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Glass Marbles > 第16章 【HP|GGAD】于罗网中

Glass Marbles 第16章 【HP|GGAD】于罗网中

作者:lemon drop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04 03:44:12 来源:文学城

奥斯瓦尔德·塞尔温的手记

“有些灵魂寻找通往天堂或地狱之路,有些灵魂把自己变成地狱或天堂。”

1:小酒馆里的聚会

那位改变我命运、重塑我人生的伟人曾说,一个人的一生,从认清束缚他的东西那一刻才刚刚开始。因此我的人生要从1921年的一场自不量力的狩猎讲起。那一年的初春,我旅居斯德哥尔摩群岛,为一群目不识丁的瑞典渔民布置初级的黑魔法防御术。

这项活动并非出于善意或忠心。巫师联合大会认为黑魔法正在侵蚀北方的边界,鼓动战争的极端观念正在渗透那些多年来自称中立的穷乡僻壤。因此需要“中心地带”的巫师们前往巡查,防患于未然。

魔法世界的命运如何,我并不在意。但他们为这份需要长途跋涉的工作支付了慷慨的款项。我正遇到一些经济困难,又乐于远离熟人聚集的大城市,因此欣然接受。等我抵达瑞典以后,发现这份工作的酬劳不足以偿还它的无趣。中立地带的巫师天真又轻信,“保密法”和“魔法国会”这样的名词,在本地的知名度还不如“挪威脊背龙”——运气不好的时候,后者真有可能撞见。我每周的主要工作,就是观察一下海港边的船只,然后报告这里没有水鬼或人鱼上岸。既然有时间和空余,我也就不知不觉发展起副业来。

当时上一场战争的余波仍然在民间扩散,一些携带连发步枪和轻型迫击炮的麻瓜游荡在群岛之间,让非魔法政府如临大敌,却能被几个足够敏捷的巫师轻松处理。一些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把抱有兴趣的巫师们聚集起来完成悬赏,成为游走在两个世界间的赏金猎人。不久以后,目标又扩大到魔法世界的通缉犯,以及某些单纯是惹到了有钱对手的普通人。

这样的行为当然违反保密法,或许还有不少其他法律。我言行谨慎,尽量避免这项副业让我丢掉收入不菲的白日工作。乡下人却喜欢自吹自擂,也爱吹捧别人。当本地的猎人在酒馆里介绍我时,说我是来自英格兰的名门之后、巫师联合大会的特派员、技艺精湛的黑魔法防御术大师。如此种种名不副实的头衔,实在荒唐可笑。不过,1921年2月17日的晚上,弗朗索瓦·达索就是这样向阿不思·邓布利多介绍我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其人,以及后来追加给他的那些夸张头衔,无需我在此赘述。在20年代,他还没有赢得那些声望。而弗朗索瓦·达索是来自法国的情报贩子,本地猎手们的中介人。他身材肥胖,又爱穿华而不实的长外套,看起来像一块颤动的巧克力蛋糕,我们私下称他为“布朗尼”。

“阿不思是一位新认识的好朋友,他可是见多识广呢!一路给我讲了好些亚马逊雨林里的故事。”那天晚上,十名猎手在我们的临时基地,老城区的一个阴暗酒馆里聚会。“布朗尼”把这位高瘦的新人拉在身边,这样介绍他,“我的车队从西边往城里来,他一个人在路边,我的保镖们疑心他是来抢马的。好家伙,这书呆子气的英国佬使一手相当漂亮的缴械咒!”

如果未来最著名的魔法决斗大师对这个评价有什么意见,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很高兴认识各位,我今天和达索先生相谈甚欢。”他很和气地说,有礼貌地跟随着介绍打量每一张面孔——尽管我们中的大半都面色不悦,思考着这个新加入的人将会分掉多少赏金。

“你今晚会加入我们吗,邓布利多先生?”我问。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邓布利多微笑着回答,“达索先生十分热情,但我只是游览途中经过这里,对他的业务感到好奇……听您的口音,您是伦敦人吧?”

“正是如此!”“布朗尼”兴高采烈地说,像介绍手下的良马那样用力拍了我的肩,“年轻的奥斯瓦尔德来自塞尔温家族,中世纪起延续至今的纯血世家①!”

这宣传让我浑身不自在。好在达索先生紧接着走到酒馆中间,响亮地拍拍巴掌,来做他惯有的临行动员。

“先生们,巫师们,猎人们!狩猎就要开始了!”

