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追尾逃逸,当街持刀伤人……这年头的狗仔可真胆子大。”
警察局里,做笔录的警察沉沉叹了口气,“你们几个都没什么事吧?”
栗色卷发的男生摇了摇头,安抚了几句匆匆赶来的经纪人,便看向一旁。
夏屿抱着胳膊坐在最左侧,神色不霁,陈思理双手交叠,靠在连排座椅右侧扶手上。
而李思文局促不安地坐在两人中间,脊背绷得像尺子一样直,看起来跟灵魂出窍没什么两样了。
这三个怎么回事?
男生摸了摸后脑勺,目光回到夏屿身上。
青年清丽面孔在大厅白炽灯下清冷精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让他一下就回想起了今天相见的第一面——
傍晚橘红夕阳大片打下来,夏屿站在巷子中间,半幅眉眼掩入阴影,长眉蹙紧,踩着人渣掀起眼皮看来时,那副模样简直叫人心神晃荡。
他是个演员,几乎刹那就明白了,剧本里常说的斯文败类,冰山混混该是什么模样。
想认识。
男生盯着他想,而后给自己打了打气,扬起笑容,走向他们,想打破三人莫名其妙却又隔绝外人的尴尬。
“怎么都不说话?都没受伤吧?”
夏屿扫了他一眼,看向右边两人。
陈思理和李思文忽然同时开始往右侧挪,李思文还突袭了陈思理一肘,想让他开口帮忙说说话,陈思理明晃晃地装死。
“都没事。”夏屿收回眼神,回应男生,“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问你名字,请问你是……?”
男生眼里笑意更深,他心想声音也好听,说:“都是参加心战的人,你不知道我吗?”
他应该知道吗。
夏屿心情不好,毫无波澜地看着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审讯室就探一位女警问:“谁是跟狗仔动手的那个?过来做笔录。”
“抱歉,我先去做笔录。”夏屿没有太在意他,跟男生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后就进了审讯室。
这副冷淡的态度让男生有些意外,原本还想再跟陈思理问问夏屿的事,奈何旁边经纪人催得急,只好打了声招呼后也离开了。
人走没影的那刻,长椅上一大一小才同时松了口气,陈思理靠在椅背上,李思文人都瘫了下去。
“陈思理……”李思文不知是太紧张怎样,说话音调劈叉,“有人当你面抢你老婆……”
“喊表哥。”陈思理抬手磕了一下李思文脑门,“而且这是你该多问的事吗?”
“好吧表哥,”李思文机械般摇着头,瞳里毫无光彩,“我再也不喜欢他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从没想过他生气这么可怕。”
“你现在知道了?自己一个人追上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哪有时间想,再晚一秒照片就传出去了!”李思文半身不遂地摊在长椅上反驳,“到时候头条就是‘惊!影帝男朋友疑似幽会女高中生’,你们要怎么解释?再说那种时候不就是赌谁更大胆吗,他赌我会放手,我赌他不敢刺,跟生意场似的,胆小的鼠辈一败涂地!”
陈思理:“……”
陈思理:“……谁教你的,秦知微?”
“不是。反正我觉得我没错。”李思文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手伸进口袋捞棒棒糖,明显不想多说。
陈思理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闻言也懒得多问,他看李思文手指颤抖撕不开糖纸,伸手拿过棒棒糖,帮她撕开后,重新递给她。
李思文没跟他客气,嗷呜一声就把糖送进了嘴里,沉默两秒后,她含糊要求:“等会,小屿老师出来,你帮我说说话呗。”
对面给出的回应相当理直气壮:“我不敢,要说你说。”
李思文:“你是不是我哥?怕老婆没前途。”
陈思理满眼都是“你现在承认我是你哥了”,开口说:“你犯的错,为什么我跟他说?”
李思文拒绝:“我没觉得我犯错,但我尊师重道,不跟老师呛嘴。”
“怕老师也没前途。”陈思理说。
“……”李思文嘎嘣一下咬碎了棒棒糖。
兄妹两人发现自己对夏屿都没辙,决定一起靠在长椅上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人迹鲜少的长廊上又响起了女孩的声音。
“陈思理,我把你的事跟他说了。”
“?”陈思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是什么事后,他猛地直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孩。
李思文似乎对任何事都不会感到愧疚,见她他如此反应,她嘎嘣一声咬碎了剩余的糖:“因为我觉得你不会说,我讨厌不开口的人。”
“……李思文,你以后别找秦知微。”
“其实我没打算今天就捅出来你是我哥这事,但这不是突发情况嘛。”
李思文垂下眼,纤长分明的眼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阴影,“哥。”
“我不喜欢你这样。”李思文声音放轻,“不争取不说话不解释,刚刚那男明星话里话外都是喜欢的意思,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想小屿老师不喜欢你,不能阻挡小屿老师的桃花吗?”
