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家小姐要住这个院子?可以,大家都是表姊妹嘛,不过我有个要求,你跟了我,这院子以后就给她住,如何?”
他的气势太骇人,人长得又高,江玉莹矮他一头,走到他跟前放出此等大言不惭,不免发怯地结巴了一下。
胭脂听完这话,嘴巴惊讶地张大到可以塞俩鸡蛋。
柳玠不是什么善茬,她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直觉般地这么认为。后来也不过是因为觉得他对小姐上心,因着小姐这层关系,他轻易也不会伤害她,胭脂才在他面前偶尔胆子大了点。
此时听到江三姑娘说这话,她一边心里提了口气,她真担心柳玠一个不高兴当场把她劈了;另一边又不免觉得,这个柳玠真是个蓝颜祸水,那张脸明晃晃地招人,江三姑娘这个要求,无论她们家小姐怎么做都是不合适的。
不过她还是唯唯诺诺地走了过去对柳玠低声道,“这是小姐的亲表姐,您可千万别冲动。”
柳玠闻言瞥了胭脂一眼,冷哼一声大步进了院子。竟是完全把江玉莹当了空气!
江玉莹攥紧了手,在他背后高声喊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今日就去跟表妹要了你来!”
胭脂跟在柳玠后面亦步亦趋地劝解,“你别生气,咱们都是为着小姐好嘛。这虽然是小姐的外祖家,但到底咱们这强龙不压人家这地头蛇啊,那江三姑娘我瞅着也是被娇养大的,若是小姐真将你……呃派出去一段时间,你也千万莫记恨小姐呀。咱们也是人在屋檐下……”
虽然沈嬿回在京中贵女们口中的风评不好,但胭脂知道,自家小姐在姐妹们面前向来是大方慷慨的,所以在她看来,小姐极有可能会将柳玠送出去。
柳玠的大步如风的背影一顿,低低笑了声。
什么屋檐下屋檐上,有他在,哪怕不来江家,他也能将沈嬿回护的好好的,来这里不过是想让她安心些罢了。但沈嬿回要是真敢把他送出去,这江府里谁也别想好过。
*
江玉莹到前厅的时候,午膳已经开宴了。江家是这一带的首富,又是招待多年不见的外孙女,桌上摆的自是琳琅珍馐不绝,菜品精致得完全看不出原材料。
老夫人握着沈嬿回的手泪眼唏嘘,“好孩子,这一路受苦了吧?你太瘦了,多吃些,尝尝这些菜可合你口味?”说着又亲自给她布菜,沈嬿回面前的小碗里菜品堆成了小山。
沈嬿回笑的脸发僵,面上仍是高高兴兴道,“谢谢外祖母。”
这是,忽然听见一个娇蛮的女声道,“前厅真是好生热闹,表妹一来,家里比逢年过节的氛围还要喜庆。”
沈嬿回筷子一顿,预感到来者不善。抬头又见大舅母钱氏颇为紧张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便知这应该是大房的表姐江玉莹了。
江玉莹在家被娇宠惯了,因着是老夫人的嫡长孙女,平时也颇受老夫人疼爱。只是作为她的母亲,钱氏自然知道她不是很欢迎这个皇城来的表妹,也很怕她在这里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惹了老夫人不高兴,从此再厌弃了她。
钱氏赶忙招呼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老夫人笑着道,“你这丫头又乱跑去了哪里?你大哥二哥都去接了你表妹,就独独你不见个人影。”
江玉莹打量着沈嬿回,两人年纪相仿,江玉莹稍大几个月。当年沈嬿回来江府时,她也不过是个不记事的小孩子,因此对沈嬿回没什么印象。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表妹倒是担得起“花容月貌”四个字。
江玉莹心高气傲,此时倒是不自觉起了点攀比的心思,不过她也不觉得自己逊色,只认为两人好比春花与秋月,各有春秋罢了。
江玉莹道,“祖母此言差矣,接表妹哪里用得着我了?大哥二哥一早就殷勤地盼着呢,脖子都抻得比平日长了两尺。”
老夫人听了尽是笑,江连自小就与江玉莹不对付,前者嫌弃对方蛮横骄纵不可爱,后者嫌弃对方形容放荡不端庄,此时江玉莹这话一出,江连就怼上了,
“玉莹这张嘴出口就是编排人,明明是我跟大哥等了你一早晨还被你放了鸽子。再说了,我这玉颈修长,是人见人夸的。”
江玉莹看他自恋地拨动着颈间的链子,冷笑一声道,“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连南风馆里的小倌都比不得二哥爱俏呢。不过,二哥这银装玉裹的,我瞧着还不如表妹身边那个素净简洁的下人。”
江连气得当场拍桌,“你这小丫头片子不懂欣赏,明明是我更胜一筹,表妹觉得呢?”