他戏剧性地暂停了一下,大约是想收到回应。邓布利多露出礼貌的期待表情,有人给面子地吹了声口哨。但总的来说,众人的态度都比较敷衍,没人捧这种老掉牙的场。

“狩猎就要开始了!”达索说,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又重复了一遍,“正如各位已经知道的,今夜我们的猎物不是什么拿着火药管子的麻瓜蠢货。也不是什么惹到了商会夫人的二道贩子。一个受伤的黑巫师,背着三个魔法政府的赏金,独自停留在这个小岛上。今夜会有飓风,没有船只进出海港,此刻正是收网时节!猎物的名字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2:两个英国人的交谈

20年后的读者,面对这样的议题可能会深受震撼,或觉得荒唐可笑。但正如阿不思·邓布利多仅仅是个“缴械咒使得不错的英国佬”,盖勒特·格林德沃也还没有为他自己赢得后来的声名。

在1921年的北方群岛上,改变世界的宣言还没有雷鸣般迸发,悍不畏死的追随者没有在他麾下聚拢。他屠杀巨龙、摧毁舰队、在布满杀戮机械的战争前线引燃天空的事迹,尚且没有远迈高山深海,震慑所有魔法力量触及之地。我们知道他是巫师联合大会的通缉犯,是巫师至上主义的支持者,知道他因为在魔法德国境内的“盗窃、欺诈、煽动和谋杀未遂”,赢得了高额的悬赏。简言之,他听起来不是特别危险,还值一大笔钱。

这位将会创造历史的巫师当时身价为一千两百加隆,在大陆通缉榜单上排名并不靠前。榜首是某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身价一万金加隆。“布朗尼”并没有为了那笔巨款而找人追杀她。

***

情况相当简单。叫做格林德沃的黑巫师在法国遭到傲罗追击,在身受重伤的状态下偷渡到群岛。官方的说法是死活不论,但同时有两个地下组织为一个死掉的格林德沃做出了加码。因此击毙成为无需明言的目标。根据达索的情报,这个逃犯占据了本地一栋麻瓜贵族的古堡,等待他的同伴前来接应,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踪迹。连续的两天三夜里,海上有巨大的风浪,而今天已是最后一晚。我们将从各个方向包围宅邸,在天亮前击杀行为能力有限的猎物。情报贩子在酒馆里等我们的消息。

在临行前,我听到新来的朋友在角落里用谨慎的声调与达索说话。

“我刚才向您解释了,达索先生,我对这位巫师有所耳闻,他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他说,“如果你们的计划不能变更的话,我建议至少不要使用这个分散行动的方案。”

“你没有参加过捕猎吧,阿不思?”情报贩子笑呵呵地说,“一拥而上,那是浪费时间和战斗力的策略。我们可是有十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战斗大师。这样的行动是效率最高的。”

“但是……”

情报贩子露出在讲价时常见的那种狡猾的笑容。

“这样吧,哪一队让你最不放心,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好啦。”

“您误会了,我不——”

“不过已经讲好的单子要按规矩来。赏金还是他们平分。你这一份嘛,就算是我请你的啦。”

***

阿不思·邓布利多最终选择与我一起行动,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英国人,也许因为我负责的部分是安全的殿后。藏匿黑巫师的城堡坐落在一片私人林地中央,塔楼高高地耸立出树冠,远眺波涛汹涌的深色海面。十一名巫师披着斗篷,手持魔杖,谨慎地向林中的目标靠近。建筑里的人似乎没有刻意藏匿的意图,塔楼里的火光晦暗但清晰,林间和海上的风浪震耳欲聋。达索说的不错,从各方面来说,这种包围几乎给人小题大做的感觉。

几队人手从不同方向潜入了建筑。我和邓布利多在石头建筑下避风的马厩边等待接应的信号,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所以你是来做什么的?”我问道,“达索说你见多识广。怎么,你是个记者吗?”

邓布利多没有马上回答,他握着魔杖,凝望着塔楼隐约的亮光。长斗篷之下,他身量很高,面容平静,红褐色的长发扎在脑后,眼睛是明亮的湛蓝。当时我产生了一种或许并不虚假的错觉:他恐怕比我们这些三教九流的“猎人”要专业的多。

“我听说你是联合大会派遣的调查员。”他像真的记者那样直截了当地问道,“达索手里的都是黑吃黑的生意,刚才走过去的人里不少自己就是通缉犯。你又是为什么做这个,为了钱吗?”

