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故意的!
幻魔发出桀桀的叫声,虽然明白了过来,却为时已晚。那金刚圈根本困不了他多久,沈朝宁也并不像她表面表现得那般镇定,他在用话激她的时候,她也同样如此。若不是幻魔一心想要抓到沈朝宁,说不准真的能趁乱逃走。
桓灵初收回浮生剑,沈朝宁仗着自家大师兄在,气焰比之前更嚣张了,她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幻魔的本体,啧啧道:“原来是个蝙蝠精,长得真丑。”
她故意这样说,果不其然幻魔被激怒,不止扑棱着翅膀,想要朝她扑来,奈何剑冢顽固,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清月城主落后一步姗姗来迟,她见幻魔已被困牢,才长出一口气,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对着桓灵初抱拳:“多谢桓道友。”
用这样的称呼,可见对他已是完全认可。
桓灵初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不同,一双黑眸照旧无波无澜,恰如其分地履行着绛仙门大弟子的职责:“我师弟如何?”
清月城主看在桓灵初的面子上,说话客气不少:“王小兄弟吓昏了过去,我那一招有分寸,并未伤及他,只是皮外伤免不掉,我已是让人送他先回了流曲城休息。”
提起这个没骨头的家伙,沈朝宁就没好气,她冷哼一声:“便宜他了。”
桓灵初在幻魔身上下了寻迹咒,为了找到他老穴一路跟在后面,王丰远那番招供的话可谓是听得一清二楚。
毕竟是绛仙门门内的事,清月城主不好多讲,客气两句后,送二人先回城中,留下她亲自善后。
流曲城一早有人回来报了信,众人皆知祸害已被铲除,空寂寥落多时的城巷重新变得热闹起来,街上人头攒动,均在奔走相告这迟来的好消息。
沈朝宁看得咋舌:“就离开了一上午,变化倒是翻天覆地。”
与他们一同回来的女修面上难掩喜色:“道友有所不知,先前那魔头神出鬼没,害我姐妹无数,惹得人人自危,只得闭紧门户。如今听他落网,可不得好好庆贺一番!”
街面上人来人往,心思灵活的甚至已经趁着好时候出了摊,一路走去琳琅满目,卖什么小玩意儿的都有,曲楼也开了张,乐伎们打扮夺目,弹着琵琶嬉闹玩乐。
沈朝宁自入绛仙门之后,勤勉苦修,已是许久未见这样的人间烟火,恰巧她身上穿着与女修们一样的衣服,毫不费力便融入其中,每个摊位略过,都或多或少买些小东西带上。
路过花钿的摊位,沈朝宁被各种款式的花钿晃得移不开眼,她挑挑拣拣选了一样没见过的款,问道:“这可是新出的款?”
摊贩点头哈腰地恭维:“道友好眼力,这都是前几个月才从凡州进来的,别的地方还见不到呢。道友生得如此貌美,最衬这一款了。”
沈朝宁让她帮自己点上,取了菱花小镜来看,很是满意。
她自己开心了还不行,抛开小镜转头瞧向等在一旁的桓灵初,像得了什么新奇玩意要与人分享似的,笑吟吟道:“师兄觉得好不好看?”
桓灵初的视线本就集中在她身上,冷不防被回身对视,略微一怔,依言移去了她额间,长睫稍颤,手抬了下,似乎想做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动作。
他敛眸,轻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该回去了。”
沈朝宁嫌他无趣,撇撇嘴,丢下灵石,不等对方找零钱,就起身跟着桓灵初离开。
又经过乐坊,几位盛装打扮的乐伎娘子和着琴声鼓声蹁跹而舞,远远望见桓灵初,便有性情火辣的女修凑上前来邀他同乐。上州不同凡州,女修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约束,多恣意豪放,热情主动。
桓灵初到底出身世家,见惯了大场面,并不慌张,客气有礼地一一拒绝。
然而他定力极佳没用,架不过人数太多。相貌太好有时也横生烦恼,女修们一个接一个,与其说真要他做什么,不如说单纯闹着他玩。还有几个女修姐姐,折了花往他身上扔,好不热闹。
这毕竟与魔物打交道不同,桓灵初越来越不耐,偏又不能出手,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沈朝宁在旁看得津津有味,头一次见桓师兄也有这般捉襟见肘的狼狈时刻,可得好好观摩。
倒是同路的女修起了怜悯之心,私下偷偷问:“要不然我去将桓道友带出来?”
