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杜琮分心的这几秒空闲,简晓夜按下车窗,伸出头朝不远处的路人高声喊道:“救命啊!帮我报警!救命啊——”
杜琮反应过来,急忙挂掉电话,抓住简晓夜的头发使劲往里扯,同时升起车窗,自以为能堵住她向外求救的道路,殊不知这只是徒劳。
16,15,14……
倒计时数字在杜琮眼中越走越慢,车窗外指指点点的动作和好奇的目光更使他如坐针毡。
简晓夜仍不放弃,一手护住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胡乱拍砸车窗,口中不住叫道:“杜琮!你放手!”
杜琮掐住她的后颈,本想再威胁几句,让她安分点,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伴着第二次响起的手机铃声,他心里愈发急躁。
大爷的,不等了,闯个红灯而已,从手指缝里漏些碎银子打点一下不就行了。
下一秒,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骤然响起,斑马线上的行人加快了步伐,杜琮放下顾虑,将车直直开向前方,闯了红灯。保镖的车晚走一步,等绿灯亮了才加速跟上。
难闻的尾气味久久不散,围观的行人分立道路两旁。
几个大学生聚成一团,面露焦急,在电话里凭印象回答着接警员的问题。
一对父子从她们身旁经过,小孩扯住父亲的衣角:“爸爸,阿姨说帮她报警!”
父亲抱起孩子,加快了步伐,对小家伙苦口婆心道:“小孩子家家,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别学人家凑热闹。看见刚才那车标和车牌号了吗?一看就非富即贵,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小孩还想坚持,父亲却已经换了话题,开始跟孩子科普豪车的品牌、等级、价位等知识,俨然一副慈父做派。
至于杜琮,自然希望冷眼旁观的人越多越好。
可是当他将车开到下一个路口,拦路的便不再是红灯,而是交警了。
还不止一位。
乍见此景,杜琮的第一反应便是——前面出什么交通事故了吗?
可是眼看同方向的其他车也照开无误,并没有人拦着不让走,杜琮便心下了然——看来真有多管闲事的人报警了。
可是,好像也不对啊!就算报警,也不可能把电话打给交警吧!
杜琮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恶狠狠地看向简晓夜,打算临阵告诫几句,让她别找麻烦。
可是不等他开口,简晓夜便开始拍打车窗,流着泪呼喊道:“警察同志!救救我!”
其实在她自己看来,这两行泪水的本质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可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必须表演出一副悲愤交加的委屈样子,博取同情的同时,也能为不久以后的舆论战铺垫一二。
交警见此情形也有点懵,刚才之所以拦杜琮的车,只是因为他超速超得太夸张,没想到这人还疑似有其他不法行为。
在交警的命令下,杜琮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却拒不下车,故作轻松地笑道:“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女朋友跟我闹脾气呢。”
简晓夜来不及下车便急着反驳道:“是他威胁我上车的!警察同志,我有证据!我有录音证据!”
杜琮听到“录音”二字,仿佛PTSD发作一般,后背爬上一层鸡皮疙瘩:“你胡说什么!”
她的手机不是一直被他扣着吗!?保镖也检查过她的手包,里面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啊!
此刻他被酒精泡过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是机械般发送着重复的消息——不可能,她撒谎,不可能,她撒谎……
与此同时,一名交警发现简晓夜有些眼熟,像是明星,却不太叫得上名字,只记得前几天在热搜上见过。
情况特殊,他立即用对讲机跟队长做了汇报,紧接着走到保镖的车旁,敲窗道:“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面对这种情况,众保镖不得不做出决定,由一人把车开走,其余的人留下观望。
这边自有一阵扯皮,那边面对呆若木鸡的杜琮,交警也容不得他继续拖延,神情严肃道:“请下车接受检查。”
杜琮还在硬撑:“接受什么检查!我们感情纠纷,什么时候归交警管了?”
简晓夜此时已从另一侧下了车,发丝凌乱,楚楚可怜道:“警察同志,我的手机被他抢走了……”
交警不消多问,一看杜琮恼羞成怒的表情便知道这话属实,于是厉声斥道:“拿出来!”
杜琮仍在抵赖,还高声叫道:“滚蛋!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们的饭碗还想不想要了!?”
“小武,给他做酒精测试!”
众人循着清亮的声音望去,只见一名英姿飒爽的中年女警大步流星走上前来,正是刚才接到汇报的交警队长。
“测,测个头你测!”杜琮理直气壮,“老子没喝酒!”
