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jiujiuzuowen
安媚儿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她揉了揉困倦眉眼,发也不梳,便踱出屋外呼吸新鲜空气。遥望天高云阔,远山横翠,淙淙小溪,安媚儿恍惚片刻,终于想起自己离开了王府。
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涌上心头,然被飘着花香的湿润山风一吹,却转眼消逝无踪,反被一种摆脱束缚的自由雀跃感代替,安媚儿发现,自己对东方夜那股莫名其妙的心动迷恋也减去不少。
玉无双回来的时候,安媚儿坐在井边洗锅碗瓢盆,看到玉无双,安媚儿不觉发了下呆。
他今日没穿宽袖白衫,而是着了一袭干脆利落的玄色劲装,他转身关上竹门,那如瀑布般浓密的黑长发在晨光中尤为耀眼,安媚儿不觉有些羡慕,他一个大男人究竟是如何把头发保养得这般好的呢?他明明是个连厨房都懒得打扫的人!
玉无双一回眸上对上安媚儿圆瞪的杏眼,眸中狠戾的光芒一敛,不觉温柔的微笑了下,随着他的走动,一绺长发轻滑下来,遮在额前,似是觉得碍事,他伸手一撩将它弄了上去,他动作很随意,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优美与潇洒。
安媚儿知他容貌妖孽,却从未细看,如今在这青山绿水之间,细细一看,安媚儿竟觉得,万物于他面前,都要失去颜色。
安媚儿突然意识到,他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而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很陌生的两男女因为一纸契约突然要在一起生活,虽名为主仆,安媚儿还是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安媚儿忽然低下头,一时无法与往常一样与他相处。直到一双黑靴映入眼帘,安媚儿无法再当做无视,她用帕子把手擦干,便将手帕扔到了盆中站起来,犹豫了下,微微行了一礼,“嗯……早。”安媚儿不知道还如何称呼他,主子?爷?
“不必拘谨,爷不虐待丫鬟。”玉无双扬眼浅笑,他并不喜欢她这般的乖巧温驯,一点就炸毛的样子才有趣。
“吃早饭了么?”看到那一堆锅碗瓢盆,玉无双突然想起来厨房没米没菜,那么她昨天的晚饭都没吃?
“没……没有。”安媚儿如实回答,一想到呆在王府,她好歹一日三餐都没落下,而今才和他生活了一天,竟饿了这么久的肚子,还得给他打扫厨房,清洗锅碗瓢盆,安媚儿就禁不住心生埋怨,没好气道:“不止早上,昨天晚上也没吃!”
然一抬头对上他的五官,心不觉咯噔猛地一跳,与前几日风雅翩翩,温柔似水的印象不同,他的眸冰冷深黑,身上散发着凌厉迫人的气息。
尽管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怎样,可没由来的,她就是有些害怕。
看到眼前娇娇小小,一脸怯怯的人儿,玉无双难得心生一丝愧疚,“给你带了早膳,包子和炒腊肉。”将用纸包着的食物递给她,他微微笑了下。
腊肉的香味飘入鼻中,安媚儿精神一振奋,他的笑容似乎具有安抚性,把那股逼人的气势瞬间压下了,安媚儿两眼一弯,笑如蜜罐般接过食物。
玉无双多看了她一眼,只觉她那双杏眸圆溜溜,亮晶晶的,笑容又甜又软,让人手心微微发痒,他凑身上前,低柔道:“丫头,看爷对你多好,快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忘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吧。”
他温柔地搂向她的肩膀,然而他昨天还打定主意,不与她做过多肢体接触。
安媚儿身子僵了僵,想推开他,却发现他刻意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沉在了她的身上,一双桃花眼闪动着轻浮的光芒,安媚儿只觉头隐隐作痛,他知不知道这句话很容易惹人误会?他到底是没把她当女人看,还是在男女之事上本身就如此轻浮?
