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辞危探入破庙前,屏息了周身的元气,将自身存在降低似飘零的落叶般寻常。
前夜,他只身一人前来破庙附近时,就发觉了此处妖怪的诡异——
它们似乎以破庙为中心在方圆百里内造了个妖界。
寻常白日不放出自己妖阵内的妖气,到了夜晚就会像个游荡在外的孤魂般四处播撒邪气,只为了蛊惑前来落脚的外人,让他们沾上自己的气味。
而这股气通人经脉,噬人骨血,只消得半刻就能掌握气中人的体质,从而为自己选取适合之人。
想来之所以能如此顺心所欲,全然是镇上百姓视而不见,与之狼狈为奸。
但个中缘由,他倒觉得只是无聊的恶念罢了。
他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那时那个蠢笨的女子总把帮忙、担心挂在嘴边,他只觉得虚伪和厌烦。
可他又在某个瞬间,忽而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想要尝尝这个滋味如何。
当下他确实动摇了片刻,但意识到自己会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时,他又立马否决了自己这副愚善的想法。
直到半个时辰前,他见祝昭昭一人离开,心中不安了片刻,当即就跟了上去。
她不能死,至少是他们还是傀主关系时,祝昭昭不能死。
……
高月寒悬,大如玉盘。
风卷起一地破败枯草滚落在祁辞危跟前,凝着半化不化的冰霜粘在他的衣摆。
系统从一堆枯枝烂叶中钻出来时,茫然的环视了四周一圈。
算法识别之下,却怎么也探寻不到祝昭昭几人的下落。
联系不到人,它当下就怒不可遏地抬起两只后脚撅着屁股朝身后的树干踹了一脚。
“哗啦”一声,满身绒毛被碎雪盖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只白兔碎冰冰。
祁辞危黑靴刚踏入破庙门,听见身后侧传来一声树动,当即就把脚收了回去。
沉寂眸光落在雪堆片刻,那雪面忽然有东西在蠕动,他唇角忍不住一勾,在系统旁边蹲了下来。
系统此刻头埋在雪中,也不知身后有人,正一个劲地往外钻,企图把压垮它兔头的重力撇开。
待头顺利拔出后,它的后脚一热,似乎被人提了起来。
“你为何在这?”祁辞危轻笑一声,“看来你的主人遇到了些麻烦呢。”
系统倒吊着头,有些懵逼。
反派?
不是,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系统兔眼泪汪汪的,前脚仰卧起坐般朝祁辞危比划着——
“对,她遇到麻烦了,快速速去救人吧!”
可跟前的少年似乎对救人没什么兴趣,反而提溜起它的后颈脖往庙内走去。
“你很着急?”他将白兔放在贡台上,打量了一番四周,身影在阴暗角落背着光,道:“急也没用,这妖怪太强了,我也进不去。”
他从旁边拾了些枯草生了火,不知从何处拿出根胡萝卜伸到系统跟前,眸光深沉似寒潭。
“不如你跟了我,换个主人如何?”
系统本啃着胡萝卜的嘴一顿,吐了出来。
居然当面挖墙脚!
不过反派又帅又强,待在他身边总觉得可以安心不少,不像祝昭昭总是让它担心。
想到这些,它内心突然燃起一份罪恶感。
祁辞危见白兔神情错愕,当即被逗笑,蜷着手放在嘴边弯眉:“你的脾性倒是和你主人一模一样。”
“不过你放心,你的主人她现在没事。”
嗯?
系统疑惑一瞬,打开电子屏幕查看了下祝昭昭的生命体征,她确实安然无恙。
就是情绪波动比较大。
不过反派是怎么知道的?
祁辞危抬手摸了摸系统毛绒绒的毛发,脑海内正一丝不差的显现出妖怪阵界内的画面。
画面里,祝昭昭正竭力地同妖怪周旋。不久后,一道少女悲泣的嗓音在脑海内哭绝。
她在说……爱慕之人?
是说的他吗?
他愣了一瞬,竟没想自己又在另一个视角听见了少女告白的话语。
可她为何要说这些……
来不急多想,脑内妖怪就要刺向祝昭昭。他似乎紧张了一瞬,握紧了拳头,眸光微颤间,闪进了妖阵之内。
*
清幽柔白的浮光掠影,飘在半空中似萤火震翅。
祝昭昭泪痕从眼角滑落,眸光忽而映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朝他一笑:“郎君!”
祁辞危眼眸划过众人,眼底闪出一瞬难以察觉的狡黠。他解开了身周摒气的元气,勾唇笑道:“怎的如此热闹。”
玉石妖心中震惊,双双偏头朝祁辞危看过来,一时间竟完了恐吓。
这人,竟进来得悄无声息!
可妖怪的阵向来无人可来去自如,这个少年却能在他们不察的情况下悠然出现?!
“你是谁,如何进来的!”玉石女妖挥袖朝他杀去,万千花叶瞬间硬化,形成一道尖锐的风劈向祁辞危。
祁辞危眸中显现出风刀,只是装作若无其事般往右跨了半步,竟无意间就躲了开来。
他朝众人身边缓步而来,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我寻昭昭已久,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地。这地方倒是好看,难怪你们会在此地赏花。”
众人:???
他看不见吗?
“你是凡人?”玉石妖见他笑盈盈地模样,当即收起自己凶狠地嘴脸,“那你就是这姑娘的意中人?”
