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两人站得极近,温卿尘呼吸间都是云仝伯身上的冷香。
“你带了客人来怎么不第一时间告知我?”
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呼吸喷洒在温卿尘的耳侧,后脊处蹿起一阵寒意。
他慌张地顺着云仝伯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只见那个被他安置在其他客栈的小孩从门后缓缓挪步出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被人抓包的不安,双手局促地搓着衣摆,眼神期期艾艾。
看见小孩的刹那,温卿尘这颗心刚刚放下,紧接着又迅速被提了起来:
云仝伯会不会为了报复他直接把人杀了?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云仝伯抬手虚空一握。小孩的手脚便被魔气环绕。
渐渐地,他被拦腰提起,飞进房间。稚嫩的脸上因为被紧紧禁锢泛上不正常的潮红,五官因为疼痛皱在一起。
温卿尘下意识就想去救,但他只是稍有动作,脖子就被云仝伯轻轻捏了一下。
暗藏的警告意味让温卿尘悚然回神。
他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嘴唇,朝控制着他们的人看去,试图揣测他的真实意图。
他不过刚刚抬眸就与某人玩味的眼神撞在一起,他的小心思在那一刻被扒个精光。
温卿尘暗道不好,又猛地垂下脑袋。
但他忘了他们现在是那么的近,他相当于一头撞进了云仝伯的怀中。
温卿尘怕他误会自己要投怀送抱,仓皇退开两步。
他快速扫了云仝伯一眼,见他眉心紧蹙,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你想救他?”云仝伯问。
温卿尘避无可避,他不知道云仝伯想听到什么答案。
如果答“是”,云仝伯是不是可能就如他一开始猜想的那般直接对青衍下手?
如果摇头说“不是”,云仝伯会不会觉得他忘恩负义,然后顺应他的意思杀了他?
温卿尘觉得自己两个结果都不想看到,干脆将问题抛回去——反向套话的同时,他也在赌,赌云仝伯对自己关门弟子的转世存在恻隐之心。
“我是不是不该救他回来?”温卿尘直勾勾地回看云仝伯,手中暗暗积蓄着灵力,以备在真的关键时刻为小孩争取逃跑的时间。
所幸,他又赌赢了。云仝伯松开了桎梏:“不。你做得很好。”
他唤来店小二,为青衍在隔壁开了单独的一间厢房。
温卿尘安抚好泫然欲泣的小孩,又送走前来引导小孩的店小二。
直到两人身影彻底被房门隔绝在外,他才松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他攻略云仝伯这一路,不管有意或是无意都牺牲了太多人,尤其是第二世。
他在回家这一路上走了太久,投入了太多沉没成本。
如果最终只能留下,那他曾经的那些努力,违心做下的错事又成了什么?
温卿尘劝说完自己,对着门苦笑了一声,转身前又收拾好了心情。
云仝伯早已经回到了太师椅上,他坐姿闲适,自有一种不羁的风骨。手上端着的热茶升腾起丝丝缕缕的水汽,袅袅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却遮掩不住他长得好的事实。
他大开杀戒时候的模样也是好看的。
温卿尘不合时宜地想。
毕竟是能在初露锋芒的时候就因相貌优越让天下女子产生占有之心的人,样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他不得不承认,当初选中云仝伯的确也有这样一层私心在。
由奢入俭难,他第二世作出同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就是对现在的他不友好。
温卿尘想得出神,压根没留意云仝伯朝他投来的打量。
“你刚刚紧张吗?与骗我去堕魔渊那天相比,如何?”
温卿尘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云仝伯何出此言,也不知道怎么答能让他高兴。
温卿尘的沉默并没有让云仝伯歇下追问的心思。
他闪身上前,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他四目相对。
云仝伯问:“那与最开始救我的那天比呢?”
因为思考,温卿尘的眼底闪过一抹迟疑。
却不知怎的引爆了云仝伯的愤怒。
赤金色眸子里好似有火在燃烧,煞气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身体里往外逸散,渐渐凝成千把万把利刃直指青年的心脉。
温卿尘毫不怀疑:云仝伯接下来的每一问,他只要答得稍有不对,这些看到的、看不到的利刃就会把他千刀万剐,而他很可能死无全尸。
“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他问。
温卿尘答:“没有。我从没后悔过。”
“不,你已经后悔了。青阳宗主峰下,万人围攻,你迟来一步没将我杀死。你现在想起来一定很后悔,是也不是?”
