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张公公等得焦急万分,一见沈沁回来,屁股底下像是安了弹簧窜了起来,“沈女史,久仰大名啊!”
沈沁:“......”
我们很熟吗?
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沈沁谨慎的问道:“不知张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公公也毫不委婉:“沈女史今日下午可是砍了逸竹轩的竹子?”
果然是为了竹子!
“这......”沈沁犹豫,竹子又不是她让人砍的,她的确是想要些竹子,最普通的竹子就够了,谁让你们跑去慧贵妃的翠竹苑砍竹子的?
那不是太后的命令吗!
不过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怎么能出卖太后。
她只好模棱两可的说:“我的确要了些竹子......”
张公公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沈沁:?
张公公:“皇上听闻沈女史手艺很好,用竹子烹饪这个法子又很新鲜,今晚就等着沈女史做的饭呢。”
沈沁:“......”
她的第一反应是,皇上是怎么知道我手艺很好的?
接着想,皇上今晚上要吃我做的饭?
最后叹了一口气,行吧!做饭就做饭!总比打板子好!
打死沈沁也想不到的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传说。
比方说,今天下午,她正在膳房指挥人们做竹筒杯的时候,太和殿迎来一位哭哭啼啼的客人。
当时,张公公正在廊下晒太阳,小福子在一旁喂猫。
张公公靠着一根廊柱,没骨头似的,宦官帽摘下盖在脸上挡住阳光,嘴里念念叨叨,“肥瘦相见的卤肉啊!”
小福子:“裹着浓浓的汤汁儿!”
张公公:“它是那么的好吃呀!肥而不腻!”
小福子:“瘦还不柴!”
张公公:“撒上点芝麻呀!”
小福子:“搁几片香菜!”
张公公:“拿饼一卷!”
小福子:“往嘴里一塞!”
张公公:“好香!”
小福子:“好饿!”
张公公和小福子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张公公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子!”
小福子赶紧凑过来,“什么法子?”
“那个什么沈女史......”
小福子赶紧接道:“外膳房从七品女史沈沁。”
“没错,就是她,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她调进皇上的内膳房,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样不就可以天天吃肉夹馍了吗?”
小福子一锤拳头,“对!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这个么......”张公公摸着下巴,“得好好琢磨琢磨!”
二人正想着,远处一行小宫女护着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往太和殿跑来。
那女子身穿粗布道袍,以手掩面,哭得梨花带雨,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皇上啊!您得为臣妾做主啊!”
张公公本来还没看出这人是谁,一听声音认出了,这不是慧贵妃吗?
住在离太和殿最远的逸竹轩里,皇宫最犄角旮旯的地儿,每日修道卜卦,时常与诗书作伴,号称最爱竹子的风骨,整天吟诵什么咬定青山不放松,视竹子为生命。
这位娘娘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少与人交往,很瞧不上宫中其他的女人和皇上,高贵淡雅得很。
就这样的性子,要不是因为有一个好爹,她能当上贵妃?
不过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肯来太和殿,还哭哭啼啼的,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莫非是被谁欺负了?不能吧,后宫一向和谐安宁得很,平日只有妃嫔合起火挤兑皇帝的份,彼此从不搞内部斗争,搞得皇上每每对镜自艾,怀疑自己魅力不够,偌大的后宫竟然没一个肯为他宫斗的,不合理啊!
难不成?真来了?
张公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下子精神起来!
他扶正官帽,手甩拂尘快走几步拦住慧贵妃一行人,“哎,娘娘!皇上正午睡呢!您也知道,皇上午睡最烦被人打搅,有什么事等皇上醒了再说吧,啊!”
慧贵妃一抹眼泪,“天大的事儿!等不了!本宫现在就要见皇上!”
“哎呀,娘娘这不是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吗?”张公公苦口婆心的劝道,“您要真吵醒了皇上,皇上是舍不得动娘娘您,不还得拿咱们出气!”
“真......真的?”慧贵妃抽抽搭搭,想是不愿连累别人,竟然真的打了退堂鼓,“那要不我一会儿再来?”
张公公一看事情不妙,不对啊,他还没打听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他赶紧话锋一转,“要不,娘娘有什么委屈先跟奴才讲讲,等皇上醒了,好代为禀告!”
不说还好,慧贵妃这下又想起伤心事,痛上心头,哀嚎一声,扯着嗓门痛哭道:“有!人!砍!了!我!的!竹!子!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张公公捂着耳朵稍微离远点,嗓门真大,耳朵疼,看热闹把耳朵振聋了可不划算!
他好言相劝,“慢点说!慢点说!”
慧贵妃比划起来,“那竹子......那么粗......那么长,那个姓沈的厨娘要做饭,用竹子,他们咔咔咔两下就撬走了一根竹子......呜呜呜呜!”
慧贵妃从那么远的逸竹轩跑过来,又气又着急,说得前言不着后语,东一句西一句,把在场的人都绕晕了。
唯有张公公捉住了重点,“姓沈的厨娘?是外膳房的沈女史?”
慧贵妃:“呜呜呜!就是那个给安庆王做饭的厨娘!”
张公公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开始出馊主意,“这事儿确实挺严重的,要不这么着吧,娘娘您就在这儿喊,看能不能把皇上喊起来。”
听到这话儿,慧贵妃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哇”的一声痛哭流涕,“皇上,您得为臣妾做主啊!”