我笑了:“如果我说我需要钱,你会给我吗?”

“我可没有那种余裕。”邓布利多也笑了,“然而出身正派的人去做赏金猎人,总有一个原因吧。”

“没什么复杂的,就是钱。”我简单地说,“如果抓到了通缉犯,也算是做点好事吧。家里人听到也不能说我什么。”

“如果……”

“如果你在伦敦遇到塞尔温家族的人,最好不要说自己认识我。”我苦笑道,“我们之间有不少分歧。”

那时候的纯血家庭里,有不少拒绝血统论而与家族断绝关系的年轻人。如果在联合大会的办公室里这么说,每个人都会露出同情和谅解的表情。邓布利多也不例外。他望了我一眼,说道:“啊,我很遗憾。”

但他听起来并不遗憾。他那波澜不惊的声调,具有洞察力的目光……某种东西激发了我的防卫情绪。我说道:“和家里有很多不合…..我有一个亲妹妹。但是她已经死了。”

一阵沉默,然后邓布利多轻声道:“听到这个,我很抱歉。”

这回他的语气听起来更真挚了,好像还夹杂着懊悔。我感到快意的刺痛,又感到一阵暴露的羞耻。

“不过我还是需要钱。”我又说道,“她留下了一个孩子。”

说来奇怪,在今天提笔写下这句话之前,我都不记得我还对邓布利多提起过这件事。安格尔有一个女儿,我把她留在伦敦,在叔父家中抚养……莉莉,或者莉娅,大概是那样的名字吧。

我忘记我们还提过这个,可能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这个时候暗夜里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的锐响。两具人类躯体从塔楼的窗户里跌落下来,正掉在我们面前。

十秒钟后,又是一个人,惨叫着跌落在前面堆叠的扭曲肢体上。

***

在我参与过的几次狩猎活动里,即使有人被杀,也总是被猎捕的对象。有人会受伤,但那些伤势基本不值一提。药水能抹除的擦伤,或咒语可以消除的肿块……我站在原地,有一会儿完全呆住了。邓布利多走开一步,避开溅射的血迹。他弯下腰,魔杖的荧光照亮了一张几分钟前还与我们擦肩而过的面孔,是格兰特。褐色的眼睛大睁着,喉咙上有一道巨大的豁口,鲜血汹涌而出。邓布利多轻声念诵了什么咒语,试图愈合那道伤口。魔咒的光辉在怒涛般的风声树影中微弱地腾起,又迅速消散。过了几秒钟,那身体不动了。

“太迅速了。他已经死了。”邓布利多站起来说,“你怎么办?”

“我……什么?”

“还是那个问题,塞尔温先生。”他的目光从死人身上转向我,他深蓝的眼睛在昏暗中闪光。“——你为什么来这里,这一切值得吗?”

***

我来这里是为了钱。我这么对邓布利多说道。也正因此,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这里。这个理由听起来荒诞又扭曲,可我如此执着地被它说服。我迈开脚步,路过地面上的尸体,从打开的后门走进了建筑里。

如果临阵脱逃,是无法拿到佣金的。死人也不会。可如果一场战斗中大部分猎手都死去,活下来的胜利者能拿到所有的钱。几百年历史的城堡里点着暗淡的火炬,只有塔楼亮着明确的灯火。飓风在石质窗台外吹动森林,投下狂乱摆动的黑影。我裹紧斗篷,下定决心往前走去。

身后响起轻微但稳定的脚步声,邓布利多跟了上来。

我们两个人走过了黑暗的餐厅,走过了从天花板向下渗血的佣人室,最后沿着盘旋的石头台阶上了楼。这期间我紧张地四顾,盼望能看见其他活着的身影,但最后剩下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站在通往高处的环形阶梯前。

这是一间塔楼,多半被改造成了兼具观景功能的休息室,隐约看到内饰相当华丽。门半开着,明亮的烛光从里面投射出来。石头阶梯上层叠着向下倒伏着我几个认识不久的同行的尸体,让这场景看起来更惊悚可怖。

“塞尔温先生,”邓布利多轻声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也许他已经死了。”我喃喃说道,“你怎么知道呢?”

