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逃跑计划,无一例外胎死腹中。酷拉皮卡表面默不作声,实际上盯她盯得很紧。就像无处不在的风,能透过温度上升下降、帘动树响察觉,却无法捕捉它的蛛丝马迹。
世初淳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就是预谋的经过分外长久,一有风吹草动,就先按兵不动。在太宰老师眼中,她那点显而易见的伎俩,浅显得好似清澈的溪流,根本就称不上是计谋。
他收的两个学生,是天平两侧的两大极端。
一个憋屈到死都只能做一个锯嘴葫芦,双方对垒抢答都争不赢。顶多在深夜里回想,越琢磨越气恼,想着当时该怎么答比较好,可早就错过了对答如流的时机。
一个一言不合就是干,都不用开口,直接省略沟通。别人的意见不要紧,就他的想法坚决要贯彻到底。要不是本身超强的能力打底,早就被不管不顾的莽撞行径牵累。
两个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怎奈人心不似液体,做不来极致的咖啡与牛奶,随便混合就能泡出醇香甘美的奶茶。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一而再,再而三,直要孝子贤孙们号啕大哭。
世初淳冥思苦想,怀疑到了针孔摄像头。她在庄园仰酸了头,睁大了眼,处处遍寻不得,在衣兜、墙壁缝隙也掏不出什么动静,乃至于联系到身体里是不是嵌进了高科技定位芯片。
挺符合科学的猜测,而不能明晰这是来自于念能力者其中一项技能——圆。
自带探索功能,简称人形行走雷达,精准定位,让窥视对象时刻存活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何况她身上本就盘根错节着酷拉皮卡的念。
假若有其他念能力者在这,就能透过“凝”,看清世初淳遍布全身的念。
密致地从她脚底板升起,顺着腿部轮廓一圈圈缠绕,圈住柔软的腹部,埋伏在她的胸口,痴迷地吻着她的喉咙口,像一条针脚细密的保暖红围巾。可以想见珍爱她的人是如何缜密地编织着,连一点一滴的缺口都不肯放过。
世初淳本人与念能力者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没能达到高知识分子、出彩艺术家等登峰造极的水平,故而并不能主动生产出念。
她身边的人有,且通过过度的亲密接触,源源不绝地渗透、侵占、附着在她体表体内。
类似于念能力四大行的进阶“缠”,只可惜不能让她的体质强化。
因为酷拉皮卡并不准备把世初淳当做武器使用。
没有觉醒念能力的人,可以被念缠绕、侵吞、浸漫,却受不住它的支配。否则只会沦落到类似枯枯戮山长子使用的“针人”的地步,丧失神志,肢体不协调,做被奴役的行尸走肉,直至□□腐烂。
在酷拉皮卡眼里,世初淳一览无余,自带gps定位。除非她能一日之内跑出他的感知范围,否则要找到就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
其实,倾注、灌输念的本意,并不是服从于适时定位。他很喜欢世初淳从头到尾浸泡在他的念中,像是被数不清的红线缠绕,用他血管里流动的鲜血吐出情意的丝,不管她能看见也好,看不见也罢,都要一层一层将她包裹,直到死亡才能把他们彻底分开。
人终归要服从于内心的野望,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面对。
在那决胜之日来临前,酷拉皮卡发自内心的享受与世初淳共同相处的时光。
这并非上苍突发奇想的怜悯,忽而为他降下不敢设想的绮念犒赏,而是心爱的人遵循曾经许下的诺言,重新回到他身旁。
酷拉皮卡给世初淳洗头、擦身子,呼吸着她头发丝散发着和他相同的洗发水味道。鼻翼蹭着她凹凸有致的肩胛骨,能闻到肌肤和他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
情与爱,就是要靠琐碎日常里的细枝末节填充注解。若非如此,深刻如晦的情天恨海要怎样明确?
窟卢塔族已毁,世初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唯一的遗产。不慎失去,而又重获。他不曾仔细思量过,该用什么样的名义,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下定义。
根本就不需要。
亲情、友情、爱情、战友情……越要单一规划,简单分类,好方便准确无误地贴上标签,统筹细分,好似它们并不存在交集,或是存在前后优劣,就越显得僻陋粗浅。
类是而非。他和世初淳的关联,密切到了突破世代相传的血脉亲缘,又不局限于保持分寸的金兰之友,更不能妄图用男欢女爱擅加评断。
有那么多可以躲避的村落,世初淳偏偏选中了窟卢塔族。
窟卢塔族的大人、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她的品相、性情应该生来就受人的喜爱。就连他也不例外。
她是极少数对窟卢塔族避不见客,封闭的风俗不置可否的客人,也不曾对他们动不动变了瞳色的相貌大惊小怪。
“你不害怕吗?觉得我们是……”受过一次冷落的金发男孩,搓着手,不想吐出那个贬低自己,看轻族人的词汇。
有什么好害怕的,能比枯枯戮山嗜杀的氛围更可怖?
