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一片,视不清任何物,耳边风呼呼狂吹着,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只有身子不停下坠的失重感,这底下定是万丈深渊,这一下去只怕会身如齑粉吧,然被玉无双紧紧拥着,安媚儿觉得死似乎并非一件可怕之事。zuowenbolan
安媚儿是真做好了死的觉悟。
砰的一声,身子好像重重砸在了物什上,五脏六腑好似撕裂成了碎片,疼得她什么都无法思考了,身子好似弹了起来,又极速下沉。
安媚儿脑子耳朵都轰隆隆的震响,昏迷前,只是感觉好像有一双手一直紧紧护着她的头部。紧接着阵痛袭来,安媚儿眼前一黑,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等安媚儿再次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茵上,她半撑起身子,身子却好似散了架一阵一阵的抽痛,她痛苦地又倒回草坪上,秀眉皱得死紧。她突然想起玉无双,忙找了找,发现他就躺在自己不远处,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安媚儿忍着痛处,拖着沉重如灌了铅似的身子缓慢爬到玉无双身旁,然后颤抖着双手去探他的呼吸。
温热平稳的气息扑在她的手指上,安媚儿拧紧的心口一松,瘫坐在地。还好,他没死……
安媚儿心中浮起浓浓的庆幸,她试图叫了叫他,却没能唤醒他,她不敢摇他,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处。
周围雾气蒙蒙,半掩奇花异卉。安媚儿彷徨四顾,看到自己头顶前方的崖壁上垂着无数的藤蔓,互相交缠成网,枝叶浓绿厚重,还开着一些蓝蓝白白的小花,远远望着,宛若一张天然的花床。他们她之所以没死,大概就是它的功劳。
一道闪电撕裂了远方的天空,接下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雷,马上就要下雨了。
安媚儿两眼迷茫,呆呆地坐在原地,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她只觉浑身力气好似被人抽光似的,提不起一丝劲儿。
想到这一天的全部遭遇,先是再遇东方夜,然后遭到杀手追杀,再被杀手胁迫,最后跌落悬崖,每一件事对她来说都是可怕的,这已经突破了她的承受能力,于是种种被刻意压制在心底的情绪瞬间爆发,以至于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一只手横伸过来,接住了她滑落而下的眼泪。
“你哭什么?”
那声音有些虚弱夹杂一丝莫名,然听在安媚儿的耳朵里,却是温柔低沉,让人感到一股强而有力的安全感。安媚儿惊喜的抬头,恰与他的目光交接上。他的目光没了往日的轻浮,幽远而迷蒙,让人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安媚儿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而后窘迫地撅起小嘴,不肯承认:“你看花眼了。”而她的内心却在想,她要收回说他是下流猥亵之徒,说他风度气派不如东方夜的话。
他比东方夜那没良心的家伙不知好多少倍!那东方夜就是一道貌岸然的混蛋!虽然安媚儿知道,对东方夜来说,自己比不上那封密信来得重要,可看到他不顾她的死活也要去争夺那密信,安媚儿觉得他很是冷血无情。
玉无双刚动了动身子,面目便微微扭曲起来,然而他却淡定地对安媚儿道:“扶我起来。”
玉无双心里有点郁闷,在遇到危险时,作为一个男人,自然会下意识地去护身旁的女人,但护到连性命都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给人家当了肉垫,导致如今他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人拆开又重组了一样,玉无双都感到震惊。一双勾人桃花眼若有所思地在安媚儿身上逗留了下,觉得她不论容貌还是身段的的确确都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且她的容貌在他相处过的女子中,顶多算中等之姿。
玉无双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他舍己为人的缘由,最终只好断定自己大概是一时魔怔了。
察觉到玉无双探究的视线,安媚儿不觉有些紧张和害羞,因为她想起了他突如其来的那一吻。
对于那一吻,安媚儿原本并无特别想法,只是感动于他的不舍弃,如今再回味起来,唇间却有些**辣的,心跳也莫名地加速,安媚儿禁不住猜想他那吻是什么含义。
安媚儿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立马又心虚地垂了脑袋,她想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什么意思,却又觉得难为情。
那吻是喜欢她的意思吧?想法一起,安媚儿兀地一惊,连忙压抑这危险的想法,杏眼淡淡瞟了他那美丽得稍显轻浮的面庞,暗暗告诫自己,眼前男人是个花花公子,不可信。
酝酿已久的大雨突然到来,山林间弥漫着白腾腾的雾气,渐渐难辨路径,寒冷的气息占据了整片森林,从峰间灌进来,阴寒而凌冽,直吹得人浑身僵冷。
玉无双不知她心思百转,只是一脸凝重地看了看周围险恶的环境,雅致的眉不觉轻蹙了下,有气无力道:“丫头,先找个地方避雨。”
安媚儿觉得他精神有些不振,十分担心:“玉无双,你有没有事?”他一直护着自己,受伤应该比她更严重,安媚儿心头百感交集,他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弃她不顾的,两人毕竟也没有多大的交情,若是仅仅是作为男人的责任感,他未免也太伟大了些!
