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生了如此之多的怪异虫子难怪那男人会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正是因为这些虫子寄生在男人的身上,吸干了他的精气和营养才会导致他如此瘦弱。
接着,辰砂又从大头女孩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情况。
原来,这是一个世代生活在地下的种族,他们生活的地方名为梧伤城。
女孩名为柏草霜,五岁,从前一直与爷爷,母亲相依为命,自前几日母亲亡故后,便只剩下了她和爷爷。
辰砂在洞口听到的痛吟便是她爷爷和一众被此虫寄生的梧伤人发出的。同时,辰砂还得知,在这座梧伤城中,被此虫寄生的人甚多,他们都被认为是不详之人,被城主安排在了地下城的二三四层,任其自生自灭。
柏草霜不忍,特来此处照顾爷爷。
辰砂自腰间掏出一把小匕首,伸向那小虫底部,下一瞬,那虫被生生剜了起来,它的底部连着一条黑长的粗根,全然像一株生在土壤之上的植物。
它拔起后,原本的位置留下了极大的血洞,而男人痛苦的嘶鸣也响彻石屋。
那血像泉水一般不停地流着,辰砂连忙掏出一白布条为其扎上,这才堪堪将其止住。
末了,那被拔出的独眼虫猛地自地上弹起,以根作腿,三两下便蹦跳到了辰砂那边,那根忽然绷直,仿若一根针般就要往辰砂的手背上扎,幸而她眼疾手快,一掌将其拍落。
下一瞬,短匕飞快刺下,那虫登时裂成了两半,流出了不少透明的黏液。
果然没错,这是独目虫。辰砂曾在旭晟山的藏书阁中看到过这种虫子,此虫形似一座小火山,火山口的位置生着一只赤红的竖瞳眸子。
此虫喜阴惧阳,一般会寄生在尸体之上,以吸收尸身营养,多出现在陵墓和地下阴湿之处,一旦到达地表便不可活。
同时,这种独目虫还会将卵产在寄主的体内,待到那些小独目虫破壳而出慢慢长大钻出皮肉,那寄主的表皮之上便又会多上数只独目虫。
那感觉就像是,在血肉土壤之中种下了一颗虫卵种子,等到那种子吸食了足够的营养后,便破开皮肤土壤而出,直到在寄主体表长成一只眨着眼睛的成虫。
这独目虫虽然阴毒恶心,但却很少给人带来困扰。因为此虫见光即死,若是有人或者地下生物不小心被其寄生,那么只需在地表照射半个时辰的阳光,那虫便会即刻缩水枯死,而后只需轻轻一碰,那些萎蔫的虫尸便会簌簌掉落,最后仅在皮肤上留下一个血坑,寄生时间越短,那血坑便越小,用不了几日便会愈合。
但看柏草霜的爷爷,必是那虫已然在其身上产过许多次卵,而且被寄生的时间也并不短了。同时,他必会裸露在外的面上和手上也尽是此物,这就说明从被寄生开始,他便从未照射过太阳了!
辰砂看向柏草霜,这大头小女孩的眸中是一片死寂,她好似一直是这样森寒寒的表情。若是寻常女孩见到方才那般剜虫虫逃,血流如注的景象,就算不捂住眼睛失声惊叫,也至少会倒吸一口凉气,可她却是连眉毛都未抬一下。
辰砂眸色深沉,回头望了望草席门帘,按了按太阳穴,而后看着柏草霜,启口道:“救你爷爷的办法是有的,只要去到地表,照射到太阳,这些虫子便会自行萎蔫脱落。”
“你们去过地表吗?”
柏草霜从火光中抬起头,赤红的眼睛依旧讷然:“没有,地表,可怕。”
地表可怕?为何会如此说。
略略思忖了片刻,辰砂又问:“你们为何要在此处?”
柏草霜反问:“为何?”
突然,火折子熄灭,周遭又陷入了一片黑暗,柏草霜木然道:“没了。”
辰砂又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而后试探性地发问:“见过光吗?”
柏草霜道:“光,是什么?”
辰砂指了指手上的火折子:“有光。”
又将它吹熄,道:“无光。”
而后她又拿出一只新的将其吹亮。
柏草霜明白了过来,摇头道:“没有见过。为什么要光,明明没什么差别。”
柏草霜家境贫寒,并没有上过梧伤地下城的学堂,她的认知只来自她自己的所闻所见。
但作为梧伤人,她的一双赤眸看不见任何的色彩,所以在她的眼中,辰砂不过是一直在摆弄手中前后没什么不同的小竹筒。
辰砂抬头环顾四周,心道:看这石壁的磨损痕迹,他们在此呆了没有千年也有大几百年了。没有见过光亮,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依旧可视物……
那就意味着,他们至少大几百年的时间都从未从这里出去过吗?
可是,这是为什么?
