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一脱衣服,世初淳就如惊弓之鸟,禁不住后退。
虽然行事当天脱的是她的衣服,他从头至尾衣冠楚楚,外衣增加了褶皱,外加被喷洒的□□打湿了而已。
具有极其周到的个人服务意识,抛开心理、意志方面,在生理层面上没有让她受到半点苦头,甚至只有一浪接一浪滔滔不绝的愉悦,险些将她吞没。
但还是拒绝。
男人的外表、作风、背景,不能更改初次见面他的行为措施是一项极大的犯罪。区别只在于她没有强硬的手腕,把他擒拿归案。
若非她的手机被没收,早就拨打报警电话。如果报警电话有用的话。
大概率没用,横滨港口黑手党当街作乱,也没见有警察来抓。
想想更绝望了。
“抱歉,我不会碰你。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只是想给你按一下脚。”酷拉皮卡说到这,秀气的眉峰往下压,似乎有些羞赧,却并不准备悔改。
在念能力者的世界观中寻求正义,好比无知的稚子渴望摘取永恒的太阳,是徒劳无功,注写海底捞月的故事。
他双手卷起世初淳裤腿,卷到大腿上,托着她的小腿,沉入调试过水温的木桶中,有规律地按着。
诚如酷拉皮卡所言,是单纯的腿部护理,并不掺杂任何**意味,还周备完善到贴近专业水准。许是私底下偷偷预习过。
世初淳不明白,此人的一举一动从头至尾由矛盾组成。
因何挟持了她,又对她礼数有加。对她礼数有加,又不肯放她一走了之。
对她抱有浓厚的不信任,疏懒于倾听她的辩解,封印她自我辩白的技能,又极具恒心地等待她在他手心书写,潜心涤虑,不曾有一丝怠慢。
人类这个生物真是复杂到教人难以通解。
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只要酷拉皮卡现身,他都会给世初淳泡脚,按摩腿部。然后抱她到床上,坐在床边,守着她入睡。
怜悯罪犯是不对的。可每每世初淳在床上躺着,长手长腿的男人一个人拘束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趴在床边守夜,她都觉得自己是辛德瑞拉的继母,摩拳擦掌,准备毒害丈夫,磋磨继女,好继承财产。
据那些保镖对她的称呼——夫人,到头来真成真了,也不一定。
这是苦肉计吗?弄得她虐待人一样,她又没有施虐的喜好,别什么锅都往她头顶靠。分明是他拘禁了她,限制住她的自由,可反而是她心有不忍,见不得人受苦受难。
有道德的人会被道德约束,即使有心报复,也难以收获喜乐。
被剥夺了说话功能的世初淳,想要控诉这一点,并且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想要解除控制的意思。
拥有奇特能力的人,对毫无特长的普通人总是降维打击。而她对此又毫无办法,着实令人气闷。
世初淳想方设法绕过没有手机打字,没有笔杆书写的弊端,克服心理障碍,在酷拉皮卡掌心写字,以此坚定地表明她的立场。
她既不是酷拉皮卡是心心念念的故人,也不是冲着他的稀有血脉而来的可疑分子,她只是一个在侍者错误的指引下,走错房间被误伤的过客。
到底要她解释多少遍,他才能理解。
而每次抽出空闲,挨个识别出她书写的文字的男人,只是沉默。然后扬起疲倦的,已经应付过无数遍的目光,无声地投注着凝视,似在斥责她的表演一点都不过心,泛滥到陈词滥调的套路没有一丁点的新意。
但当她下一次尝试着辩论,他依然全程照收无误。
哪怕是一句话、一段话在手心上书写的过程相当缓慢,特别是世初淳担忧他不能准确识别,会从中再次产生误解,由此刻意放慢了速度,无限接近于描绘掌纹。
而酷拉皮卡宁和地观望着,像是在追忆回不去的旧时光。双肩下塌,脊背弛懈,松弛的态度称得上是享受,还特地在就餐间隙,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座位,方便她随时书写。
女生指腹并非娇生惯养出来的细皮嫩肉,表面长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是长期干活产生的痕迹。
她的虎口和大拇指表皮更厚一些,有专门训练过枪械的迹象,或是在一段时间内反复操练过其他用途奇特的工具。
他们一路上遭遇的暗杀,虽然不至于死里逃生,但是对普通市民而言完全称得上是惊心动魄,而她并没有对此流露出惊慌失措,足可见她本人并不是像她的表象那么纯良无害。
窟卢塔族在世时,为世所不容。等到销声匿迹,只剩他一个独苗苗出来报雠雪恨,又因出众的表现,被世人所惦记。
这次的女生年龄、外观,于他心中常驻的人有所差异。其余方面倒像是一比一对比着复刻,叫人疑心是使用偷鸡摸狗的法子,盗取他珍重之人的骨灰校验、克隆、比对。