“是。”温卿尘顺着他的话说完,又抢在云仝伯杀意翻涌前开口道,“我只后悔没能拦住他们。不管你信不信,当初落井下石的人里没有我。是,我是亲口向你承认了这一切,但那只是我的权宜之计。我只是不想让你因为我受制于魔尊而已。”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青阳宗上有留影石。你把我的命留到那时候,我证明给你看。”
云仝伯冷嗤一声:“你是想将我骗到青阳宗再杀一次吧?”
“你可以立契。有契约在,无需你动手,我自会因为言行违背承诺而遭受天道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可我更喜欢手刃仇人的滋味。”
温卿尘任由他睨着自己的表情,反正他是倦了——云仝伯现在就是个杠精,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有千万个理由来否定他。
既然症结不解,信任不在,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白搭的,那他还说什么?
干脆将命运交还给命运,没有了另一个人的情绪烘托,云仝伯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温卿尘想得很美好,但云仝伯就好似他肚子里格外反骨的蛔虫,偏不如他意。
云仝伯见他不答,眸色渐深。蓦地,又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薄唇勾了勾。
温卿尘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打起了小鼓。
云仝伯没让他久等。
他将无数煞气凝聚成一柄短刃,五指牵动着让它在掌心打了个转,随后将刀刃贴在温卿尘的脸颊上。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要听话在这呆着?”
温卿尘回忆了一下,点头。
云仝伯把刀缓缓往下挪,一路上掠起的渗人的凉意让温卿尘汗毛倒立。
“但你不仅违背了承诺,还给我惹了个大麻烦回来。你说我该不该罚你?”
温卿尘做出反应前,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此时此刻,他已经被男人的阴影笼罩在内,进退两难。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大脑通常会发出吞咽的指令,只是此时,它失效了。喉结的滚动让刀尖划破皮肤,渗出血液。
殷红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温卿尘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和灵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禁术的反噬重新占据上风。
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只听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身体一凉便彻底投身黑暗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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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上的法诀突然失效了,元长乐心中的隐忧一下被放大到了数十倍。
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入。
房门被敞开,展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幕。
恩人身体后仰,露出纤细勃颈。高大身影将他半圈在怀中,薄唇从恩人的喉结上掠过,嘴角上有一处不明显的血迹。
元长乐看得心惊,“恩人”的“人”字卡喉咙里没发出来,他就要冲上去从云仝伯手中抢人。
只是没走两步他就被冰冷的煞气钉在原地。
元长乐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眼的毛细血管充血。但无论他怎么做都挣脱不开,他只能看着云仝伯松开手,恩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恩人!”元长乐冲过去,想要把云仝伯拽开。
“恩人?”云仝伯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可知…你的上一世就因他而死?死无全尸,形神俱毁。”
“他救了我,他就是长乐的恩人。”元长乐倔强地仰头与他对视,“你快放开他,你个坏人!”
“他不过是在弥补自己当初的过错而已。此等小恩小惠也值得你一声恩人?只要是个稍有实力的修士,救下你不过弹指一挥间。”
“我才不管。”元长乐梗着脖子、眼角挂着两颗眼泪,像极一只怕死又不可能低头的小动物。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温卿尘是好人,是他的恩人。只有他会帮助他。
云仝伯气笑了,偏偏对方上一世还是自己亏欠过的、最重视的大弟子。
他不忍心对小孩下手,难得放柔语气说:“我想你弄错重点了。”
“我不听。”元长乐捂着耳朵,将整个身体又挡在温卿尘身前,“他就是我的恩人。你打老婆,你就是坏人!坏人的话是花言巧语,都是骗人的!。”
云仝伯冷哼一声,气得拂袖而去。
小长乐人精,知道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又见云仝伯这样都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于是他壮着胆子上前,拽住他道:“你是要始乱终弃吗?阿爷说两个人抱了会有孩子的。怀孕的人最忌生病了,不能躺在地上。”
他已经计划好了:等恩人一醒,他就将坏人的所作所为一一告发,然后劝恩人写一封休书,把坏人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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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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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