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王尚食沐浴的时候,他们不会在跟前,而是在园子外边守着。不过沐浴时,不仅咱们尚寝局的人在,尚食局的两位嬷嬷也在,以防有人暗害。”
胡尚食急道:“那怎么办?有人盯着,也说不上话啊。”
青萝想了想:“走,咱们先过去瞧瞧,再想办法。”
几人到果园里的木屋前,木屋的门紧锁着,两名侍卫挎刀守在门口,一见她们靠近,立马上前拦住:
“有什么事儿?”
灵香道:“这是宫里的和嫔娘娘,从前在南海子待过,与王尚食颇有交情,过来看看。”
其中一名侍卫认出了青萝,面现为难:
“娘娘当初离开南海子时,小的还参加过您的欢送宴,按理您的面子哪有不买账的道理。可万岁那边特意交待过,旁人一律不许靠近王尚食,就连吃的,用的,都要仔细检查,我们要是坏了规矩,万岁那边怪罪下来,实在担当不起呀。”
青萝想了想道:“大家各有各的难处,我不勉强。这样吧,我只在窗户口瞧瞧她,如何?”
“好。”
两名侍卫让开了身子,青萝上了木阶,来到窗前,敲敲窗户,唤道:
“王尚食,王尚食。”
里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却没有起身的动静,看来这会儿起不了床。
青萝转头问先前那名侍卫:
“她这是怎么啦?”
侍卫道:“她让那场大火烧了一身疤,一到春季就破皮流脓,瘙痒难忍,三天两头犯病。”
“叫医官瞧过了没?”
“娘娘放心,万岁有旨意,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医官也就尽心尽力,要不她哪能熬到现在。”
“那就好。”
青萝微微放下心来,思索着如何在他们眼皮底下和王尚食搭上话时,只听屋内王尚食嘟嘟囔囔:
“树上的果再不摘,就要摔下来了,快,要快。”
青萝明白,她这是暗示自己,再不来找自己背下食杀谱,怕是她这身子撑不住,以后就没机会了。
青萝思索了下,隔着窗户向里边道:
“王尚食,你要乖,喝完了药就赶紧睡觉,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去摘树上的果,明不明白?”
“嗯……”王尚食喃喃道,“天黑了,该睡觉了,再过几个时辰,太阳就出来了。太阳一出来,就该摘果子了。”
青萝微一琢磨她的话,拍了拍窗户,好声哄道:
“好,过几个时辰我找人摘果子,你先睡吧。”
里边安静下来,过不多久,传出打呼的声音。
青萝这才转身下了阶梯,那侍卫道:
“她讲话就是这样,总颠三倒四的,也就您有耐心哄一哄她。”
青萝笑言:“人一疯,讲话可不就颠三倒四么?多谢二位通融。”
这边灵香知趣地拿了碎银给他们:
“娘娘一点心意,请你们喝茶。”
“多谢娘娘。”两名侍卫笑着接下。
青萝道:“我闻着这屋里一股臭味儿,想是身上的脓把衣服都沤透了,晚点儿叫人给她擦洗擦洗吧。”
两名侍卫互看了一眼道:
“晚上不是我们哥俩当值。”
青萝笑了一下,又让灵香给他们塞了一把银子。
侍卫拿了银子有些手短,便道:
“娘娘宅心仁厚,等会儿小的跟值夜的兄弟打声招呼,只要按照以往的规矩来,他们必不会阻拦。”
青萝道了一声谢,便带着灵香和胡尚食离去。
到晚宴的时候,青萝是心不在焉,一门心思全在惦记着晚上要办的事儿。
新晋封的玫选侍与兰美人则不同,对皇帝极是上心,一个频频敬酒,一个献舞一曲。
翩翩舞姿划过眼帘,青萝开始揉起额头,做出不适的模样,为一会儿离场做铺垫。
这时耳旁传来黎莎和尹美淑的议论声:
“曹公公送的这两位美人,真是煞费苦心。一个飒爽,一个柔美,真是各有风情。”
“你是没见,打猎那会儿,玫选侍那是铆足了劲去抢明嫔的风头,再瞧瞧兰美人这柳枝一般的软腰,曹公公送她们来,明摆着是为分皇贵妃的宠,想取而代之呢。”
闻听此言,青萝眉心一皱,瞥眼望向曹吉祥,果见他眼角含笑,对于美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一曲舞毕,青萝心下有了计较,当曹吉祥领头鼓掌时,她不合时宜的起身,打了个哈欠,向朱祁镇福了一福:
“万岁,这歌舞实在无趣得紧,妾看得都乏了。”
曹吉祥脸色微变,上方的帝王倒是不介怀,轻轻挑眉:
“哦?那你想看什么?”