辰砂边忖着,边将乾坤袋里的丹药掏了出来,将一粒复原丹喂到了地上男子的口中。
那粒丹药刚刚滚入喉的时候,那男人就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自他的喉中冒出了缕缕黑烟,接着便是呜呜咽咽喊痛的声音。
辰砂心里一震,忙运功在他背后一击,那粒丹药才“噗”的一下自他的口中咳出,咳出丹药的男人立刻向前倒了去,在他即将栽倒在地的时候,辰砂伸手将其稳稳托住。
这复原丹是旭晟山以烈日阳气所炼,极为珍贵,可以帮助伤口愈合,此物对人来说乃复原良药,而对于至阴之物来说却是致命的。
这药竟对他有这么大反作用,难道说……
辰砂眸色一深,转头对柏草霜道:“城中可有什么大片的石刻或是雕像?”
柏草霜不再死盯着那火折子,抬头看向辰砂,道:“十八层。”
辰砂略一点头,看来若是想要了解有关这座城池的秘密,就必须去到那里一趟了。
她盯着那草席门帘处的缝隙看了半晌,将自己的身上唯一剩下的干饼子,一袋水还有几块包扎使用的白布条给柏草霜留了下来。
她方才便看到了,柏草霜家中的石台之上仅摆了一只破泥碗,泥碗中是半具略微腐坏的老鼠尸体和几只断了腿翅的蠕动小虫……
做完这些的她抬脚便走。
三层,痛吟阵阵。
四层,仍旧如此。
每层都充斥着一大股能将人冲得头昏眼花的阴气和怨气,辰砂不由屏住了呼吸:看来柏草霜说得不错,在此城中,被独目虫寄生者甚多。正因如此,整个梧伤地下城都充斥着浓烈的阴气和怨气,其之强烈,甚至都影响到了不远处的绘鸢坟场,这也是导致那些凶物起尸的原因。看来若是想要彻底阻止行尸作乱,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消除这城中的怨气了……
*
辰砂绯红的身影一瞬便消失在了柏草霜的视线里。
柏草霜望着辰砂离去的背影呆坐了好久,直到坐到手脚发僵,这才起了身。她一个没注意,辰砂方才给她的包着纸的饼子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柏草霜心下一惊,赶忙将它捞起。
目光讷然的大头小女孩像是抱着什么世间珍宝一样,将其紧紧裹在了怀中。
抱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展开那纸袋,看着那雪白的饼子,小心地撕下米粒大小的一点点。
她盯着那莹白的“小粒”观察了良久,迟疑了一下,终是舍得放入了口中。她就这样细细地咀嚼着,白面的清甜在她的口腔中化开,那是她这辈子都未曾尝过的美好滋味。
柏草霜几步挪上前去,将那自己仅吃了一口的干饼子尽数掰碎,喂到了爷爷口中,后者则是大张着留着涎水和白沫的口,啊啊隆隆地咀嚼了起来。
安顿好爷爷的柏草霜掀开草席,向着一层的方向踱着步,站在堆满黄泥坛的石室,她仰起了头。
她望到了一个小洞。
这最靠近地表的一层,对于地下城中的人来说都已经算是危险的外面,除了端泥坛那个哥哥,没有人会来。就别说这里的外面了,那可是外面的外面。在城中人的口中,那里是更可怕的存在。
可方才那有着半边梨涡的神明,好像就是从此处来的……
柏草霜冷汗直流,小小的身子都在发着抖,她在洞下近乎站了有一个时辰之久。
最后,她终是下定了决心,四肢向上攀爬了上去。
梧伤族人的另一特点,攀爬能力一流。
钻出一个洞,又出了一个洞。
一双赤目骤然紧锁,柏草霜惊呆了:生于逼仄狭窄地下的她哪里见过这般广阔的天地,她的眸光先是在宽广的石林和一阵起伏沟壑中停留了一阵,而后瞳孔又被一片星星点点的银白点亮。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柏草霜现在的震撼,她的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一向木讷的眼神中也注入了光彩。
娘亲,我方才看见了神明,她带着我看到了神界,而她也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从高高的天空而降,她说她可以拯救我们。
那一日,柏草霜终于明白地下城十八层的那块石刻上中所说的天空是何物了。
*
与此同时,梧伤地下城第五层。
辰砂行至一处偏僻石屋前便觉奇怪,只因她在这里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来自地表人类,而非梧伤人的血腥气,她狐疑上前,便见石屋角落中满堆着白骨。
下一息,万钧石门重重砸下。
一炷香后,一个小小的火光自梧伤地下城一层燃起,那橘红色的小点飞快而又笔直地向上窜着,直到逃出这片恶臭的深渊,“滋”地一声与地表的尖顶石柱欢心热烈地相拥……
*
黎攸六岁以前,父亲黎火熏做的是收黄泥坛的活儿,又脏又累。因为,那黄泥泥坛,是梧伤地下城人解手用的物事,臭气熏天。
可父亲说,为了养她,自己再苦再累都不怕,而且父亲还花了无数白石子,也就是梧伤地下城的货币,为她在城主那里购置了一个缺了角的瓷碗,虽然那玩意儿经常将她的手和嘴划破,但总归不会像用泥碗一样,把泥土也吃进肚子。而且,整个城中只有她和城主大人吃饭用的是瓷碗。
父亲自己都不舍得......
柏草霜这个名字有没有一丝熟悉[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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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密密怪虫居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