我踏上最后几级阶梯,推开了那扇门。

3:在他的王座下

魔法带来的杀戮不至于那么鲜血淋漓,在未曾见面之前,我就判定盖勒特·格林德沃是个残酷的施虐者,一个嗜血的狂人。但我们走进房间里的时候,里面却很干净。好像主人有某种不合时宜的偏好,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椅子一样。

一个高挑的金发男人坐在房间中心,一张华丽的扶手椅上,斜对着暗影中的阶梯,面向着狂风大作的海面。以一种毫无偏见的世俗眼光观察,他面容十分俊美,身材修长,肌肤苍白。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似乎在垂目小憩。烛光落在他的金发上,他几乎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在我的脚步声响起之前,我已经举起魔杖。他的眼睫颤动,睁开双眼。静谧的美感随之而去,一种隐藏其后的狂野力量从中浮现,恐惧让我腹部扭曲,我迎面撞向那幽深的视线,感到自己被丛林中的猛兽注视——

而他的目光毫不停顿地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人身上。

“看啊,躲在马厩里的教授先生。”他讥讽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现了呢。”

***

“我听说你受了伤。”邓布利多说。有一会儿,他们看起来简直像一对久别重逢,互相问候的老朋友。两个人都很高大,气质奇异,占据这房间里光明和阴暗的一角。我站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魔杖握在手心,呆滞地来回观望。

“你听说的没错。”黑巫师倚坐在那里说道。乍一看起来,他姿态优雅,神情闲适,像是刚从某个舞厅里出来。但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潇洒的挥舞姿势,暴露出了腰部后方的大片血迹,他收回手,顺势支起长腿,把重量靠在那张扶手椅侧面的扶手上。

“魔力已经耗尽了。刚才不该把那两个蠢货的血溅得那么高。不过,最后一个是邓布利多,我想,那他要上来打个招呼也可以吧。”

“你不知道吧。”他像是刚发现我站在那里那样,客气地对我点点头,“我和这位教授先生二十年前打过交道。我们之间有一个邪恶的小咒语:我不能攻击他,他也不能攻击我②。”

“我看到你上了奥斯陆的报纸。”邓布利多答非所问地说,“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你又在法国做了什么?”

“一些琐事。”黑巫师懒洋洋地说,把一头金发仰倒在椅背上,“我很忙,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实在是辛苦得很哪。”

“你呢,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又说道,音调变得冷淡了,“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和楼下的死人们之间,没有谁是无辜的——你担心我杀死他们,还是担心他们杀死我?”

***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相反,他转过脸来望了我一眼。或许他就是个天下第一号的闲人,到处瞎逛,参与事不关己的赌局……但是我对这一切已经感到厌倦了。我不关心他们都是什么奇人,或有什么其他的神秘故事。今晚的一切都让我如此疲惫、厌倦和恐惧——或许我无法做到,但我把魔杖举了起来。

“格林德沃先生,”我盯着他肩膀上一片抖动的光斑,听到自己说,“你说你魔力耗尽了,对吧?”

我开口的时候,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巫师都惊讶地望向我:好像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也是一种有攻击性的动物。

“塞尔温先生,”邓布利多开口说道,“你……”

“你到底来做什么,邓布利多?”我问他,凉滑的魔杖紧握在手里,我感到手心里冒出了冷汗,“你说你不能攻击他……那如果我要杀死他,你会出手阻止吗?”

短暂的安静,邓布利多向黑巫师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知道他们交换了什么样的视线。

“我不会。”他平静地说道。

格林德沃嗤笑了一下,然后他说话了。

“别这样,尊敬的先生。”他仰面迎向我的视线,语调好像觉得这一切很有趣,“我虽然累了,却也不是个死人。在我们难看地用手指把对方的眼球挖出来之前,让我和你说几句话吧。”

***

他的面容那样富有魅力,烛光把他的金发照得闪闪发光,光线的晕影里,他的眼睛闪着时而深绿、时而浅蓝的复杂光彩。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我身上,一个极具生命力的智慧灵魂,一种洞彻心灵的好奇的注视。背诵过的咒语在我的唇畔发抖,我没能对着这样一个人类发动攻击。

“你知道几个厉害的咒语,但你没有杀过人,先生。”他沉思地说道,望着我的魔杖,用一只手托着面颊,“你穿着和那些死人们一样的袍子,你是队伍里的新人,某个满嘴胡话的商人把你骗了进来。”

他没有使用疑问句,也没有任何表示推测的含糊措辞。

“他们把你放在后面,因为你派不上什么用处。”他继续说,“看到死人的时候你本该掉头就跑。但你走了进来。你不觉得自己能杀掉什么人。但运气好的话,你可能会捡漏,凭空得到一千两百加隆的赏金,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看在火龙的份上,我就只值这么一点钱吗?”

