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骄长眉轻蹙,不知道这小鬼何来这么大反应,她今年二十有二,这么大年纪,肯定是嫁出去了呀。
荀易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要破坏别人的感情,系统选定任务时不看对方情感状况的吗?这种败德伤情的事情也能做的出来。
既然徐凤骄已经嫁给了别人,那自己在这待着,还要看任务目标和她的心爱之人卿卿我我,怎么想怎么膈应。
看着荀易脸上的神情几番周折,像打翻了染料坊调色的水缸,徐凤骄噗嗤一声笑出来,面容稍霁,语气和缓地道。
“小鬼担心这些做什么?”
“你在家里养小鬼,你…”荀易皱着眉才说出那两个字。“丈夫会同意吗?”
徐凤骄轻微嗤笑。“我是养小鬼又不是养小白脸。”
荀易仍就肃着小脸。
“况且。”徐凤骄摸摸她顺滑的面庞,无不淡薄地道。
“人都死了,还管我这些做什么。”
荀易的眼睛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惊愕,然后是印着星辰的光眸溢出来的喜悦因子牵动着面庞一阵轻缓,嘴角还略微上扬。
徐凤骄瞧了,只觉得新奇。
“高兴什么?嗯?”一个嗯字带着轻佻的尾音,悄然无声地钻进人的耳廓,温热的手指顺势而为捏住她软软的耳垂,没有人的常温,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就像暑季里新做的凉粉,滑软柔嫩。
这人玩的个没休止,荀易脑子里略微思考一下人生哲学,脸上就染上沁润的粉,眼睛四瞟,最后低下了头。
“我只是觉得,和你住着挺好的。”小鬼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一泓清泉似的琉璃目顾盼生姿,心上仿若抛了一粒春种,慢慢悠悠地开土破荒,只待露水殷勤浇灌,就可深植底部。
“嘴可真甜。”徐凤骄脸的动作一滞,收回作乱的手。
“你要不要尝尝。”荀易一说完这话就知道自己孟浪了,得意忘形过了头,竟然敢出言调戏目前连秉性都未能熟悉的女人。
徐凤骄嘴角的笑忽然变了味道,明明还是先前的弧度,却因眼睛骤然开拉狭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窥测。
“尽会耍嘴上的功夫,实地里还不是软欻欻。”
我全面发展。荀易心里嘀咕,还是不接她的话,谁知道徐凤骄下一步想干什么。
“啧!”徐凤骄伸出手指着荀易的额头,神色不明地摇摇头。
荀易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脑子里都是那个啧字,还有这一指又是什么意思,惋惜还是挑衅?荀易想的脑袋疼也没理解过来,索性睡去了,还不如睡醒吃顿饱饭来的实在。
荀易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幸亏鬼不用保持身材,吃多吃少体重都一样,就像徐凤骄喊她小鬼,是因为她看起来身形瘦弱,弱不禁风。就连徐凤骄在她身上环状捆绑的红绳也没有勾勒出妙龄女子的曲线,一眼看到脚,真是悲哀,这块排骨,徐凤骄会愿意啃吗?
这日。
天是阴雨天,外头没了光的影儿,日头直接缩进了厚密的乌层里,院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沁得土壤湿了一个度。
这天,正适合睡觉!荀易打了个哈欠,愈发惫懒。
做鬼没习惯,还保持了些当人时的习性,一到下雨天就闷闷不乐,不喜欢外出,蒙着被子睡个大中午才是好的。
荀易睡着忽然惊醒,眼睛敏锐地望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光秃秃的,没留下任何印记。
荀易霎时端坐起来,抱住身前的被子,这是徐凤骄的另一床被子,被她死皮赖脸地求了来,人虽然不信鬼也会冷,还是给了。
这床被子应该是徐凤骄常盖的薄被,上面附有她身上常有的冷香,荀易很喜欢。
就像给猫儿做了个窝。
“就知道你没睡熟。”徐凤骄收拾手里的绳索,眼睛却看向荀易,唇角携带一抹常规透彻的弧度。
徐凤骄手部保养地很好,白皙细腻,上面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紫色血管,手指纤长灵活,宛若青葱,只是稍微运作,揪住头尾,指间缠绕至合适的位置,一团乱麻就被她收拾齐整。
“怎么,想学?”见荀易呆呆地看自己的手,徐凤骄还当她羡慕自己手快。
“嗯。”荀易沉声应下,目光坚毅。
徐凤骄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荀易伸出自己的手,是那种柔若无骨的手型,若是入手就是一阵顺滑,指甲都是弧形的罐状。
