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长街,细雨绵绵,雨幕中一蹒跚的身影打伞慢走着。
糕点铺前,王嬷嬷给了几两碎银接过了芙蓉糕,笑眯眯地往府里走去。
围猎受困后,沈南娇索性称病不去内阁做事,省得在计划中有人从中作梗。
垂帘掀起,卷进几缕潮湿的风。
洒扫的婢子见是王嬷嬷来了,忙迎了上去,“雨天路滑,嬷嬷你可得仔细点,上回摔着腰小姐可心疼了好一会。”
王嬷嬷擦了擦油纸上的小雨点,只说着不妨事。
屋内,沈南娇正和春眠剪窗花玩,瞧见王嬷嬷弓着腰进来,就知道她又去点心斋,忙让婢子拿来手巾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
“嬷嬷,今日不同往昔了,下人这么多,你何必亲自去跑一趟。”
点心斋的生意红火,这芙蓉糕只每月二十才有,又因为限量,基本上要起个大早去排。
这店主也是有脾气,无论高低贵贱,都要按号来取,凭你花多少银子,再大的名望,都得排队。
王嬷嬷打心眼里疼沈南娇,自己奶大的孩子早就和自己亲生的无异。
她的手因当年替沈自证挡了一剑,伤到了筋脉,止不住颤抖,但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替沈南娇拆开了酥油纸,“小姐,快些尝尝。”
“夫人也爱吃,奴方才拿了几块送到了祠堂。”
许久未有人提起她的生母了,沈南娇嘴里的芙蓉糕甜中略带了几分酸涩。
沈自证虽然唯利是图,可京城无人不知他是十足地怕老婆,多少达官贵人为了拉拢他,将美人送到沈府,不到半刻便被逐了出去。
很难想,在这个妻妾成群的高门贵院中,沈自证满眼里只有她娘亲一人。
沈南娇是不相信男人会专情专心的,可直到现在,沈自证依旧是一个人,连暖房丫鬟都没有。
她也问过,可沈自证只擦拭着娘亲的灵牌,他说娘亲知道了,会去梦里揍他。
他说,娇娇,爹倒是真的想骗骗她气气她,这样就可以在梦里见面了。
爱人的离世,是一辈子的潮湿。
沈南娇嘲弄开口:“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这般情爱。”
王嬷嬷眼角有些湿漉,也是叹气,“真心实在难得,小姐千万要记得奴的话。”
少女侧脸望向窗外的雨打芭蕉,“嬷嬷,我从未忘记。”
她自小没有母亲教养,可王嬷嬷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引路人。
她是穿越而来,始终是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的。直到王嬷嬷严肃地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真心,是最难得,也是最稀少的。
男人会跪在地上告诉你,他是一片真心,可最后伤了你心的,也是他。
在这个世界里,她心里只装得下安稳生活的阴谋算计,而没有余地给这虚无缥缈的真心。
王嬷嬷松了口气,那天围场与裴家公子困在一起,她怕自家小姐走了弯路,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王嬷嬷走后,沈南娇回想起往事觉得胸口发闷,便打了把小伞同春眠去街上转转。
雨幕遮掩下,行人争先恐后地往一处赶去。
沈南娇拦住了个面带喜悦的姑娘,问道:“京城可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有些急,“裴家大公子在府门前罚跪,都说当朝内辅郎艳独绝,我们这些姑娘们自然要去饱饱眼福。”
说完摸了摸头上刚簪的鲜花,挽着姐妹的手便往裴府走去。
裴府外,男子一袭锦袍,黑发只用绸带束起,腰背挺直地跪在裴府门前。
细密的雨水从他的长睫划过,凌乱的碎发让他薄情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破败感。
府门前,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有替天之骄子感到颜面扫地,有觉得权臣被如此对待大快人心。
“这裴将军真是帮理不帮亲啊。”
“是啊,听说这裴家大公子身上还有毒伤未愈。”
“......”
沈南娇偏了伞,雨打在脸上,凉意遍布全身。
裴老爷子这是为了保住他的颜面,而抛弃自己的长子,任由他被人指指点点。
她隐匿在人群中,雨声夹杂着吵闹的人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去请王小姐来,她来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春眠不解,看着对家受难不应该开心吗,可小姐脸上为什么半分不见喜色。
裴府内,裴元拿茶盖拨着雾气,他的一旁坐着面色如常的少年郎。
裴恒自然是不会为他这位哥哥说话的,他们又不是一母所生,他又何必触爹爹的眉头。
裴元悠哉哉地抿了口茶,“今天是他生母的忌日,这种没用的儿子,有何脸面对着她的灵牌忏悔。”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放在别的两家身上,也就小事化了。
可他裴沈两家,从他这鬼迷心窍的儿子替沈家姑娘处置了朱费开始,再到围猎困在一起,天子疑心若起,他们裴家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这样公之于众,才能让天子知道他裴元并无二心。
为了裴家,裴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因为,他是父亲,是不能忤逆的存在。
裴恒懒懒散散地看着雨落,院落中有仆从收了伞躬身走了进来,他眉梢一挑,这是有贵客上门啊。
仆从俯身说,“老爷,府外王家千金求见。”
裴元心里不明所以,这王家小姐转性了?
碍于他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日益崛起,他起身在裴恒的陪同下出府迎接。
今日的王清清身着素丽,白裙未加装饰,与地上的玄色相称。
沈南娇遥遥望着王清清俯下身,遮住了男子身上的雨水。
地上跪着的身影抬头望向王清清,那眼中的冰霜化开,只剩下温润。
这一出美救英雄,裴衍内心应该是极高兴的。
沈南娇如此想,心中却更加堵,这种异样让她一瞬的焦躁。
府门大开,裴元在让裴衍进府之前,又是威严的训诫。
裴衍站起身,身上的刀口被雨水浸湿,已然开裂。他略微踉跄了一步,正好被王清清下意识扶住。
看戏的百姓八卦之心大起,“这裴大公子,恐怕不日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见裴府的大门阖上,沈南娇功成身退,悄悄地离开。
纸伞低遮,有绣着云纹的锦鞋拦在了她的面前。
“沈小姐看起来很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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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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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好一出美救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