沈嬿回咬着筷子愣住了,他生气的点居然不是江玉莹把他跟下九流的小倌比较,而是说他不如柳玠好看?这个二表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各有各的好吧,二表哥跟他不在同一个赛道上呢,很难比较。不过,我私心里当然觉得二表哥好看些啦。”假的,柳玠更好看。
沈嬿回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你表妹远道而来正累呢,用过了午膳好让她快去休息休息。”老夫人见场面马上又不可控起来,便微肃了脸调停。
江玉莹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赶紧卖惨,“说起来,祖母可真是偏心,表妹一来,便将我求了您多时的院子给了表妹。”
沈嬿回挠了挠头,其实她并不讲究住哪里,毕竟就算是这里最小的院子也比她现代租的小房子好上千百倍,此时便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老夫人怕江玉莹因这事生了怨气跟沈嬿回不亲近,便笑着道,“你的南倾院哪里就差了?当初也是你精挑细选的,怎的当下就嫌弃了?还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江玉莹见好就收,并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用意,“瞧祖母说的,我要是早知道您那院子是给表妹备下的,我也不至于胡搅蛮缠跟您要了。不过,我当下倒是看上了表妹的一样东西,不知道表妹可愿意割爱让给我?”
江连一听这话就笑着挖苦她道,“哟,表妹刚来,凳子都没坐热呢,你就看上人家的东西了。”
江玉莹暗中狠狠剜了他一眼,她虽然骄横,但是对祖母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但想起来那个貌若仙人又冷冽不可侵犯的少年,她还是鼓起勇气大胆地说了,“我想要表妹带来的那个护卫,不知道表妹可愿意将他让给我?”
此言一出,江璧和江连就已经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虽然没有跟柳玠接触太多,但他们也知道此人根本不像普通护卫,而且看着又极难驯服,估计也只有表妹才能让他这般跟随了。
江璧作为江玉莹的亲哥哥,此时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胡闹了。江连则是直接嗤笑出声,他就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妹如何碰壁撞个头破血流了。
沈嬿回早在江玉莹说看上了她的东西时,心里就“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她说出来,沈嬿回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老夫人面沉如水的表情,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把江玉莹训个狗血淋头,但这样无疑也会加重江玉莹对她的怨气。思及此,沈嬿回觉得自己不能再当鹌鹑了,于是赶在老夫人发话前柔声开口道,
“表姐若是要个别的东西我也就给了,可是柳玠是我父亲专程遣了送我过来的。说是护卫,实则并非沈府的下人,所以他愿不愿意去表姐那里,实则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把柳玠让出去是不可能的,于理来说,柳玠是她的攻略对象,她总不可能傻到把他推给别人;于情来说,她也不想他去接近别的女子,甚至在江玉莹提出要他时,她心里就有点闷闷的……
虽然知道柳玠并不是招蜂引蝶的性格,但她还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江玉莹直接就找她开口要人。如果是他主动招惹的,那她一定要跟他大吵一架!
老夫人温柔地拍了拍沈嬿回的手,便沉着脸对江玉莹道,“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若是你想通了,愿意嫁人了,这就让你父兄安排起来,保准下个月就给你订好亲事。”
江玉莹气闷,捏着筷子还要再说什么,钱氏见老夫人生气,连忙捂住了江玉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了老夫人的烦。
用过了午膳,沈嬿回就去了毓秀苑休息,只是到这里之后却只见着了胭脂,连柳玠的影子都没看到。
“柳玠呢?”
胭脂撇了撇嘴,“不知道,他把东西放进来就离开了,小姐您也知道,他整日嗖嗖嗖的神出鬼没,去哪里也不可能跟我说的。”
沈嬿回一边打量着典雅舒适的房间一边点了点头,魏渊和陆知微也在杭州,他们说不定有什么要事把他叫去了呢。
这房间用具摆设无一处不精致齐全,沈嬿回在靠窗的罗汉榻上坐着摇扇子,榻上摆了一张小几,上面茶点香炉俱全,窗外种了一大片湘妃竹,风动竹叶沙沙地响,凉风习习,在夏日里清凉舒适极了。
胭脂想到今日被江玉莹拦住的场景,凑过来一边给沈嬿回揉肩一边道,“小姐,这府里的三姑娘看着很是不好相与呢。”
沈嬿回摇扇子的动作一顿,“可是发生了什么?”
胭脂一见她问,立刻连说带演地复现了一遍午时的场景,“您是不知道,那江三姑娘一见着柳玠,眼睛都看直了,连院子的事也不计较了。”
沈嬿回抿了抿唇,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问道,“那柳玠是什么反应啊?”
“什么反应?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板着脸没说话,”胭脂回忆着,“哦他后来好像还笑了一下!”
什么?!他还笑了?沈嬿回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做花魁的时候也没少被人追捧吧,总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怎么就笑了呢?难道他就好江玉莹这款?
沈嬿回真心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