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礼心领神会,面上不显半分情绪,逐渐蔓延开来的红却将主人的羞涩暴露给另一个人看。温让见他不自在,生硬地转换话题:“那田原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的,如果小礼查出来他没问题,他又会武,我想将他安置在叙斋跟着我做工。”
姜礼虚虚咳嗽一声,“田原没有田玉那么多弯弯绕,人际关系也清白,若是哥哥愿意,他是个可堪重用之人,稍加提点说不定还真能帮上忙,我瞧着他不是不懂,只是实在懒于应付。”
“只是田原那般慢妥妥的性子很难成气候,哥哥需用我先调教一番吗?”
猝不及防听到“调教”二字,温让眉心拧成结,干净利落地截断小夫人的想法:“夫人还是少与旁的男子紧密接触吧,我……我也是会吃醋的。”
姜礼愣住,而后又打趣道:“不是哥哥说支持我做生意,做生意就会接触诸多老板贵人,也不全都是女子,难道哥哥每个人都要吃醋吗?”
温让将筷子搁置在侧,满含深意望过去:“也不是每个人都吃,毕竟现在的人选已经够我吃不消了。”
姜礼又想到尹千雪那套荒谬的说辞,将要出口的句子被咽了回去,闷不作声继续往嘴里喂着吃食,只是心不在焉自然食不知味。
温让早已观察到姜礼吃东西斯文,每一样都会吃点,像是在完成某种营养均衡的强制任务一般,哪怕是不爱吃的也会皱着眉头往下咽。
他大概也能猜到缘故。姜礼从前饿怕过,养成了绝不浪费的习惯,虽说小夫人的肠胃没看出毛病,但也说不好是姜礼自己拼命温养回来的。
“小礼,现在不会饿肚子了,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自己。”
在姜礼舀起第三块豆腐的时候,温让还是没忍住出声:“你不喜豆类,以后我叫小厨房多看顾些。”
姜礼为什么不喜欢吃豆腐,因为从前吃了太多,吃得太满所以吃得犯恶心。
温让看出姜礼不再有胃口,将他手中的器具一概放下,轻唤芙蕖进来收拾东西。
“夫人打算如何处置郭厨子?”
姜礼稳了稳气息,压住那阵恶心,语气颇有些急促:“先捆着,捆到有人来捞他。”
“你是指他的侄女?”
温让推过去一盏茶水,姜礼刚好借着这口茶压制恶心,顺口说了句:“谢谢。”
温让眉宇染上无奈,“对自家夫君不必如此见外,小礼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摘下来也不必言谢。”
姜礼缓了半晌,才又笑吟吟道:“郭厨子与他那侄女感情深厚,楚家可以用双儿姑娘来拿捏郭厨子,那么我们当然也可以用郭厨子去勾出他的侄女。”
“只要是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策反这位姑娘,在京都咱们不就多一双耳目了吗?”
这办法是好,温让又问:“那咱们如何将消息传出去,又该如何传呢?”
姜礼思绪清明,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郭厨子不会写字,若要让那人信服其实也不必非得让厨子亲口相传,只需咱们院中传出老爷子病重的消息,请遍宜州的大夫进来做戏,又封院调查下毒之人,将这处宅院围得铁通一般牢不可破,那人便也就知道厨子是出不去了。”
“而厨子成了一步废棋,楚家不可能会为一名小卒大动干戈,也就不会再为难他的侄女,在这时我们派人去给姑娘送一件信物,剩下的路就不必咱们这边走了。”
温让神色犹豫,无意识地捏着小夫人的手摆弄,“可是将一个姑娘家算计进来,她又孤苦伶仃的在京都,没有一个人照应着,前有狼后有虎,行走在暗处,若是被幕后主使发现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哦?哥哥是这样想的吗?”
姜礼的表情与刚才别无二致,甚至于笑意还挂在嘴边,可温让就是观出他的心情突然低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瞬间陷入了阴郁。
“是我失言,都是我的错,小礼别生气。”温让利落道歉。
“哥哥不应该小瞧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子,”姜礼说话仍旧是不紧不慢,一副稳操胜券的淡然态度,“芙蕖能够记住生平见过的每一张面孔,包括他的家室以及友朋亲邻,见过的东西就不会再忘,哪怕是给她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她多翻阅一遍也能倒背如流。”
“那个名叫小满的侍女看着是胆小了些,可她从小做的都是力气活,所以练就了一身寸劲,真把她逼急了,我估摸着连青与这样的练家子都不一定能接住她的一拳。”
“白露,别看她只是个端水送茶的杂事丫鬟,礼阁签下她时,她正在赌坊里摇骰子,出老千这项本事她说第一,恐怕没人敢称第二,我至今没见过比她的手更灵巧的,须臾之间就能换掉点数,可以称得上一句,快得邪门。”
姜礼饶有兴趣地凝他,“礼阁从不养闲人,拨过来的人手更是精心挑选,哥哥明白吗?”
温让的思路打开,“你是要同她签订契约,暗自培养她?”