慧贵妃这边哭喊,那边小福子把张公公扯到一边,“师傅,您怎么能放任她这么闹呢?真把皇上闹起来怎么办?”
张公公看看时辰,觉得皇上差不多也该起了,随口说道:“不怕她闹起来,就怕她闹不起来。”
小福子懵懂的看着张公公。
张公公一拍小福子的帽檐,玩笑道:“蠢货!这还看不出来!刚还在想法子,法子自己就撞上门来。”
小福子恍然大悟,“啊!您是说沈女史......可是她刚说要告状!”
张公公“嗨”了一声,“这有什么?没听她说给安庆王做饭吗?她那竹子八成是太后吩咐人砍的,告状有什么用,上头有太后压着,找皇上有什么用!她一个贵妃还能越过太后去?”
小福子想想是那么个理,对着张公公竖起大拇指。
只是可怜了皇上睡梦正酣,偌大的寝殿静悄悄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突然一声女人尖叫传来,“皇上啊......”
皇上一下子被惊醒,还以为有刺客上门,他瞬间坐起来,惊惧的左看看右看看,“谁......谁这么大嗓门?”侧耳听着像是殿外传来的声音,才拍拍胸脯,“吓死朕了!”
披衣坐起,皇帝朝外面喊了一声,“张德良!”
顾不上再和小福子说话,张公公赶紧起身,“哎,醒了醒了!”
张公公打开殿门走进去,就见皇上皱着眉头正在穿衣服,他跨走两步上去帮忙,皇上小声说:“怎么回事?皇后来了?”
张公公帮皇上系腰带,凑过去小声说:“不是皇后,是慧贵妃。”
皇上声音这才大了点,“哎?为啥啊?”
最端庄优雅、温良淑德、饱读诗书的慧贵妃?平时跟他说话像蚊子嗡嗡似的,原来嗓门这么大!
张公公:“有人砍了她的竹子,找皇上您作主来了!”
皇上:“啧!”
平常百八年不来他这一回,现在有事了想起他来了!
嘿嘿,你也有今天!
皇上穿好衣服,往外走,勉为其难道:“行吧,朕就听听怎么回事。”
一打开门,皇上装出一副热情和关心的样子迎上去,“哎呀,贵妃呀,稀客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见能做主的人来了,慧贵妃哭得更凶了,扑到皇帝的怀里,“呜呜呜!”
真没想到还有享受到贵妃投怀送抱的一天啊!
欺负慧贵妃哭得正狠看不见他的脸,皇上单手捂住耳朵,脸上嫌弃满满,语气还是关心的:“怎么了这是,谁让爱妃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快跟朕说说!”
让朕高兴高兴!
皇上揽着贵妃,把她让进屋里,一路上她身边的小宫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哦......”皇上在主位上坐下来,“砍了棵竹子,啧!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慧贵妃又扩大了一点音量,“呜呜呜!”
吓得皇帝赶紧摆手,“不不不,真是岂有此理,头可断血可流,竹子不能丢!来人!”
张公公上前一步,垂眉肃穆。
皇上扭过头小声问道:“竹子真能做吃食?”
费尽心思,张公公等什么呢?不就等这一刻,一看机会来了,他赶紧推销沈沁:“这奴才不知道,但听说那沈女史之前用药材做了卤味,倒是十分美味!”
皇上大吃一惊:“你竟连外膳房一个小小女史都认得?”
张公公赶紧往自己脸上贴金,娇羞一笑,“嗨,奴才是大内总管,这不是奴才分内的事儿吗!”
皇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想,扯吧,你整天好吃懒做以为朕不知道吗?要不是看在你从小跟朕一块长大的份上,你能做上大内总管?自己这么大个关系户,自己心里不清楚?
一咂摸,皇上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是不是吃过这女史做的吃食?”
“吃过一回。”
“是否十分美味?”
张公公点头如捣蒜,“回味无穷!”
皇上虚踹了他一脚,“吃独食!也不说给朕带一份!”
偷瞄看了一眼两人喁喁私语没完,慧贵妃心道不好,拼命刷存在感,“呜呜呜!皇上啊!”
皇上回过神来,敲了敲桌子,把早想好的说词说出来,“爱妃啊,不是朕不帮你,只是这事情很难做啊!你看,这竹子砍也砍了,它又不能接回去,这沈女史又是替太后做事,吃食还是做给朕的亲弟弟。”
皇上邹起眉头,似乎是想到赵清平那副瘦弱的样子,难得的严肃了一回,“只要朕的弟弟肯吃饭,莫说一颗竹子,就是整片竹林,他想要朕也得给他。”
皇上平日虽嬉皮笑脸,甚少与女人计较,但毕竟皇家威严俱在,此刻话一出口,殿里安静片刻,慧贵妃像是被皇帝难得的肃然吓到了,暂停了哭哭啼啼,但还是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小声说,“臣妾才不信,从来没有人用竹子做吃食,拿着这样的理由诓骗臣妾,臣妾不服!”
皇上与张公公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
皇上咳了一声,“既如此,那便让那姓沈的女史用竹子做顿饭送上来,若做得好,重重有赏,做不好,一定给爱妃个交代,怎样?”
就这样,张公公出现在了外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