然后他向我眨了一下眼睛。

“啊,那情况就很明显了。”他说,“你是个绝望的穷鬼,一个欠着巨款的赌徒。”

***

没有亲身体会的人,很难理解格林德沃的影响力。我并非没有遇到过聪明的人,也有些人在更多接触后了解我的内在,对我占据优势。在这次短暂旅途中的瞬间,我怀疑邓布利多已经拆穿了我那些名门正派的伪装,并礼貌地保持沉默。

只有盖勒特·格林德沃,在认识你的三十秒内看透你的人生,并且毫不留情地把它撕开在你面前。

***

“如果你以为这能起到什么作用,”我用威胁的声音说,魔杖上冒出了火星,“我可不会——”

“我还没有说完呢。”格林德沃不以为然地说,“你看,先生,你现在占据优势,拿着魔杖。对付你这种精神不太稳定,又很有自尊心的人,一般我们会采取比较聪明的策略。我应该说,不要着急,凭你自己吞不下这笔钱,谁会相信你是自己砍下了黑巫师的脑袋呢?可能你根本走不出中间人的屋子。但我就不一样了,只要在这里等到天亮,我会用更多的金子来收买你——”

他话音停顿了一下,眼睛望向一边,好像在思考交易的数额。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然后黑巫师对我露齿一笑:“——如果不够了解我的话,你可能会上当的。”

“你……”

“让我来告诉你一点别的事吧。”格林德沃说。他觉得这很好玩,我模糊地意识到,这个生死攸关的话题使他感到愉悦——不是关于他,而是关于别人的生与死,“你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塞尔温先生,但驱使你走进来的并不是这笔钱。”

“……”

“你走进来,因为你希望我杀死你。”

我盯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听起来有点奇怪吧?我看这是真相。”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你自己杀死自己,似乎没有绝望到那种地步,但实在是没有动力生活下去。我见过无数自暴自弃的赌鬼,你的处境可算好得多。为什么这么悲观呢?或许是你的出身,你的教养让你无法承受这种折磨。你对什么人负有责任吗?但你并不留恋他们。这么说真是非常明显——”

“别再说了!”我厉声说,用力挥舞起魔杖,“你住口——”

“你厌倦了。”他像发现正确答案那样,打了一个响指,对我恶意地一笑,“你承担不起那些责任。你只想从这世界上逃脱出去。”

***

随着他弹指的动作,魔杖从我颤抖的手指尖飞脱出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他的手指间。

之前说的“魔力耗尽”是骗人的吗?还是我那时候的状态如此虚弱,以至于无法抵御最轻微的魔法呢?

但我确实被彻底地击溃了。那极力躲避的真相撕裂了我的胸腔。我感到大脑嗡鸣,四肢颤抖,地板在我脚下翻滚。格林德沃把新到手的魔杖旋转过指尖,对我做了一个挥动的手势。没有咒语发射出来,但我仓促地连续后退几步,被自己的长袍绊倒,坐倒在地面。而他像面对一幕滑稽剧的结局,忍不住敲打着扶手,哈哈大笑。肆意的笑声嗡嗡地在封闭的斗室里回荡。

“你希望我杀死你。”他带着笑意又说了一遍,这次面带不屑,“不会吧?先生。在这里被我杀死,不过是在污泥里增加了一滩可悲的烂肉。你恐惧的东西不会有一样消失。死亡不能解决这些问题。让我告诉你吧——巫师最大的成就,应该是征服死亡。”

***

我们两个进行这场对话的时候,邓布利多安静地站在一边。如他所承诺的,没有阻止任何人。当格林德沃提到“征服死亡”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一下。

“够了。”他打断说,“你已经赢了,盖勒特。没人威胁你,让我带他离开吧。”

“请便吧,好人先生。”格林德沃回答,他翻了一下眼睛,倒回他的椅背,向窗外偏过头,看起来对我们两人都丧失了兴趣,“我不归还战利品,让这可怜虫自己去搞一个新魔杖。”