祝昭昭倒是没那么惊讶,只是想着快些拉祁辞危入剧情。
她朝祁辞危眨了眨眼,用手臂推了推一侧的云阆君,低声道:“云公子,你快说你和师姐就是一对,这样那妖怪才不会起怀疑。”
“可是这样我们不就正中妖怪的下怀了吗?”
“不,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逃出去。”她抬了抬下巴,“你瞧这里,我们都用不了法术,若能出去,岂不是有机会逃脱,再杀了那妖怪?”
劝是这样劝,可祝昭昭却保证不了剧情能偏离几分。
她现下只是想快点推进云阆君和夙鸢的情感,促成心动剧情之一——假洞房。
这样她就能完成第一个副本早日回宗门了。
这苦日子她是一点都不想熬了。
“好。”
云阆君清了清嗓子,朝玉石妖喊了句:“喂,那边的,不是想知道我和谁是一对吗?”
玉石妖本盯着祁辞危的眸光微动,转身看着云阆君道:“对,你说出来。别让我们猜来猜去,这不好玩。”
听它们这般话,云阆君当即快速语言输出:“阿鸢,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个女孩一定是我此生想要守护的那个人,无论她今后过得好与不好,我都想要做那个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你总说我没心没肺,其实我只是想要你放下自己身上的担子,过得轻松些。我希望……”
云阆君此刻语调遍缓了些:“你此生能够喜乐平安。”
“朝云……”夙鸢不绝喊出了云阆君的表字,望着他认真的模样,恍惚了一瞬。
而一侧的祝昭昭却愣住了。
平时能说会道的一个人,这时候用词居然如此简洁!
起码也要用那种类似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的撩人语录啊!
祝昭昭瞠目结舌,看着不远处流下感动泪水的玉石妖抹了抹眼,惊呼连连:“是,他们是一对!”
诶?这么简单就信了?
祝昭昭无奈,学着玉石妖抹泪赞同道:“我就说他们是一对嘛,真是令人羡慕呢!”
祁辞危看着眼下这出闹剧,眉头微微皱起。瞧见祝昭昭假模假式地跟着抹眼泪,心下不觉笑了起来。
“那么,我和昭昭可也是一对呢?”
祁辞危抬眼瞧了它一眼,笑意盈盈的让人分不清他在想什么。
祝昭昭眼皮一跳,见玉石妖眸光投过来,立马开始胡乱一通乱说。
“当、当然是了,”她扮作羞涩地搅了搅衣袖,“前世今生只要是你我总要来的,我只喜欢你一人。”
祝昭昭汗颜咬牙,临场发挥之下,手心早已被祁辞危握了上来。
他只是看着祝昭昭笑着,毫无情感的附和道:“我也是。”
祝昭昭:“……”
不是,不走心的表演就不要拿到台面上来了嘛!
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好,”眼见两对恋人成功牵手,玉石妖比他们还激动,“太好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举行婚礼吧!”
话音才落,夙鸢同云阆君才握在一起的手猛地抽开,异口同声道:“什么!”
此刻,祝昭昭心中大石才落下,就听见玉石妖轻声笑道:“瞧把二位激动的。不过,这婚礼倒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
它蔫坏一笑,手指一勾,百米外便现出一大群玉石小妖,正扮演着抬着花轿嘻嘻哈哈地迎亲队伍,有序地鱼贯而入。
耳边喜气的奏乐声悠悠传来,玉石妖满意的拍了拍手,几人所穿衣物瞬间就成了结婚嫁娶的喜服。
“新郎是哥哥,而我则是今夜的新娘。”
它腻歪地将玉石男妖拉出,指着祝昭昭同夙鸢道:“哥哥,你看这两个就是你今夜的新娘。”
新…娘?!
云阆君心中一颤,当下就握紧了夙鸢的手,“阿鸢……”
“我没事,这是活命的必要牺牲,”她看向云阆君,“你要万事小心。”
其实她也怕,怕他们逃脱不了。
自从上次用玉执珠测了下祁辞危的身份,它便已经三天暗淡无光了。
如若再强制献出将这大妖收服,她怕玉执会受不了强度而破裂开来。
喜轿停在了众人跟前,立马有几只玉石小妖笑嘻嘻地捧着喜帕对着祝昭昭和夙鸢。
它奶声奶气道:“请新娘低下头,盖上红盖头。”
二人对视一眼,微微将头低下,玉石小妖踮起脚尖就将盖头送了上去。
祝昭昭心中竟觉得它们这婚礼还怪隆重的,不过她还是比较担心因为几人分太开而无法知晓对方的情况。
她想了想,两指并拢放在脖颈刺有紫蝶的位置,凝神呼唤了声:“祁辞危,你听得见吗?”
祁辞危眸光落在祝昭昭红盖头上,见她泰然自若的样子与之前见他而发抖的模样全然不同,竟有些好奇她做这些事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
可他明明可以想办法抽身,将他们全带回去,却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配合了祝昭昭的步调,沦为同她一道演绎相恋的戏码。
正思忖着,脑海内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清甜嗓音。
他眸光微动,转向祝昭昭,见她嘴角未动,回了句:“嗯。”
听到祁辞危的声音,祝昭昭心中叹了口气:“太好了,待会你一定要记得和我保持联系,遇到危险及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