里。
心中恶气排解,穆若真是通体畅快。一转身,却对上不远处树下少年漆黑的眉眼。
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金光碎影落在他脸庞,额间碎发遮挡了他的眸子。少年气质冷淡,静静凝视着她,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与成年徐砚相处那么久,穆若也摸清了徐砚的情绪。越是这种平静冷淡,越是说明他很生气。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徐砚肯定误会了。
徐砚收回目光,杵着拐杖转身,慢慢离开。
一瘸一瘸的,看起来很是落寞可怜。
*
回到教室,丰星河也送来了水彩笔,段玉兰在一旁恨的咬牙切齿,穆若笑眯眯收下,然后利落转身,根本不和丰星河多说一句话。
收下后,连忙到徐砚眼前献宝。
“徐砚徐砚,你看,这是丰星河给我的水彩笔。”
少年捏着笔的指尖紧了紧,几乎发白,低垂着眉眼,盯着桌面的习题,没有回应穆若。
她这是干什么?
在他面前炫耀吗?
穆若都要急哭了:“徐砚,你抬头看看我啊,丰星河送的水彩笔,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我现在就把它扔了!”
徐砚低垂眉眼做题,巍然不动。
穆若急得不行,生害怕他误会。
要是徐砚从此封心锁爱,那她伟大的攻略计划还怎么进行啊?
穆若噔噔噔跑向教室后排,将水彩笔扔进垃圾桶,连忙又跑到徐砚面前,一个劲儿地解释:“你看你看,我都扔了。我根本就不稀罕,我只是,我只是想报复回来而已。”
徐砚还是保持沉默。
穆若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哀求他:“徐砚,你不要不说话嘛!你理理我嘛!徐砚~”
说着,还伸出小手去轻轻挠他裸露在外的手背。
徐砚的心脏与每一次她挠她的动作一同惊颤。
然而表面上,他仍然可以装作疏离不在意的模样。
他耐力持久。很小开始,即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也可以处变不惊地应对。
他实在摸不准穆若的性子。
她一会儿逗弄他,一会儿又能和丰星河谈笑风生。
穆若还在可怜巴巴撒娇,恰好“叮叮叮”的上课铃声响起。
下节课是语文课,班主任老邓的课,穆若不敢造次,只能悻悻回了座位。
穆若强撑着听了一节课,一下课,徐砚就离开了教室。
此时是晚饭时间,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去往食堂。
穆若满肚子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的。
*
纪依依和穆若去食堂吃饭。
饭点的食堂人来人往,嘈杂一片。
纪依依和穆若两人买了晚餐,找到位置坐了下来。纪依依拿起筷子,不可思议开口:“真是奇了怪了,你以前不是喜欢丰星河喜欢的不得了吗?今天你居然把他送你的东西扔了。”
“说来也是,你好像很久嘴里没有念叨丰星河了。”
穆若神情恹恹的,用筷子拨弄餐盘的事物。
“丰星河有什么好的?一点儿都比不上徐砚。”
纪依依嘁了一声,吃了一口粉,抬头道:“你以前爱的要死要活的,说什么黑皮体育生,帅彻天际,还说什么你以后一定会嫁给他,还让我当伴娘呢。”
“噗——”穆若一口水喷了出来,目瞪口呆:“我以前真这样说过?”
纪依依有些嫌弃后退了退,“真的!以前把我恶心的浑身鸡皮疙瘩。”
穆若拿纸巾擦了擦嘴,镇定开口:“以前眼光差了些,不对,应该是眼睛瞎了。真正的优质美男在身旁,我却从来没有发现。”
“哟,又换口味了?”
穆若哼唧两声,仰着小脸得意道:“以后都是这个口味了!”
纪依依无所谓笑笑,低头又开始吃粉。
穆若也胡乱塞了几口饭。
*
夜幕降临,上了两节晚自习后,终于等到没有老师在场了。老师一走,教室里说话的说话,打闹的打闹,乱成一片。
穆若一个劲儿的缠徐砚。
“徐砚,你再不理我!我就要在你校服上画画了!”穆若恶狠狠撂下狠话。
徐砚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侧额,掀眸睨了她一眼,眼神平静。
暗地里却很想笑,她这副装作“凶恶”的模样,还,还挺可爱。
像为了保护自己,还不足月就哈人的小奶猫。
明明没有什么攻击力,却偏要逞能。
见徐砚还是不理她,穆若继续恶狠狠撂狠话:“徐砚徐砚,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少年将身子完全转向后方。
穆若猝不及防对上少年漆黑的眉眼,还来不及收回自己恶狠狠的表情,只得一秒讪笑:“呵呵.....开玩笑的.....”
徐砚定定凝视着她几秒,那层裹着心尖的坚硬冰层也莫名开始融化。
她真的好像小猫,眼睛亮亮的圆圆的。
“我,死定了?”徐砚微抬眉骨,轻声问。
穆若呵呵一笑,摆手道:“没有的事,你不要生气了嘛!我真的对丰星河没什么!我发誓!”说着,还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徐砚:“哦。”
说完,就转过了身。
他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
她说对丰星河已经没感情了。
应该是真的吧?
穆若以为徐砚还没消气,在身后嚷嚷:“徐砚,你在生气的话,我就要在你背后画猪了!”
“你就是个猪!”
“徐砚,你的校服上怎么有一团黑点点?”
“徐砚,你的校服不干净了啦!”
“徐砚徐砚.......”
理智告诉徐砚,她只是觉得逗弄他有趣而已。
可是有一道疯狂的声音在叫嚣,叫嚣着原谅她。
要不,就原谅她?
总归,暂时的欢愉,也是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