我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邓布利多向我俯下身,他有力的手掌抓住我的肩膀,想把我搀扶起来。

“塞尔温先生,”他用安抚的声音说,“我们回酒馆去吧。”

我说:“不。”

两个强大的巫师都顿了一下,我挣开邓布利多的手,自己爬起身,踉跄地向格林德沃走去。格林德沃坐直起来,一支苍白的魔杖在他的指尖闪现。他的面庞上出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危险微笑,深碧的眼瞳璀璨生辉。那视线意味着毁灭和禁止。我果断地扑倒在他脚下。

“您说,要征服恐惧……征服死亡……”我说道,盯着他皮靴之前一寸明亮的地面,“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喔……”格林德沃回答,前来刺杀的敌人向他表示敬仰,这样的转折好像没有让他特别惊讶,只在他的语调里增添了一点兴味,“这可就难说了,你可以给我什么?”

“塞尔温,”邓布利多在后面说道,“等一下——”

“我的任何东西。”我说道,“一切。”

“那么说也太不可靠了,先生,你可是个负债的赌鬼啊。”

“我的心灵,我的恐惧,我的无休止的绝望与痛苦,”我哑声说,不顾一切地抛出脑海里闪现的所有词语,“我对超越一切束缚的渴望,我的微不足道的全部血肉,我的魔法,我的灵魂。”

短暂的沉默,我鼓起所有的勇气抬头直视他。

“啊,”格林德沃评价道,宝石般变幻华彩的眼眸注视着我,他的声音里增添了一丝赞许,“这样听起来比较像回事了。”

4:无法被说服的人

那感觉是如此顺畅,如此甘美。在我困窘又躁动的人生里,一切都没有此刻这样合情合理,这样顺理成章。那一刻我的头脑里闪过所有曾让我为之痛苦纠葛的人和事:冷漠的父亲,忧郁的母亲,严厉又尖刻的□□,堆满筹码的牌桌,没能按时派发的薪水,难以沟通的同事,面露鄙夷的长辈,狡猾而做作的情报贩子“布朗尼”……一切都如此丑陋,都卑微得可怕。如果我本可以选择超越这一切,为什么我在经历那样的人生?!

“您想要超越的一切。”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感觉声音里增加了崭新的笃定和狂喜,“我想要加入……我要做这件事。”

“奥斯瓦尔德·塞尔温。”邓布利多在房间另一头说道,声音像冰一样寒冷,“你说有人给你留下了一个孩子。”

***

在那一刻,我忽然醒悟了另一件事,一个悬置整晚的疑问:阿不思·邓布利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跟我站在阴暗的马厩。跟我走上盘旋的塔楼。跟我与一个无法攻击的敌人对峙。在那个鼠辈聚集的小酒馆里,一群狂妄无知的猎手互相吹捧,夸夸其谈,妄图捕获远超自己视野的金色飓风。而偶然经过的邓布利多,不知怎么地决定我是那个值得从死亡中被拯救的人——今夜,他是来救我的。

但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你,邓布利多。”盖勒特·格林德沃说道,又一次地,我的主人比我自己更早地看穿了关于我的真相,“他不需要一个好人来拯救,不需要同情,谅解,关爱。你提供的那些东西没有意义。”

“哈!”邓布利多笑了一下,声音出奇地尖锐,“你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那你自己呢,阿不思?总是被注定堕落的黑暗灵魂吸引。”格林德沃说,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眼眸闪闪发光,曾如此撼动我的火焰再度辉煌地降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呼唤你怜悯的痛苦根本都不必存在!也许我们的愤怒是正确的?那些羞辱我们,阻止我们,让我们无法喘息的东西必将粉碎,必将消亡——因为我们拥有力量,可以站起来撕裂它们?”