安媚儿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两人仅仅是主仆关系,而她不是能够玩弄的对象,“你身上好臭,不能不能放开我?”嗯……不自觉说出的话却非心中所想,安媚儿心里叹了口气,碍于他的早餐,她终没好意思摆脸色,只好用了一种不是很伤人的方式让他放开自己。不过空气中隐约有血腥味,安媚儿的确怀疑味道是他身上飘来的。
“你!”然而对玉无双来说,安媚儿心中的不伤人的方式还不如她直接指责他轻浮来的好,修长洁净的手忽然轻捂着心口,妩媚的桃花眼微嗔向她,“丫头,你真是太没良心了,爷这么臭还不是为了养活你。”
安媚儿觉得这人真的很爱惺惺作态,她懒怠去搭理他。
安媚儿一脸无动于衷,让玉无双也觉得甚没意思,从袖中拿出一荷包轻扔在她怀中:“这是生活费,缺什么尽管去添置。”玉无双眉目一旦敛去了轻佻,便多了几分深沉,加上一袭劲装,倒显出高深莫测的气质来。然而他轻薄而美丽的桃花眼终忍不住在她身上随意一扫,露一丝赤'裸裸的嫌弃,又补充了句:“再买几身衣服,你这村妇一样的打扮,爷带你出去都没面子。”
果然是个古怪脾气。安媚儿唇角微微抽搐,他如此嫌弃她还把她带回来做甚?其实,她好看的衣服其实不少,只是因为要做活,她换上了粗布衣裙,还是素面朝天,和玉无双一比,的确过于灰头土脸了些。
安媚儿盯着手中那袋银子,不禁在心底暗想,此人天天夜里出没,不会是去做梁上君子了吧?念头刚起,安媚儿顿觉那银子有些烫手。
玉无双想起有事要嘱咐,一回眸却见安媚儿盯着那袋银子,一脸忧心忡忡,心里大概猜出她自己的想法,却并不生气,也并未多做解释:“吃完饭给爷去烧点热水,爷醒来之后要沐浴。”对于别人误会自己,他向来是懒得去解释,也觉得没意思,对自己也无任何影响。
安媚儿一抬眼,见他神情疲倦,像是困及了的样子,不由点了点头。
* * *
绿窗朱户,红绡软帘。金狻猊香炉内焚着龙涎宝香,玉瓶中供着高三四尺高的红珊瑚,玛瑙、琥珀、夜明珠等贵重物品将室内点缀得金碧辉煌,绣茵锦褥华丽而绚烂,令人心生感慨,琼宫贝阙怕也不过如此。
此时,在那张描金画银,嵌珠镶宝的妆台前,一女子端坐着,一袭百花薄罗曳地长裙,发挽宫髻,满头珠翠。
她是云蓉,是白夜国的公主。虽非真正皇室子孙,但皇上却视她如己出,所以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宫帘高揭,太监领着十二名穿红着绿的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手中托着琳琅满目的珍奇宝物,大约有翡翠玉石、七宝钗、夜明珠、玉连环、青瑶玉琴、等等等。
云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
“哇唧国奉旨来朝,并进贡了诸多宝物,皇上首先就想到了把宝物赐给公主,试问这天底之下,还有谁比皇上更疼爱公主您呢?”太监望着云蓉,讨好说道。
云蓉坐到一张满铺着五彩绣褥的豪华贵妃榻上,立即有几名宫女上前给她垂肩捏腿。
她随手拿起玉盘中的晶莹闪烁的夜明珠看了看,又扔了回去,烦躁地挥一挥衣袖,“行了,都退下吧。”
众人退去。
云蓉靠在柔软舒适的靠枕上,却不禁长叹短嘘起来。
望着满室珠光宝气,云蓉不由浮起厌恶之色。
这些身外之物要来何用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她起身来到窗旁,仰望星空,明月高高挂在上面,以万年不变的清寒目光看世人在富贵名利场中沉沉浮浮。
云蓉忽然想到东方夜,心免不了乱糟糟的,那日她离开楚王府回至宫中,便与姑母惠贵妃摊了牌,表明自己不喜欢东方赫,不想嫁他,可她姑母却对她百般劝说,不肯罢休。
后宫女人为了争权夺势,别说阴谋诡计,就是亲人也是能够用来当棋子的。
她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而且她姑母越想她嫁给东方夜,她便越讨厌东方夜。
那个可恨的男人,自以为是,妄自尊大,还以为所有女人都喜欢他。
她才不喜欢他呢。她的梦中情人是一个白衣飘飘的江湖浪客。
她始终幻想着有一天,他策马踏花而来,眉眼扬着温柔恬静的笑容,然后携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
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才是她的梦想啊。她才不要当那劳什子王妃,被一堆条条框框的规矩所束缚。
念此,云蓉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皇宫这华丽的牢笼,虽然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吃喝不愁,却依旧渴望在辽阔的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
她厌恶奢靡,厌恶东方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