青萝瞟向那边的尚明心,笑道:
“入宫这些年,轻歌曼舞看得多了,没什么稀奇,唯有明嫔那一曲剑舞,教人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不错,若论舞,还是明嫔独具一格。”朱祁镇含笑望向尚明心。
果然两个美人都一脸不满的看向尚明心。
尚明心明白青萝意图,便道:
“妾今日穿的衣服不便,就不在万岁面前献丑了。”
“既是如此,那妾也没什么可看的,就先回去歇息了。”
说罢,青萝朝着朱祁镇盈盈行了一礼,先行退下。
这一幕被陪在太子身侧的周辰安看在眼里,微一思索,俯首跟太子说了两句话,便也起身离开。
青萝回去,立马换了宫女的衣服,又用碳将脸涂得黑了些,随后悄悄出了行宫,来至尚寝局的官室,胡尚食和尚寝局的女官早守在门口,一看见她,便迎了过来。
“娘娘。”
“嘘!咱们现在一样,等会儿千万可别叫错了。”
胡尚食和那女官一齐点头。
“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
女官拎出两个水桶,胡尚食和青萝一人提了一个,三人奔着果园而去。
到了木屋,值夜的那两个侍卫虽得了招呼,却觉得青萝和胡尚食两个脸生,便问道:
“先前那两个嬷嬷呢?”
女官忙道:“大晚上的,谁愿意来伺候一个疯子呢,可娘娘吩咐的差事,又不能不做,我只好在她们尚食局里拉了两个新来的,大家凑合凑合吧。”
两名侍卫也是分了钱的,不疑有他,便将木屋下了锁,放她们进去。
胡尚食来到王尚食床前,见她满身疮斑,容颜也毁了,昔日风光的尚食女官竟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心里一酸,扑通跪倒,泪如雨下。
王尚食生怕她哭出声来,忙捂住她的嘴。
青萝透过窗口向外张望,见那两个侍卫并不走远,几人在这屋里说话也不方便,便凑到王尚食耳边道:
“接下来得靠你了。”
那两名侍卫正在外边闲聊:
“哥哥,我瞧那两个面生,让她们进去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怕什么?有她们尚寝局的女官在,真出了事儿找她顶缸。”
“要不咱们瞧瞧去?”
“嗨,那个疯子一身烂疮,有啥好瞧的,你也不怕长针眼。”
两人哈哈一笑,忽听身后木屋的门扇咣当一响,回头看时,只见王尚食半裸着身子,抱着水桶冲了出来。
两名侍卫慌忙阻拦:“干什么?”
王尚食也不说话,手中水桶一扬,大半桶水泼了出来,登时给两个侍卫浇成了落汤鸡。
两名侍卫气得哇哇乱叫,刚想动手打她,却被追出来的女官拦住。
“打不得,打不得,万岁有旨意,不能伤她。”
两名侍卫的手硬生生停住。
“都怪我,一个不小心,就让她跑出来了。”女官说完,扭脸儿冲跟出来的青萝她们骂:“你们两个废物,还不把她拽回去。”
青萝她们应了一声,一人拽住一条胳膊,将王尚食拖回木屋里。
那侍卫不敢收拾王尚食,只好把一腔子的怒火冲同伴发泄:
“你不是想看吗?这他妈都让你看清楚了,想不长针眼也不行了。”
“谁知道她病怏怏的,还能往外跑?”
“哎哟,我这身上怎么这么臭?”
女官一脸歉意:“这水是给她擦过身子的。”
两名侍卫差点呕了出来:“呸呸呸,晦气,真晦气!”
“真对不住,要不二位回去换件衣裳,擦洗擦洗?这几天正赶上倒春寒,别再冻着了。”
“她人再跑了怎么办?”
“放心,有我呢,出什么事儿,我一个人担着。”
那名侍卫还要再说,另一个却抢着道:
“费什么话,赶紧的,都恶心死我了,哎呦喂!”
那名侍卫也没办法,无奈的跺了跺脚,骂骂咧咧的一同去了。
等他们两个都走远了,青萝探出身来:
“人都走了?”
“嗯!”
“你在这儿把着风,有人来就言语一声。”
女官点头应了。
青萝这才缩回屋里,把门关好,又解了自己的外衣给王尚食披在身上:
“趁着人没回来,咱们抓紧。”
王尚食点了点头,对胡尚食道:
“自大明立国以来,六局一司除了我尚食局,都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唯有尚食一职,不可轻易更换,只因不知食杀谱,算不得真尚食,我今日将它一字不差的传授,学完了就是我的徒弟,须给我磕三个头,立下毒誓,日后不得谋害我的性命,也不得违背我的命令,如有背叛,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青萝一听,立马拉下脸来:
“你不想我听就直说,干嘛费这么大劲?还有,你跟我说清楚,一字不差是什么意思?你教我那些对不对?”
王尚食微微一笑:“对的有**分,只要你不拿它害我,那些不对的,你自然也用不到。”
青萝翻了个白眼:“亏我还拿你当自己人,你就这么对我。”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不过你也不必气恼,你既助我达成心愿,我就让她在誓言里加上一条,今后尚食局只奉你元青萝为主人,听你号令,保你一生平安。”
青萝这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胡尚食立马磕头,青萝听她一字不差的立了誓,这才道:
“你们快点儿,我去外面守着。”
出了木屋,她来到女官身边,左右张望了一下:
“没人来吧?”
“放心吧,咱们这儿住着一个晓羽,一个王尚食,外边都管这儿叫疯子大院儿,平时就躲得远远的,这个时候,谁还会来?侍卫们住的又远,回去再洗洗换换,一时半会儿,且来不了呢。”
青萝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双手合十,对天拜道:
“老天爷你帮帮忙,今晚上顺顺当当。”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树后有人笑道:
“老天爷要是什么忙都帮,岂不要被烦死了?”
青萝一听这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那边骂道:
“臭道士跟踪我,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