“是你在把一切痛苦和枷锁混为一谈。”邓布利多说道,声音同样冷冽,“盖勒特,你又是否理解了呢?你的幻想可能是宏大的,但现实并非如此。你诱惑他们,也会被他们所欺骗。他们奔向你,只是因为你给了他们肆意妄为的力量,赋予他们抛弃责任的良机。你们征服和粉碎的将会是生命,不是死亡——

他向我投来冷漠的一瞥,与他视线接触时我清晰地知道,某扇大门已经关上,我拒绝了一类完全不同的情谊,错失一种截然相反的认可。邓布利多目光中的审判与格林德沃的一样危险,一样令人恐惧。

“塞尔温先生想要摆脱的不是什么被错误统治的旧世界,”他残酷地评价道,“恐怕只是个小女孩罢了。”

房间里烛影动摇,传来一阵阵狂风击打窗框的声音。格林德沃忽然笑了一下。

“那你会帮助我吗?”他调侃地、好奇地说道,“为我找到正确的愤怒,为我征服正确的东西?”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格林德沃啧了一声。

“那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他倒回到座椅上,向阶梯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走吧,教授先生!留着你自以为是的夸夸其谈——这里不需要你了。”

寂冷的空气里一阵沉默。当我再次聚集勇气回头时,塔楼的阴影里空无一人。邓布利多已经消失了。

尾声:我的愿望,我的誓言

天光降临之前,一队身穿黑袍的巫师出现在塔楼下面。全都神色坚毅,满身海水,看起来是冒着巨大的危险迎击风浪,越过大海而来的。为首的黑发女人为格林德沃剪开染血的衬衣,一位神色焦急的医师开始为他治疗。这期间没人和我说一句话。我像一只落水狗一样小心地呆在房间的角落,不知道该做什么。

“地板上,可怜兮兮的那是谁?”那女人用法语问道,“您新收集的猎犬?”

“是啊,”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某个来杀我的蹩脚刺客。”

“您还是这样,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并非所有,文达,并非所有。”领袖回答说,他闭上双眼,好像陷入回忆里,“真是奇怪啊……世界上的心灵之中,好像总有一个我无法说服。”

他们对话时,没有人回避我。好像我是否听到这些评价,都无关紧要。但我并不嫉妒,我知道我还没有赢得被正视的荣誉。在这个夜晚我把一切都看得分明。我所仰慕的领导者,引导着我们内心深处的空虚与焦渴,带领我们走向对一切法则的践踏与征服。也正因此,他求索着比所有人更炙热的激情,更宏大的梦想,更纯粹而暴烈的心灵的共鸣……在这样灿烂的渴欲光辉面前,我脱胎于逼仄生活的存在,我发自贫瘠灵魂的誓言,我奉上的全部颤动的心灵,都是不值一哂,都微不足道。

但我终将为此献出灵魂和生命,并且渴盼着、渴盼着:

希望未来将有一个如此幸福的夜晚,他嘉许的目光,将再次落到我的身上。

编者的话:

奥斯瓦尔德·罗德里克·塞尔温是黑巫师格林德沃最早期的,也是最忠实的追随者之一。他本人的魔法造诣并非多么突出,却有相当敏锐的判断力与堪称残酷的智略,是发生在法国和波兰的大量恐怖运动的主使。不夸张地说,他为格林德沃的掌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格林德沃的势力一度席卷欧洲大陆,但较少有英国巫师牵涉其中,遑论在他的阵营里进入核心圈层。因此塞尔温的存在略显奇特。许多研究者指出,塞尔温出身于英国的纯血世家,这个家族虽然政治观念相对温和,历史上也出现过极端的纯血论者,还有两位成为了正式的“食死徒”,因此他的选择并非无迹可寻。

然而,更多资料显示,家族影响并非这位巫师踏上黑暗旅途的原因。早在幼年时期,奥斯瓦尔德就表现出焦虑、易怒的倾向。在家庭医生的建议下,他没有像当时通行的那样就读魔法学院,而是在家中接受教育。成年后不久,父母相继去世。奥斯瓦尔德获得了一笔属于自己和胞妹的巨额财产。或许因为长期过着被严格监管的生活,忽如其来的巨资让他染上赌瘾。很快他输光了父母留下的遗产,不得不向亲戚求援。但这种困窘也不能控制他对伦敦地下的魔法赌局的渴望。家族暗淡的前途影响了妹妹的婚姻。过了两年,安格尔·塞尔温被未婚夫抛弃,产下一个女儿,并在忧郁中去世。至此,这位堕落的年轻人终于产生了一点迟到的责任感。他承诺会偿还亲友的借债,抚养外甥女,并以仅剩的家族信誉申请了巫师联合大会的工作,前往北欧。这份工作的待遇堪称优越,但奥斯瓦尔德没有满足。私下里,他寻找各种方式以更快地偿还债款,直到遇见格林德沃,并被他纳入麾下。

