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作死是会有延迟效应的。
方越觉得自己集训那一周简直作了一把好死,但是报应却一直没找上来,换句话说就是他集训的时候其实还过得挺舒坦的,每天睡得昏昏沉沉,沉疴旧疾般的胃病也没找上他。
但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他就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他是下午开始胃疼的,最初还能忍受,到了晚自习的时候,他再次体验到了之前那次快要痛昏过去的感觉,甚至和那次相比,有之过而无不及。
方越实在扛不住了,也就没再逞强,一个人去老王办公室请了假。
他出门的时候,本来在旁边不知道写些什么的傅岑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过看了一眼之后就移开了视线,什么都没说。
老王直接就给他批假了,或许是因为这次集训成绩斐然,或许是因为他对比傅岑,简直乖得像是变异了,老王对他这种请求从不多过问什么。
方越走出校门的时候车都没骑,打了个车直接去了医院。
作了一手好死的方越也在胃的一次次抗议中明白,再不去医院或许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和胃好好相处了。
方越不由想到自己那该死的爹,好像就是胃上有毛病,早年间还做过胃切除。当然,这些是林女士给他说的,再详细点的,方越就不知道了。
不得不说,基因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就算是方越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那个人渣有一点接触了,他那些劣质基因,还是如同诅咒般的降临在了方越身上。
虽说胃病也有自己不爱惜的成分在里面,但这一刻的方越,把它全怪在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身上,好找到一些慰藉:这也不全是自己造成的对吧?
医生最后给他确诊了急性肠胃炎,还嘱咐他有空来照个胃镜,方越都应下,然后在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吊上了水。
方越有时候感觉自己身体挺好的,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进过医院,但当在医院吊上水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估计是一个林黛玉,柔弱得下一秒就要晕在那儿了。
加之没床位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走廊上吊着水,不知道怎么回事,方越脑子里突然蹦出“晚景凄凉”几个字,然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正在方越昏昏欲睡的时候,一片阴影罩在了他身上,他下意识抬头,入眼就是一片黄毛。
“舅舅?”方越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喊错人了,马上改口,“总监?”
傅岑他舅这段时间有些睡不好,上医院来拿点药,谁曾想刚想离开的时候就在走廊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一细看,这不是他那个倒霉外甥喜欢的那家伙吗?
当然,傅岑喜欢方越这件事儿,是傅岑他舅自己臆想的。
他自觉有充分的理由去这样以为,常年独来独往的傅岑突然带一个小男孩来自己店里理发,两个人气氛还怪亲昵的,当天晚上傅岑就来打探他当年谈恋爱的细节,这不是春心萌动是什么?
他自己就是这个年级过来的,能看不出傅岑那晚上来找自己问事儿是什么心态吗?
身为傅岑他舅,他也是操碎了心,他们老岑家是望不上他了,只有傅岑一个独苗苗,这独苗苗还有点越长越弯的趋势,可把他担心坏了。
其实傅岑要真是个弯的他身为舅舅第一个支持理解,但是他真的害怕是自己给傅岑带了一个坏头,这小子觉得新奇,在那乱搞。
由此,舅舅其实对方越是有点抵触心理的,在他没有确定傅岑是不是在自己的带领下走上了这条所谓的弯路之前,方越在他心里就是那只拱了白菜的猪。
虽说自家外甥看起来更像是拱人的那个......
不过遇上了,也不好不给自家外甥说一嘴,舅舅直接拍了照发给了傅岑。
舅舅甚至都没说是什么事儿,傅岑消息就秒回,问他是在哪个医院。
舅舅给傅岑发了定位,傅岑还让他在那儿照顾一下他同学,等等他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舅舅又闹心又新奇,他像唐僧一样无欲无求的弟弟也会有这么一天?
舅舅在傅岑这么大的时候,谈过的女朋友都快组成一个班了。
他们老岑家基因不对,他和他姐都是早恋的货色,于是当有一个根正苗红的傅岑一不早恋二不离经叛道的,身为舅舅还有些着急,怕傅岑变成什么老古板,一辈子和学问过了。
没想到傅岑憋了个大的。
傅岑很快就赶过来了,舅舅正在不远处的柱子上靠着玩手机。
“你怎么这么快?”舅舅以前也是实验的,知道实验离这儿可没那么近,傅岑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打车过来的。”傅岑还喘着气。
“这么心疼你小男朋友?”舅舅揶揄了傅岑一句。
傅岑一怔,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还另有其人?”舅舅吃惊,怕这小子真的乱搞,不仅谈男朋友,还在外面养鱼。
“我没有男朋友,你怎么会觉得我有男朋友?”傅岑正色道。
说完这句,他朝着方越的方向看过去,问:“他怎么样了?”