“不急不急。”沈朝宁被眼前的人潮挡住,踮了踮脚尖继续看,笑得眉眼弯弯,“我师兄脾气好,你别担心。”
女修:……
热闹没看够,桓灵初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瞥向沈朝宁所在的地方,两人之间被人流冲散,隔了些远。
“阿宁。”桓灵初道。
随着他这一声,女修们的目光也聚集过来,沈朝宁一时之间倒成了焦点。
桓灵初趁着空荡终于出了包围圈,他走到沈朝宁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女修们见状便也不再阻拦,笑意盈盈接着载歌载舞,只当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沈朝宁忍着笑,到了人少的地方才说:“师兄真是好受欢迎。”
桓灵初看她一眼,没有讲话。
“天可作证,我本想着去帮师兄,奈何人太多了,所以挤不过去。”沈朝宁言笑晏晏,脸不红心不跳地推卸责任,“师兄莫要怪我。”
同行女修都看不下去她这样作谎,默默撇开了头。
桓灵初垂眸盯了她片刻,气极反笑。他是很少笑的,这一笑,眉目盈盈,好瞧得直叫人移不开眼。
沈朝宁看得一愣,心跳也猝不及防漏了半拍,再回过神来,她知道桓灵初这次是真生气了,不敢再造次,吐吐舌头,乖乖认错:“我错了师兄。”
桓灵初似有些无奈,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最后只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便敛了眸:“走吧。”
同行女修见证了沈朝宁前后的变脸,惊愕之余亦是有些忍俊不禁。
这对师兄妹的感情倒是真的好。
*
清月城主当天下午就回到了黄金楼。幻魔一事牵扯之深,揪出不少为虎作伥的内应。流曲城自来是女修们团结一心的地方,清月城主更是将所有人当作由她庇护的姐妹看待,处理起来分外艰难,瞬间像老了好几岁,颇见颓势。
“只是为了区区几件有助修为的法宝,竟就能不管不顾地将自家姐妹推入险境吗?!”清月城主铁青着脸,手上的翠玉扳指都被捏得咯吱作响。
沈朝宁倒是看得开:“她们并非同道中人罢了,城主早些看清这些人的面目,去善待值得善待的人,也算因祸得福。”
听了这话,清月城主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她看了眼沈朝宁,语气复杂:“你年纪轻轻,倒是比我还能想得开。”
沈朝宁笑了笑,未置一词。
若真想不开,身负万仞七十二庄人命的她早得自.杀谢罪。
“罢了,城内的事我其后慢慢处置,就不让你们看笑话了。”清月城主提起些精神,与他们说起正事,“我知道你们来想问的是什么……那尊三眼三手像我并没能带回来。”
沈朝宁与桓灵初对视一眼,缓缓皱起眉头:“这是为何?”
清月城主摇了摇头:“那尊三眼三手像很是古怪,幻魔被制住后,我本想拿走,但刚一碰到,那尊像就自己裂开,化作了齑粉。”
换了别人这么讲,沈朝宁或许还怀疑对方是不是为了私利骗她,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对清月城主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清月城主是宁愿光明正大与人交恶,也不会动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沈朝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尊三眼三手像明显与无辰岛有关,在这个节骨眼自行碎去,就是为了不被留下继续追查的线索。
沈朝宁遇事不决看向桓灵初,桓灵初倒是面色如常,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如此:“有劳城主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多扰,是时候该回师门去。”
幻魔事除,他们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只是清月城主想起他们初来乍到时自己的态度,难免惭愧,尽力挽留道:“幻魔一事多谢二位,城中即日安排妥当便会重新放开,不如留在城中游玩几日再走,也不算迟。”
沈朝宁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瞧向她师兄。流曲城繁华归繁华,与专注吃喝玩乐的凡州比未见有多出彩,不过是沈朝宁在绛仙门苦修惯了,想趁机轻松一下。
桓灵初倒是想忽视,奈何那道目光实在太过扎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师兄,我们再在这里待三天。”沈朝宁扯扯他衣袖,往日和她阿爹撒娇惯了,竟不自觉用在了桓灵初身上,“不不,两天也可以,就两天!”
清月城主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俩,暗自啧啧两声。
桓灵初耳根有些泛红,他略显不自在地移开眼,没往沈朝宁那边看,面上还维持着一贯的清冷疏离,没叫人觉出异样。
“一天。”他声音平静,没有商量的余地,“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