“没事,我有内力护体。”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安媚儿担心,玉无双言语中颇含安慰。
安媚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 * *
夜雨连绵,牵惹愁绪。
清凉带着湿意的夜风忽透过窗隙吹进,几上的油灯被吹摇闪不定,灯影落在他的手背上,东方夜正翻着信的修长手指不由一滞。
脑海中莫名地闪过那女子落崖前的神色,那是怎样的神色?他想他将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惊惧,悲伤,幽怨的眼神□□裸地控诉着他,他为了几封书信牺牲了她。
东方夜明白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也没什么所谓,而这几封密信可证实圣莲教谋逆起事的罪责,兹事体大。
他身为臣子,当以大局为重,可他的良知却又告知他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她之所以被迫卷入这场杀戮,斗争归根结底也有他的原因,若不是他厌恶她的存在,把她丢给了玉无双,她也不会丢掉性命。
东方赫稳稳心神,硬逼迫着自己忽略心头那抹愧疚,半晌无果,他手上的密信折好,长叹一声,身子往后深深一靠,伸手揉了揉拧紧的眉心。
敲门声突响。进来的是秦子钰。
他匆匆而进,连门也忘了掩上。若是往常,东方夜定然会指责他,然而如今,他却只是面目沉静地望着他,缄默无言。
“殿下,媚儿她…………果真掉落悬崖了?”秦子钰阴柔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声音透着微微颤抖。他连行礼都忘了。
东方夜清冷的剑眉微蹙动了下,然而他知道他与安媚儿关系匪浅,他沉默半晌,淡淡答了句是。
秦子钰听闻那一声是字,只觉得浑身冰凉,脑子里嗡嗡地响,这……怎么可能?那么一个古灵精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竟说没就没了。
东方夜见他失了魂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长身而起,负手而立凝望窗外的苍穹大地,如刀削般剑眉凝着清寒之气。
“她本可以不用死的,是本王夺了密信才致其丧命,你可怪本王?”那声音低沉冰凉,不到一丝半点的情感。
秦子钰望着他伟岸身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不由让人心生秦子钰不由苦笑一声,然而他如何敢怪他?又如何能怪他?他也知此事关系重大,关乎社稷之安危。
殿下原本只是让玉无双找到藏阳侯与圣莲教勾结,图谋夺取冀州等地的罪证,却不料玉无双竟失手杀死了藏阳侯,藏阳侯因祖上有军功才袭了这爵位,在京城深孚众望,如今他一死,竟引起轩然大波,无数平头百姓,皇亲贵族愤怒地谴责京城的守卫尸位素餐,竟令一侯爷在辇毂之下遭到杀害,甚至部分显赫官员也纷纷上奏朝堂要求追拿凶手,为藏阳侯主持公道。皇上为此头疼不已,如今只有拿到这密谋信件,证实藏阳侯乃是罪有应得,方能堵住悠悠众口。而朝堂也有理由移文州府军事长官,一举荡平圣莲教逆党,以免他日賊势坐大,后果不堪设想。
秦子钰理解他是为了国为了民,只是秦子钰觉得他的语气太过于无情,他就算再讨厌安媚儿,也应该怀有一丝丝的愧疚吧?
“卑职不敢。”秦怀钰收敛激动的情绪,“殿下,可否告知卑职,媚儿她……葬身在何处?”他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然语气却不自觉带出一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