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 第1章 第 1 章

林女士是在家长会结束之后才被通知原来方越高一最后一次家长会是在今天进行的。

她接完老师的电话，在老师无数次说她对孩子不上心，以及她愧疚着说不好意思中挂断的电话，并知道了这次她不参加家长会的理由是在非洲某个小国家出差。

贴心的老师还算了算时差，在估摸着林女士能接到电话的时候给她打的电话。

林女士挂了电话之后沉默了好久，她其实并没有比老师早知道她不去家长会的理由，准确来说，她也是在老师给她说了之后她才知道这次她不参加家长会是这个理由。

方越回家的时候就发现客厅没开灯，林女士的房间里也没有传出她扯着嗓子带货的声音。

方越心头一滞，放鞋的手顿了顿。

林女士是个带货主播，流量一般，但是赚得不少，大概是因为她真的不怎么挑品，什么都卖，也很勤奋，每天直播能从早上十一点到晚上十一点。

方越朝着楼上看了看，林女士的房间果然亮着灯。

他沉默着放下书包，接了杯水，敲响了林女士的房间。

“你还回来干什么呢？！”方越还没有进门，就已经听到了林女士的嘶吼。

林女士嗓子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直播中从最开始的“黄鹂鸟”变成了“乌鸦”，听着又粗又哑，像是下一秒就能吼出“三二一开抢”的样子。

方越没说话，推开门把水放在林女士的桌子上。

林女士的房间烟雾缭绕，焦油的味道如此刺鼻，摆在她面前的烟灰缸已经装不下烟蒂，而她手里还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

方越眉头一皱，冷声道：“你少抽点烟。”

“你管我？”林女士转身，脸上泪痕还没消，红着眼睛瞪着方越，“你都不要我管你，你还管我？你管我做什么？你不是都独立了吗？什么事儿都可以不用我操心——”

“那你还要我这个妈做什么？”

林女士嘶吼着，吼着吼着还咳嗽起来，看起来狼狈至极。

方越顺手把水递过去，然后从背后抱着林女士，头靠着林女士不太宽阔的背上，听着林女士的心跳。

林女士才升起的怒火被轻易抚平了，眼泪又像是不要钱一样落下来，比她还高的儿子，就这样像是小时候一样抱着自己。

夏天黑得很晚，这会儿天边还有些余晖，暗红和深蓝交织着，像是油画中的傍晚。

林女士冷静下来，才开口责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开家长会？”

方越恍然间好像看到了林女士还算是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一根白发了，晃眼就消失了，方越只当看错了，慢慢开口，“怕别人认出你。”

林女士嗤笑，“我很让你丢脸吗？”

方越摇摇头，“不是的。”他盯着林女士。

林女士看着方越的眼神，很快就泄气了。

原因其实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凭什么啊？！他出狱了我就要一直躲着他？他进监狱又不是我害的？凭什么我后半辈子就要又躲又藏的？”林女士委屈着，“没有这个道理啊？”

方越抱着委屈的林女士，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快好了，快好了，我上大学我们就离开这里......”

林女士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你又考了第一是吧？”

方越点头。

“我儿子这么优秀，我都没参加过你的家长会。”

“会有机会的。”

“我真的很想听听老师是怎么夸你的。”

“以后带你去。”

“你同学会不会觉得你没有妈妈啊。”

“不会。”

林女士说一句，方越回一句，两人慢慢说着话，没有最初的剑拔弩张。

方越上了高中之后其实就很少和林女士这般亲近了，大概是心里挂着其他事儿，分给林女士的精力就要少很多。

这次也是他没有顾忌到，要是提前和老师打好招呼，让老师别给林女士打电话，说不定林女士就不会闹这一出。

方越感觉到丝丝头疼，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不然他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打点好这一切，让林女士都不知道家长会的存在。

林女士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你们老师说你最近在办转学的事儿？”

老师今天给林女士打电话的时候，一是说她不关心孩子，家长会从来不参加，第二就是让她劝劝方越，在附中呆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转学呢？

