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呈和最近风光无俩,走哪儿都能听见他的事迹,甚至还有村里孩子扮演他力擒神婆的戏码。
曲仁量闭上眼,压住翻涌的嫉妒。这份荣誉本该是他的,他重活一世,他知道卢神婆是个骗子,当初他为什么不去揭穿卢神婆。
如果他去揭穿卢神婆,英雄是他,赏银也该是他的。
谷家虽然没有明说赏银多少,但看县太爷亲自赐匾,赏银最少也得十两往上。
村里人羡慕不已,有妇人对谷母道:“这回过后,呈和娶媳妇儿的钱稳了罢。”
谷母打哈哈,不过心里惦记上这事,回家对儿子道:“你现在声名好,聘礼也足,总该成家了。”
谷呈和今年二十有三,在乡下是大龄了。偏偏这小子非要找什么说得上话的媳妇儿,过日子就那么回事。
然而谷呈和并不如以往那般抗拒,但也未应下,反而扭扭捏捏。
谷母眼皮子一抬,臭小子有情况。
曲词也没料到她间接促成一段好姻缘,因着谷呈和从墙头跳下揭穿卢神婆,竟然得了受害姑娘的芳心。
那户人家是小有银钱的地主,原本是瞧不上普通农户,但谷呈和生得高大,救他们于水火。
有这层救扶之恩,地主老爷默许了女儿同谷呈和往来。
六月初谷呈和才跟家里通信,谷家人着急忙慌的请媒人提亲,不叫姑娘委屈了。
原本平静下来的南河村再次热闹起来,这一次众人的艳羡都溢出来了。
“呈和真是好运道,不但成了英雄,还抱回美娇娘。”
“地主家的小姐,听说可漂亮了。”
“有这么一位岳家,呈和以后发达了。”
“…羡慕不来啊……”
众人七嘴八舌,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谷大娘,你这是去哪儿?”
谷母随口胡诌,不经意将篮子遮的严实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众人笑应。
谷母在附近绕了大半圈,迷惑众人,这才敲响姐妹俩的院门。
曲小妹欢欣雀跃的把她迎进屋,“大娘,大娘。”
谷母摸摸她的脑袋,“小妹乖,你大姐呢?”
“谷大娘。”曲词从厨房出来,谷母笑盈盈走过去,将手提篮子塞给她。不等曲词拒绝,谷母又匆匆走了。
曲小妹好奇围拢,篮子最上层放着面饼,下面是鸡蛋,点心,最下面放着两件里衣,触手柔软一看就是好料子。
曲小妹惊喜非常,当即在身上比划。曲词将东西分拣,感慨谷母的用心。
姐妹俩明面上吃穿不能太好,容易引来怀疑,所以棉布做的里衣就很合适。
曲词将新衣换上,做了两碗糖水鸡蛋混着面饼吃了。
曲小妹满足的躺在床上,还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日子会很艰难,但现在跟着她大姐,小日子竟然过得还不错。
家里没地了,自然不用下地干活。家里就她们姐妹两人,柴禾和水有谷家帮着补上,基本没什么家务活。甚至她大姐上山采药,她还可以跟着去玩。
她抚了抚里衣,棉布做的新衣服,她都好久没穿新衣了。
曲小妹美美睡下,曲词则出了门,今日曲仁量休沐,应该能听到谷呈和同地主小姐的婚事。
曲词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她猜曲仁量现在应该很难受。
南河村不大,曲词在村里晃了一圈,很快在村尾的树林里发现异动。
“不可能,不可能……”林后传来一连串怒骂和树叶摇晃声。
曲词躲在一块巨石后面,静静倾听,心情愉悦。
两刻钟过去,断断续续的怒骂声听了,转而化作扭曲的恨意,“再得意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短命鬼。”
脚步声传来,曲词小心匿了身形。待曲仁量走远了,曲词蹙眉:谷呈和会早死?
曲词将此事记下,平日里更留意曲仁量,另一边她也学了不少字,所以当她再去送草药时,卫大夫送了她一本最基础的医书。
卫大夫严肃道:“你好生记下,回头老夫检查。”
曲词应声。
秋收之后,谷呈和正式迎娶地主小姐过门,谷家宴席上准备的肉菜让村里人回味了许久。
当众人终于歇下一轮讨论,谷呈和带着新媳妇儿搬去了镇上,他岳家出钱为谷呈和开了一个铺子,这厢谷呈和拉了几个好兄弟组建一支小商队,眼瞧着势起。
如今谷家满满登登,谷母想偷偷给曲词送东西也愈发不易了。但再难也要送,大丫可真是他们家福星。
曲词看着谷母送来的一大碗鸡肉和鸡蛋饼,又好笑又无奈:“大娘,你对我很好了,不必如此。”
“一碗鸡肉不值钱。”谷母将篮子塞给曲词又急忙忙走了。
曲词只好提着食物回家,曲小妹咽了咽口水,讨好道:“大姐。”
曲词:“去拿碗筷。”
曲小妹立刻蹦去厨房,秋收后谷呈和又给曲词送了一批粮,村里其他人家也多多少少接济,足够姐妹俩撑到年后。
只是曲词现在面临一个难题,附近的草药快采完了。
曲词回想了一下,正好她也背下两本基础医书,在卫大夫那里应该及格了。
果然,卫大夫看见曲词的草药不足往日五分之一时,并不意外。
他将人带去医馆后院,点明曲词这个困境,问曲词:“你如今没地,也无草药可采,打算如何?”