在这位极端分子的人生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悲剧可以责怪给血缘或魔法。而后来发现的奥斯瓦尔德的自述文本,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份文稿写于1947年,是奥斯瓦尔德被关押在柏林监狱期间,被要求书写的个人陈述。他把悔改信写成了一篇向领袖大表衷心的抒情小说。这不禁令人发笑。不过,也给后世留下一扇观察这些战争贩子真实心理的窗口。

这份自述里,没有血统论,没有巫师从“麻瓜”那里遭受的不公对待,也没有任何解放同胞、革新世界的说辞。在奥斯瓦尔德面临抉择的时刻,内心充满着对格林德沃个人魅力的惊叹,对黑暗力量的敬畏,对正当社会责任的厌弃,对发泄不受束缚的私欲的渴望……既然魔杖在手,我凭什么不能获得更多?而这,才是“更伟大的利益”标语之下冷酷的真相。

战争结束几十年,格林德沃已经成为了历史,出乎意料地,也成为了颇受部分年轻人追捧的形象。本文是巫师联合大会授权编纂的《尘封档案》的一部分,也是卷首篇章。借助这些解封的文献,希望能向读者展示一些真实的历史细节。

在这份文档里,你确实能看到一个颇具魅力的黑魔法领袖。格林德沃的形象在他追随者的眼中璀璨地浮现,时而神秘优雅,时而恣肆轻狂,在事业的草创时期陷入困境,却仍然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除此之外,我们也能看见是什么人在这个故事中坠入难以自拔的深渊,看见什么样的心灵会被盖勒特·格林德沃吸引,并思考自己是否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格林德沃被击败后,奥斯瓦尔德与部分残党一同逃亡,并进行地下活动,试图让他的领袖东山再起。40年代末他两次被捕,但都设法脱狱。1951年,他策划了一场针对纽蒙迦德的大型劫狱行动,意图攻破高塔,营救被关押其中的格林德沃。这个计划适逢死难者纪念日,威森加摩首席巫师阿不思·邓布利多低调地出席了仪式。劫狱失败,奥斯瓦尔德被击毙于纽蒙迦德塔下。

仿佛某种命运的指引,三十年前的群岛上,曾向他伸出援手的人,最终也奏响了他的丧钟。

据说格林德沃曾拥有传说中的强大魔法武器,以及其它不可估量的古代财宝。战后,德国魔法部试图以格林德沃追随者的待遇与他交易,让他说出宝藏的秘密。但格林德沃始终没有给出任何答复。投身于暴力和权势的人,内在是如此冷漠,傲慢,对他人的情感不屑一顾。不知道在奥斯瓦尔德命运的最后,那种黑暗而危险的奉献是否给了他回报,在临死前的一刻,他是否获得了他所盼望的格林德沃的垂青?

英国魔法史学家塞西莉娅·安格尔·塞尔温③

1998年6月 于伦敦

本文节选自 《尘封档案:第二次巫师世界大战中的私人回忆》 1999年5月出版

附注:

①塞尔温家族是二十世纪前期,英国纯血论的支持者们所宣传的“神圣二十八姓”之一,意指十个世纪后仍保持“真正纯血统”的二十八个英国巫师家族。其主张后来被坎坦克卢斯·诺特总结入其30年代所著的《纯血统名录》。因此达索对作者给予“名门世家”的恭维。但当代读者显然已经知道,魔法天赋与血缘无关,是否“纯血”也不会给巫师带来任何力量的差异。

②关于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之间所谓“血誓”的传言,以及这个约定最初因何而存在,至今无法得出定论。从双方的种种言行,以及邓布利多在40年代初的避战行为上看,魔法制约确实是一度存在的。但随后发生在1945年的魔法决斗,又否定了相关的猜测。出于篇幅原因,本书不在此进行讨论。有关这个话题的探讨,可参考本社2012年出版的专著《影响巫师历史的三十五封书信——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通信集》。

③塞西莉娅·安格尔·塞尔温生于1917年,正如许多读者来信询问的。她是本文作者奥斯瓦尔德·塞尔温的外甥女,安格尔·塞尔温的女儿。复杂的童年遭遇并没有影响塞西莉娅的成长,她1935年从霍格沃茨毕业,曾跟随巴希达·巴沙特学习魔法史,代表作有《被遗忘的战士:第二次巫师世界大战中的神奇动物们》。

END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HP|GGAD】于罗网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