“他不是你男朋友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舅舅小声说了句,然后才回答傅岑的问题,“现在睡着了,我刚才问了,他就是肠胃炎来吊水的。”
傅岑皱眉,怎么又是肠胃炎?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方越没去吃饭,以及集训时期他们莫名其妙的冷战之后方越就没和他一起吃过饭,所以他也不知道集训时期方越有没有好好吃饭。
舅舅看傅岑小小年纪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这是最后一瓶了,一会儿吊完我让谭居岸送你们回去。”
傅岑拒绝:“不用了。”
“没事,他才吊完水还是早点回去好,别再外面折腾。”舅舅说。
傅岑觉得他舅舅说得也算有道理,就没再拒绝他的提议。
舅舅在傅岑旁边安静的站着,呼吸都放轻了好多。他绞尽脑汁在想当年傅岑外婆是怎么教育他的,还给傅岑说道说道。但是记忆里什么都变得抽象了,那些坏的,不好的回忆都慢慢淡去,只剩下争吵的画面,却一点记不起争吵的内容是什么样的。
“小岑。”舅舅叫了他一声,“你那天晚上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谈恋爱这个事儿?是不是......”
舅舅没把话说完,留下了让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傅岑看了他舅舅一眼,他小时候和舅舅还挺亲近的,舅舅和外婆吵得最厉害的那几年,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傅岑天然地和这个小舅舅没有长辈与晚辈的那种距离。
还因为他舅舅过于不靠谱,与至于很多时候都会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傅岑则是从来没把他当成他妈妈那辈人来看待。
于是乎,傅岑斟酌片刻,向这个还能寻求答案的小舅舅开口道:“最近有个男孩子给我表白了。”
舅舅大惊,往身后靠了靠,看了看方越的方向,问:“是他吗?”
傅岑皱着眉摇头,“不是。”说完又觉得有些心虚,虽说方越没给自己表白过,但是他的心意傅岑不是不知道。
他想到那天方越那句黏黏糊糊的男朋友,不知为何,对比陈述没说出来的表白,方越那句“表白”,傅岑其实没多排斥,甚至总是回想。
“那是谁?还是你的同学吗?”舅舅问。
傅岑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舅舅看着傅岑,说。
傅岑开口:“我!”他下意识想说自己当然不会答应,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想到了方越。
他当然不会答应陈述,甚至不会给陈述说完那些话的机会。
因为陈述对他而言,真的是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同学而已,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定还挺合拍的,但也仅限于此。
可是方越......方越又和陈述有什么不同呢?傅岑在心里问自己。
当然不同。几乎是毫无犹豫的,内心就给出了答案。
傅岑沉思片刻,转而问他舅舅,“喜欢一个人,到底怎么判断?”
舅舅看着他外甥这副小心翼翼的便宜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头一惊:坏了!傅岑这简直是已经陷进去的表现。
但是他也不好直接掐断傅岑才刚刚萌芽的情根,只神秘兮兮说:“你不是学霸吗?判断件事儿能难倒你?”
傅岑眼神一暗,“可是......”人真的会喜欢上认识不久的人吗?
他和方越才认识多久?傅岑一向是严谨的人,一见钟情这种概率性的事儿,他始终持怀疑态度。
况且虽说第一次见面傅岑看方越确实挺顺眼的,不然也不会给人借钱,但顺眼归顺眼,傅岑敢保证,他那个时候绝对没有一丝非分之想。
傅岑抬眼看了一眼方越,他还歪着头在那睡觉。
傅岑想到他们在b岛的时候,方越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们才认识多久啊?怎么能成为好朋友?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难不成好朋友还要晋升制,当够多少年朋友才能晋升为好朋友吗?”
傅岑是这样回答方越的。
傅岑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一直都是知道时间并不能衡量很久东西,但在不敢面对的事儿面前,时间,就成了最好的幌子。
傅岑不再纠结了。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