曲词犹豫道:“不瞒卫老先生,我打算过段日子去富人家找活。”
“荒谬!”卫大夫气的吹胡子瞪眼,来回踱步,看着曲词又是一股火:“糊涂,你简直糊涂。”
这么好的悟性,又这么刻苦,卫大夫仿佛能看见一位圣手崛起,可曲词居然要去富贵人家当下人。
什么是暴殄天物,这就是!
曲词低下头,不应声。
过了会儿卫大夫气过了,理智回笼,他看着身材单薄的少女,有一个主意。
他对曲词道:“你来福心堂当学徒如何?”
曲词倏地抬头,卫大夫死死盯着曲词的眼睛,“只是你也知道人言可畏,你一个女儿家,医馆里多是男子,你有顾虑…”
曲词拱手作揖:“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礼。”
卫大夫愣了愣,忍不住开怀大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卫大夫领着曲词从后院出来,其他人好奇的望着他们,刚才他们还听见卫大夫的斥责声,怎么这会儿又见卫大夫喜笑颜开。
曲小妹奔向曲词,比起外人,曲词更让她有安全感。
卫大夫对曲词挥挥手:“你回去准备准备。”
众人茫然:准备什么?
曲词又是一礼,才带着曲小妹离开,她这次买了八十文的点心,送去接济她们姐妹的人家。
“我在镇上找了份活儿,以后有着落了。”
“在医馆干活,我会好好干的。”
不到半日功夫,村里人都知道曲词有了去处,她们想说大丫一个女孩儿,不好抛头露面,但她家两张嘴总要吃饭。
众人都觉得大丫有骨气,很努力的活了,也没有无止的索取。
反观是男丁的曲仁量,给人观感就差了一大截。白吃白住不算,还花钱。
曲仁量在三叔公面前卖了一波惨,激的三叔公亲自出面怼人,回到家里大骂曲词不是个东西。
“她是你大姐,长姐如母,她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老二白养她了……”
只是这些跟曲词没有关系,她如今做男装打扮跟在卫大夫身边学习。
“……关弦,尺弱。”卫大夫收回手,又看向病人舌苔:“苔薄,色淡。”
卫大夫沉声问:“平日可还乏力,夜间辗转反侧。”
病人连声应是,卫大夫思索片刻提笔开方。很快到下一位病人,直到排队的人结束,卫大夫才有歇息时间。
旁边递来茶水,卫大夫抬眸,曲词笑了笑。
卫大夫心中愈发满意,见曲词得空便背药理,不禁环视四周。
店里的其他学徒心神一凛,背书的背书,整理药材的整理药材。
曲小妹从后院探头,她今日待了一个白日,好无聊。
晚上姐妹二人在卫大夫的带领下,进入隔壁街的小巷子。
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卫大夫明显跟对方通过气,以后姐妹俩就住在这里,不用付租钱,但需要曲词回来后做饭做家务,时不时为老妇人针灸,揉按。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正屋两间厢房并一个小厨房和杂物间。
曲词手脚麻利,饭后她带曲小妹回了屋子。
姐妹俩就在镇上安顿下来了,次日谷呈和他媳妇儿还跑了一趟医馆,给姐妹俩各送了两套成衣换洗和一些小玩意儿,如今离开村子,便不用那般顾忌。
“大丫,说来我还要同你道声谢。”俞氏屈膝一礼,曲词避开了去。
俞氏笑道:“以后都在镇上,我们两家常来往才是。”
曲词腼腆一笑。
不多时俞氏离去,曲小妹立刻换上新衣,取了红头绳绑自己的头发,美的不行。
曲词不理会她,一心跟在卫大夫身边学习。
数日下来,每每得空便有人凑到曲词身边:“大丫,干咳无痰,手足心热,这是什么症。”
曲词想了想,“可还伴随盗汗口干?”
学徒忙道:“对对对。”
曲词道:“此乃肺阴不足,需得滋阴养肺,一般地黄二钱,茱萸……”
医馆寂静,除了女子有条不紊的声音再无杂音。
卫大夫眉眼舒展,他原本还担心大丫是女儿身,又天赋过人,会引来其他人嫉妒刁难,没想到这群小子天赋不足,心性却上佳,实算幸事。
只是一片文绉绉之声中,“大丫”便显得突兀了。
于是私下卫大夫问曲词可愿改个文雅的名儿,曲词委婉拒了。卫大夫便也没多劝。
曲词在医馆忙忙碌碌,充实不已,曲小妹就有些待不住了。她不想认字,也不想学医,更别说女工。
当曲小妹又一次提出回村时,曲词问她:“你想好了?”
曲小妹傻笑着应下,只是对上曲词沉静的目光,曲小妹心里有一瞬的空落,她好像失去了什么,又仿佛是错觉。
曲小妹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对于乡下人家来说多么难得,没有繁重的杂物,没有生存压力,身处医馆,现成的教学资源都不愿意抓紧。
当日曲词将曲小妹送回村里,之前村里人送的粮食曲词未动,如今她以月两百文的价格请曲氏一位心善的伯娘给曲小妹做饭照看。
曲仁量听闻后不以为意,曲小妹傻了,必然影响他大姐干活,把曲小妹送回村才是正确的做法。
不过他大姐居然能开出月两百的报酬,莫非真在镇上赚到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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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抚养弟妹的老实人大姐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