下厨时,酷拉皮卡习惯性地选用熟识者偏好的菜肴,发现世初淳竟然也全都喜欢,统统吃得下,且并无偏食的癖好。
这能够用专门演习过,或者她百无禁忌讲解,毕竟有些人在饮食相关的问题上并不十分挑剔。可当他稍微转变,端上掺杂了一点区别于世初淳爱好的食品,用餐者就会避开那些食物,像它们一开始就没入她的眼,打栽种伊始就脱离了她的选择范围。
世初淳本人注意不到,她进餐的态度很虔敬。
专注、用心的程度,像是古板的老学究扶正老花镜,专心地阅读书籍上的文字。
青椒炒鸡蛋,专门挑黄橙橙的鸡蛋,一块青椒都不吃,不小心夹到了,类似踩到一颗隐形地雷。
奶油蘑菇意大利面,闻到香味的第一阶段是欣喜,瞥见剁碎掺在里头,依旧扑腾扑腾地冒头的蘑菇,好像意大利人看见披萨用菠萝作为作料,雀跃的神色飘过来一层密布的乌云。
玉米胡萝卜炒饭加葱,把切得细碎的葱花一朵朵挑掉。
女生前些日子较为活泼的形象,在酷拉皮卡层出不穷的“创意”下,被打击得类比霜打的茄子,神情恹恹,让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随即沉下脸来,为自己忘却逝去的故人,沉迷现世安乐而怆痛。
族人的仇恨未报,至亲的横死不消,他怎只能撇下他们,一个人向前走。
前人砍树,后人着凉吗?世初淳有点崩溃。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得千方百计向一个绑架犯,澄清她的清白,人质和匪徒的立足点是不是中途实行了无可辩驳的颠倒?
因为她受制于人,所以得受制于人,天底下怎会有这样歪曲的道理,无奈它是一个无法扭转的定理。
颠簸的船只像一个晃动的摇篮,滔滔声浪,催人入睡,将沉入梦乡之人,带回早已被淹没的岁月。
在那最后的离别来临前的渡轮上,事不关己的游客出声调侃,“你那么宠这个孩子,会把人家娇惯坏的。”
“不会坏的哦。”
女人摸着趴在藤椅边,带着甜蜜笑容酣睡的少年。
她真切地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结束足以让天地为之寂灭的深仇宿怨。接着走出仇恨,找到全新的人生目标,为下一个生涯定轨。
做一个平凡、幸福的普通人,与相爱的人白头到老。
她希望封闭村落的过去,不会同样封闭少年的未来。充斥着怨恨的经历,不会继续被他带到下一段旅程。
希望他将来能构建起遮风挡雨的居所,有两情相悦的爱人。温暖的归宿,迎接他归家的人。不在持久的愤怒中,自我惩罚般烤灼,沉浸在过于苦涩的悲哀中,心灵与身形日渐单薄。
“世事易改,人性难变。这孩子的底色是温柔,辛苦的蜜蜂会酿造出甘美的甜蜜。”
她衷心地认为和他待在一起,路途的终点会是幸福。
摇晃的失重感传来,小腹前好似压着什么东西。世初淳的视线从棕色的天花板转移到床边,映入眼帘的是灿金色头发,柔顺得像只梳好毛发,等人表扬的金狮。
睡着了,也要大拇指和食指勾着她尾指不放的男人,趴在她腹肚前,与梦境里的少年逐渐重合为一体。
或许存活于世的大家,只是一个个独立控制的缸中之脑;或许悱恻缠绵的噩梦,才是她极力回避又不可不面对的壮烈现实。
负责保存的书本会被衣鱼啃咬,定格的照片放置年久会腐蚀发黄。虚拟电子存档会被清空损毁,录制的影像也不能确保能一直留存。
人的记忆不可信,稍一变换就染上斑斑锈迹。借助外力没有保障,人为禁止、无端干扰,亦容易损坏载体。那能停留下来的又是什么?
徒留回荡在空谷里虚无的残响。
被世初淳视线灼烧的男人,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她伸出手,他自然地接应。她手肘往后一收,略一施力,把人拉上床,其中不乏有男人心甘情愿顺从的根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酷拉皮卡两膝打开,一前一后,夹住世初淳膝盖。他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一只手搦着床柱,才不至于在惯性作用下,以整个人重量扑倒她。
世初淳不答,她的眼神还沉溺在无从排解的旧梦中。上挑的眼睫毛像是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在圆如满月的壁灯下,吸引人落下一个垂怜的吻。
酷拉皮卡单手解下杏黄色床罩,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中,隔着薄纱附上她的脸庞。
于是百褶裙被撩起,腰胯以下的部位屈成一个七字形。浸透了光明与阴暗的二人,在双方清醒的时辰,冷静、克制地放任自己在光影的动容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