“现在是在比手吗?”徐凤骄沉默半响,出声问道。
“你别看我手小,绝对够用。”荀易的细指绷紧,能看见上面清晰的脉络。
“哦。”徐凤骄毫无波动地应了一声。
荀易忽感压力一重,心情复杂,是个全无敏锐之心的女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荀易没学上手指捆绑,因为徐凤骄要去她死去的丈夫家了。
“你丈夫去世了,婆家还能待吗?”荀易问这个还是有原因的,现今世界尽管对能人异士偏爱一些,但普通尘世的规则还是俗成约定的。像徐凤骄这种死了丈夫还能和婆家保持联系,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然你以为乡下为什么只有我一个。”
荀易瞳孔一缩,触及到湿热的气在耳边环绕。
“大婚那日他就死于非命,所有人都说我命硬,克死了丈夫,那户人家还妄想拿捏我,将大房的那一份私吞给他的弟弟,可他们都失算了,我才是孙家的主子。”
“今日去不过是日常收分利罢了。”
徐凤骄只三言两语,荀易就听的七分不差,只是觉得徐凤骄提到丈夫时语气重了些。
“不是你的错,都是些神鬼怪谈,人若是能选择自己的命运,也不会胡乱穿插入别人的人生。”
徐凤骄怔怔地看着小鬼清澈的眸子,手还被她安慰性地抓取着,舒凉的触感附在上面,却意外地传来一股暖意。怎么,会这样?
车子似乎磕到了一颗小石子,颠簸了一瞬。
徐凤骄触电似地缩回自己的手,荀易手指一空,最后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放在膝上。
徐凤骄心里一堵,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小鬼是在安慰自己,动作这般僵硬,岂不是伤到了人家。
心里想了这般那般,嘴巴像上了锁,一个字都不肯往出蹦,时间一长就越发不想说话了,只能靠在床边,心情复杂。
荀易还好,毕竟已经做好了被甩手的准备,甩一次自己牵一次,总有一天她会留下来,当习惯成为自然,人就学会潜移默化地接受。
新丰城南的柳衣巷,商贾云集,靠西侧的那一家,是经营绸缎衣料的孙家。
此时,一家老小皆立于阶前,静静地侯着。
孙家二房挠挠头上的疮疤,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一月一次,回回都要在门口迎人,又不是回家省亲的贵妃,一个寡妇,大张旗鼓地来往,不知把他们孙家的脸面在地上踩了几个来回,实在可恶。
疮疤越挠越痒,还有些烧灼的痛楚,孙耀宗的脸上疼的一扭,吸了一口冷气,站在旁边的女人想上来看看,被他一把推开,骂骂咧咧的。
李笔珍知道他的毛病,也就不管了。每回徐凤骄回来,他就这幅怂包样子,被个寡妇欺负,懦弱地不敢还手,只顾朝她撒气,什么东西。
“收敛些吧!”孙家老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浑浊的眼珠子忧心地闭上,这鬼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徐凤骄下了马车,看见一张张极尽灿烂的笑脸,背后都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面孔。她也不在意,依旧虚与委蛇,日子就是和睦相处下的鸡毛狗碎。
“老夫人。”徐凤骄只叫了孙老太,其他人在她这里都是小辈,没必要行礼。
荀易站在她的身侧,好奇地打量着孙家人。
鬼属阴,徐凤骄是修成的术士,有法子抵御她的阴气,其他人就不懂了,只觉得这日头底下晒着,徐凤骄身上还是凛然的寒气,莫不是恶鬼缠了身,孙耀宗脑子里稀奇古怪地乱想着,背后渗着丝丝凉气入骨。
孙老太站在上方不往下走,其实在这群人里,她才是最不待见徐凤骄的人,只是人老成精,面上从来不表现出来,就连大儿子横死当日,她也没有与徐凤骄撕破脸皮,这才是其愿意与她下脸的原因。
可孙耀祖的死就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就因为娶了这个古里古怪的女人,她最爱的长子,在结婚当日就像恶鬼缠身跌进了池塘,第二天尸体泡的发白才被人发现,徐凤骄作为新婚妻子,丈夫不见了她就像死了一般坐在婚房里不出声,若是她当时寻人只会一声,说不定耀祖还有的救…出殡那日,这恶毒女人连滴眼泪都不肯流,惹得街坊领居极尽嘲笑,耀祖死了,她还要大房的份利,就是个吸血啃骨的白眼儿狼!
“行了,都进去说话。”徐凤骄当即跨上台阶,阴寒相接,众人无不退让恐慌,不敢离她太近,纷纷跟在其后三四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