姜礼并不否认。
“算是吧,听闻她如今的夫婿是个好赌之辈,我明日就差人将白露送去施展身手,务必将人的身契赢过来。这样一来双儿姑娘也就有了投奔的理由,一举两得。”
温让与姜礼相处这么久了,哪能窥不清一点深意,他眉梢微挑:“这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让小礼将人盯准,耗费如此多的心力也要将人收下?”
姜礼莞尔,“双儿姑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那一张嘴了得,自她进府做了妾室后,那家第二日就传出公子是个天阉,外面还流传着许多不堪入耳的版本,我瞧着是个编排人的好苗子。”
好好好,别的没有,就是特别会编黑料,适合纳入麾下往对家泼脏水。
姜礼的手段真是,别致又缺德。
想到这里温让不禁乐出了声,姜礼默不作声想抽出手,又被郎君一把扯了回去。
“哥哥是在笑话我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吗?”
温让连连摇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就是觉得小礼怎么越看越可爱了,原以为是一只柔弱的小兔子,没成想是一只小狐狸。”
他故作羞涩,吞吞吐吐:“软饭,多吃,爱吃。”
眼见着郎君又开始不正经,姜礼避开他矫揉造作,含情脉脉的眼神,转而又问:“哥哥打算如何用田原?”
田原不争不抢,遇事则摆烂的处理方式着实令温让萌生兴趣,但眼下四处危机,他也不敢放松警惕:“我得先弄清楚田原早年具体为何被成衣罚,之后再做定夺。”
姜礼点头,“哥哥要是觉得难以管束,就将这桩差事交给我。”
“我有这么大面子,能够请得起姜老板替我约束下属?”
温让调笑道:“东家尽管开价,反正我付不起。”
姜礼配合他演下去,眼波纵容宠味:“无妨,我夫君是个大度之人,家中的钱财都被我握在手中,养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小郎君不必忧心,乖乖地侍奉我,自有你的好处。”
温让眼眸一沉,笑意逐渐扩大,带着胸腔之间的起伏也汹涌了些,他传递过去暧昧却又小心试探的眼神:“侍奉?如何侍奉?”
姜礼避开眼神交锋,笑而不语,垂头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
温让肤白,玉做的指节缠着自己略显纤细的手指,宛若捏着一件爱不释手的玩意儿,翻来覆去地□□,又滑入缝中牢牢相扣。
严丝合缝,这双手合该长在他的手上。
般配二字,姜礼已经说累了。
至于为何不满足温让,姜礼觉得钓得还不够,至少如今的时机不好。
“小郎君且等着,等老板我心情好了,就允你贴身侍奉。”
温让的唇齿碾过“贴身侍奉”四个字,一阵可惜之意涌上心头,但他也知晓姜礼的顾虑重重,最难的一点便是小夫人还没有说过一句心悦。
他占着姜礼夫君的名分,却不应该觉得可以理所应当地拥有姜礼。
温让想先自己爬上那座山,再问问姜礼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看日落晚霞。
他的心上人会从千灯长河里走过来。
田原在门前安静守着,思索自己为什么不是这府中的某块石头。
不,他还是觉得蘑菇可爱一些,那他还是思考为什么自己不是一朵蘑菇吧。
里面被关着的郭厨子还在絮絮叨叨地给他灌输歪门邪道,热脸贴冷屁股一整晚依旧是持之以恒,只是说辞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
再后来就是破口大骂,句子粗鄙十分不堪入耳,小满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
“哥,我想削他。”
田原也不拦,漠然回应:“嗯。”
“哥,我真要去揍他了。”
“嗯。”
“哥你太敷衍了,一看就是没认真听。”
田原也不辩解,换了个方向继续瘫着,“如听。”
小满站在房门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退了回来继续蹲着。
“算了,我害怕。”
田原又“嗯”了一声。
两个人陷入谜之沉默,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温让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又好笑的场景。
“郭厨子还老实吧?”
小满恭敬应答:“他被绑着自然翻不出风浪,但嘴里不怎么老实。”
温让见她一副想打但怂的模样了然于心,“他骂你们了?”
小满唯唯诺诺:“是的少爷。”
他的声音传进去,昏昏欲睡的郭厨子又来劲了:“少爷!少爷我错了!我给您磕头,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老郭必将感恩戴德,以后好好侍奉温家人啊!”
他在里面鬼哭狼嚎,小满眉心紧拧,低声骂了一句:“呸!这狗东西惯会做戏怎么不去戏台上唱两句?”
温让打量着田原,“小满,你先进去教训一下嘴碎的人,我有事和田原说。”
礼阁教导出来的人很听话,小满得了指令一改刚才的畏缩,直着腰走出气势,撞开门进去再将门阖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田原埋着头,慢慢吞吞:“少爷有什么吩咐?”
“田原啊,”温让略有些局促,“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和青与比试一番,会不会于你而言太过唐突?”
田原听到比试二字,倏地抬眸,眼睛比刚才亮上几分。
“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