女人擦干净搓衣服的手,觉得这个落后的村落应该进一批洗衣机。她隔着干燥的毛巾,捧起小孩子的脸,正视他的犹豫,“不害怕哦,超酷的。酷拉皮卡也很可爱。”
毛毛躁躁的小孩,在外来人的夸奖中,脸蛋涨红成了地里没采摘的番茄,没成熟都能捣成酱红色。
在大家惨遭杀害过后,世初淳本来能丢下他,撇开被幻影旅团追踪的风险,去过悠游自在的生活。可她没有。
她和他一同安葬了死不瞑目的族人,心无旁骛地照看着他,得知他心中成型的,在当时听来荒谬的复仇计划,并没有出言阻止,而是竭尽全力支持他。
而后残存的星火都陨落,时间来到今日。是非黑白都要来填补这一趟阴差阳错。
孕前期,为了孕妇和胎儿的安全,酷拉皮卡都是用手或者嘴替世初淳解决。等到稳定的孕中期,才适度同房,动作温柔得像是躺在白色沙滩上,倾听着声声悦耳的海潮。
由于怀孕期间,孕妇体内血液流速增加。盆腔充血异常,带来的体验感更佳。不仅只有他食髓知味,世初淳本人也成了瘾,要戒断不知从何断起。在他一遍遍锲而不舍的诱哄中,次第打开心扉,坦承自己的需求。
学会勇敢一点,但没想到是在这种事上勇敢的世初淳,一边说服自己要开放一点,一边在心里回应,怎么会是在这个层面开放。
长期相处下来,酷拉皮卡对世初淳内秀,堪称活跃的心理活动心知肚明。他趴在她肩窝上笑,见人恼了都不停歇,是极其罕见的,畅快的笑容。
动人的鼻音透过耳膜,时时传递到世初淳的听觉器官,与她的胸腔一同振动。
他亲昵地蹭着爱人脖子,要她稍微放开一些。
放开得还不够吗?总感觉放错了位置啊。双腿夹着酷拉皮卡的腰,被他紧紧抱住的女生,简直羞愤欲死。
正如每个发誓不熬夜的人熬夜到天明,白天悔恨,晚上继续。世初淳瘾头上来了,翻书都转移不了注意力。
触手可得的西装男子鲜美又吃香,细细品尝过许多次,服务意识优秀,是做回头客的上上之选。
酷拉皮卡睡眠时,她按捺不住趴在他膝盖上磨,把人磨醒了。没有起床气以及任何不良嗜好的男人,揽过她的腿弯,把她抱到腿上做。
酷拉皮卡工作时,世初淳不敢打扰,倾向于自己处理。每时每刻关注着她动向的人,会在她找到自娱自乐的窍门前,先一步暂停会议,把下属遣散开,用牙齿咬开她的衣扣。
甩开他,自己享受愉悦这种事,还是太过分了吧。男人低声抱怨着。她低头一看,他双眼泛着红光,不知是兴致上来了还是当真在为自己孤苦伶仃难过。
封存的书页被虫蛀咬的漏洞没有解决,翻开一万遍都会有空洞存在。刻意忽略的阻碍不去直面,就会换个方式,以势不可挡的冲势,从头再来。
何必去纠结酷拉皮卡眼中的人到底是谁,她是抬头可见,早已死去多年的星光,或者一个由于过分相似,被掳劫来取替故人的代替品,都无所谓。
降生于世的孩子们每个人都好似手握赎罪券,非得活得痛苦不甘,又不得不继续苟延残喘,直到周身血液都冷却,胸膛里跳跃的器官都停止。
太宰老师经常会胡说八道,他的真实心意潜藏在是是非非的语言中,要人无从分辨,包括他自己。有一件事他确实是说对了,她的确是个会不声不响搞大新闻的性子。
说不定时炸弹太抬举,顶多是个引线可绕地球好几圈,要不是在她的底线上狂踩就不会做到引爆的软包子。
今天的她会死去,在子夜时分复活。现在的人和十年前的自己并不能粗暴的归类为同一个人,何况是另一个躯壳、另一种大相径庭的经历。
割手的风筝线非要牵扯,只会攥得手掌心生疼。酷拉皮卡是要复仇的,而她有了要归去的居所,不欲掺和其中。
旧有的矛盾不曾消除,新增的障碍势必掣肘。酷拉皮卡本人不会特意厘清,他早已作出决定,那她也合当启程,回到自己的起点。
纽比思汀站台,世初淳丢掉换下来的衣物,戴上墨镜,坐上通往最近一座城市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