方越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为了转学这件事，他已经跑了一个月了，各个手续都办好了，就等着下学期去实验了。

老师一直劝他，他都敷衍着，倒是没想到已经劝到林女士这边来了。

方越拿出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借口，“实验的竞赛成绩更好，我想走竞赛保送。”

按照方越的计划，这个理由应该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下来再给林女士说，倒是没想到被老师这么一说，提前了这么多。

好在的是，林女士并非控制欲很强的家长，在听了方越的理由之后也是犹豫了片刻，但也很快就接受了。

方越懂事，学习方面从来没要林女士操心过，所以林女士也知道，就算她觉得方越这个时间点转学确实有些儿戏，也没什么理由否定方越的决定。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方越的事儿他自己能做主，林女士说话越来越不管用。

林女士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慌张的，但是也只能接受这么一个事实。

方越，从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小孩。

别人左右不了他，林女士自然也左右不了。

方越安抚好林女士，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他打开窗户，看着不远处的篮球场，里面已经没人打球了。

方越有点烦躁，要是林女士不闹这么一出，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人在球场打球。

方越眸色暗了暗，然后关上窗，看着堆满了书的书桌，拿起笔开始写摊开的那套试卷，而他侧面的小黑板上写着他这次考试的成绩。

理科，654。

他这么多次的成绩全部都统计成一条折线，能看出波动不大，每次都很稳定。

而他的折线上面，还横亘着一条折线，没有写任何东西，但是每一个节点，都高于代表了方越成绩的那条折线。

两条线都很稳定，也稳定得没有相交过。

方越瞟了一眼小黑板，在这次他的成绩上面，补充了那条折线的成绩。

理科，667。

方越写完愣了好久，然后才把视线转移到面前的试卷上。

试卷已经写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对于方越来说并不难，除了最后一题卡了卡。

方越写完试卷刚好十点，他看了看几乎满分的试卷，然后又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专项练习。

正是他刚才卡住的那道题的专项。

方越写到快十二点的时候，见着有人从球场走过，也没管最后一道题刚好卡在最关键的地方，直接关了台灯就往门外走。

方越住的小区是当地很有名的富人区，不仅有球场，还有一个公园，每天早上都有人在里面晨跑。

方越也会在里面跑步，当然，不是晨跑，是夜跑。

半夜十二点，方越准时站在公园里，看着远处一个已经开始跑的身影，也慢慢跟上去了。

但是方越却始终保持了一个距离，前面的人不会发现他，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月光下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方越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却死死盯着前面那人的影子。

影子长了又短，那人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改变，一圈又一圈。

等到前面的人准备回去之前，方越先他一步跑出了公园。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方越没直接去洗澡，而是呆在窗前，看着那人穿过球场消失在视线中才去洗澡的。

越来越变态了。

热水淋过方越的发丝时方越想。

最开始，那人只是跑十五分钟，后来，是半个小时。

最近的这半学期，已经是一个小时左右了。

方越呼吸很重，还没从长跑中缓过来。

好几次方越都要跟不上那人了，但是方越咬着牙，都跟下去了。

不能停，一次跟不上，之后的每一次，都会被甩开。

方越洗完澡出来之后终于躺在床上了。他摸出手机，熟门熟路打开了实验的论坛。

第一条热帖就是：【傅岑好牛啊，这次考了667，都高了第二名快四十分了！】

方越已经看了无数次这个帖子了，却还是没退出去。

傅岑当然厉害啦，全市统考，竟然能比自己高13分？况且据说他这次答题卡还出了点问题，少填了十分。

那就是23分。

方越有些生气。

上回才差21分，怎么这回就23分了？

微积分差他7分，物理大题差他10分，剩下的分到底是差在哪里？英语作文？语文作文？

凌晨两点，越想越气的方越入睡失败，黑着一张脸爬起床，打开台灯继续刷让他卡住的那个专题。

一直到五点左右，方越的眼皮开始打颤，他才放任自己躺在床上。

脑子里还想着那个2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