术业有专攻,交警队长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加持,一眼就看出他喝醉了,也不多啰嗦,直接拿起酒精测试仪。
“对准,吹一下。”
“吹你大爷!”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杜琮靠着车门不屑一笑,怕她刚才缺席了没听见,还重复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交警队长面无表情:“你爸知道你在这里跟警察叫板吗?”
杜琮张了张嘴,似乎无话可说,有些心虚。
交警队长继续攻心:“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没喝酒吗?那就吹一下,走个流程。要是没问题,我们马上放人。”
“吹,吹就吹。”
杜琮自信满满,长吹一口气,抖着腿等待结果。
交警队长眼皮一落一抬,中气十足道:“82,够醉驾了,带走。”
杜琮双眼倏地瞪大:“不可能!你们合伙整我!”
简晓夜也强压着震惊,心道:怎么会!?我不是一直看着没让他喝酒吗?难道错拿了酒精饮料?那也不会吹出82这么高的数字啊……
她一方面觉得惊喜,这下警方可以顺理成章地介入此案,她不用再费心思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后怕,好险,坐在醉汉开的车上,没出事故真是万幸。
杜琮已被两名交警从车上拖了下来,口中仍高叫着:“不可能!你们陷害我!你们和她是一伙的!”
交警队长不为所动,照章办事:“你不认可这个测试结果是吧?”
“不认!鬼才认!”
“行,那就带去验血。”
杜琮还想抵抗,却被对方一句“再胡闹就给你上铐子”给吓了回去。被带走前急忙给守在不远处的保镖下达指令,让他们去找祝老爷子帮忙。
事情告一段落,简晓夜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然而它已经被摔坏,无法开机了。
幸好向宁的几个手机号她都倒背如流。
等交警队长帮她联系完向宁,四周的围观群众已经越聚越多,十个里有九个都拿着手机做起了“一日记者”。而剩下的那几个,原本就是闻风赶来的专业娱记。
挂掉电话,交警队长拿起对讲机问答几句,接着转述了重要信息。
“简小姐,刚才有几个学生报了绑架案,派出所的同志马上就到,麻烦先去我们的车上等一等吧,配合做个笔录。”
……
午夜时分,无章美术馆三楼,枕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是祝璋的声音。
枕安走进门,靠在门板上,环顾四周,只见况星宸烂醉如泥,毫无形象地睡在地毯上。
祝璋熄了烟,仍旧低着头,正在审阅文件。
“你怎么来了?”
枕安用问句回答问句,却是答非所问:“况星宸今晚做的事,你事先知情吗?”
祝璋眼神一顿,抬起头:“你是在兴师问罪吗?怪我不加劝阻?”
枕安不说话。其实,何须多问呢?在她久久不回消息,暗示拒绝告知杜琮手机号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
“能问出这种问题,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祝璋靠在椅背上,坦然道,“别说劝阻了,就算况星宸突发失心疯,要一刀捅死杜琮,我也乐得坐观鹬蚌相争,没义务帮他们改生死簿续命。”
况星宸许是睡得香了,这时竟打起了呼噜。
祝璋最烦噪音,抓起手边的笔筒朝况星宸一扔,正砸在他后背上,呼噜声随之戛然而止。
“你知道简晓夜也在车上吗?”枕安问。
“那是谁?”
“杜琮今晚的女伴。”
“哦。”祝璋再次低头去看文件,“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她的朋友。”
枕安无需解释,祝璋也知道第二个“她”指的是向宁。
思维再转个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所以呢?你是怕万一出了事,向宁会因为况星宸而迁怒于我,再因为我而迁怒于你吗?”
这话她说着都觉得离谱,枕安当然也不是这么想的。
祝璋见他摇头否认,便把一叠文件扔到旁边:“那你又何必跑到我面前演事后诸葛?”
枕安跨过横在地上的况星宸,走到办公桌前。
“不迁怒,就不是无辜的人命了吗?”
祝璋闻言沉默许久,站起来背过身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也没料到况星宸对杜琮的报复行为会牵扯到其他人。
不过,杜琮的保镖里有她的眼线,如果出了事,他会发消息来报信的。
嗡嗡。
想什么来什么,祝璋的手机振动两下,是短信提示。
枕安向前一步,目光牢牢锁住她的手机。
是一语成谶,还是逢凶化吉,似乎就要见分晓了。
然而祝璋读完短信,并没有立刻将内容转述给枕安,只是顶着他急切的目光,扶着椅背坐了回去。
“人没事。”她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扔给枕安,“找个理由,献你的殷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