被戳中了心思的陈思理沉默了下来。
“你也太伟大了,那是你放不下的人。”李思文叼着棒棒糖棍子,“你要是这么谦虚,不如跟我妈说一声你不喜欢他,让我上。”
陈思理没说话,眼神微黯。
许久后,他带着微苦的笑意叹了口气,“你知道些什么,真没大没小。”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锁嘎达一声,夏屿手揣着卫衣口袋走了出来。
两人立刻坐直,夏屿跟紧张看着他的两人对视几秒,淡声开口:“走吗?”
陈思理立刻点头起身,李思文却不知道为什么,坐着没动。
“先等会,我,我还没缓过来……”她在两人注视下,羞愧的红晕一点点爬上脸颊,越说声音越小,“腿还是软的,起不来。”
“……”
夏屿走到李思文面前,“我还以为你不怕。”
“……怎么可能不怕,”李思文垂下头,她听见夏屿柔和语气的一瞬间,鼻子骤然酸涩,眼前忽然就起了雾,“我当时就是……就……”
她说不下去。
她还以为她的老师会怪罪她。
还以为她的家长会指责她。
但是都没有。
陈思理替她揭开了糖纸,没戳破她强撑的底气,无论她怎么没大没小都不生气。
夏屿从头到尾都没斥责她一句话,唯一的问题也只是问她害不害怕。
李思文其实从接过棒棒糖的那刻起就开始想哭了,但昨晚跟刚家里人吵了一架,一直都死要面子,不肯认错也不肯说自己害怕。
像只把自己鼓起来的气球,以为表皮是盔甲,结果轻轻一戳就破了。
她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泪来,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
这也太丢人了。
“小屁孩。”头顶传来她表哥的声音,而后一只大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声音带着些无奈的笑意,“装什么。”
李思文肩膀发抖,抽噎着抽噎着,她的老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顶帽子,盖在了她头上。
“陈思理。”夏屿忽然开口。
这还是重逢以来,夏屿第一次喊他名字。
他声音好听,喊人名字时,每个字都很清晰。
陈思理怔愣一瞬,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朝夏屿那边靠了一点,“嗯,我在。怎么?”
“六点了。”夏屿垂眸看着低头哭泣的李思文说,“先把她背起来送回家。”
他说完,抬眼跟陈思理对视,“然后我跟你去吃饭。”
吃饭?
跟谁?
陈思理站在夏屿面前思绪就转不动,他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已经炸开了一百轮烟花鸣了一千次笛,差点都循环播放婚礼进行曲。
压了压心绪,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陈思理很平静淡然地答:“好。”
然后拿出手机,无视掉经纪人十多个未接电话和等着他背的李思文,开始定餐厅。
夏屿静静看着他,唇畔忽而浮起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没说话。
哭得正伤心的李思文先看不下去了,踢了陈思理一脚,硬生生把人扯下来,趴在他背上尴尬说:“不好意思小屿老师,我哥这几年脑子不太好,耳朵也有点问题。”
“喂,李思文。”回过神来的陈思理把她背起来,也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一时间耳尖通红,但还是忍不了李思文这样没大没小的说话。
李思文却把脸凑过来,低声说:“哥,小屿老师刚刚笑了。”
陈思理一顿,下意识往夏屿那边瞥去。
青年两手揣在卫衣口袋里,眉目被昏黄路灯笼罩,漂亮的五官神色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看两秒,李思文把他的头掰了回来,用气声说:“别不值钱地看了,看穿了都没用,你还得跟他装可怜,他受不了别人卖惨,你懂不懂。”
陈思理:“……”
陈思理感觉自己容忍度真的到底线了,压低声警告:“李思文,你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你有本事就丢,”李思文肆无忌惮,“我让小屿老师背我。”
陈思理默然闭上了嘴,背稳了她。
李思文得了便宜就卖乖,摇着腿撑起身。
夜风徐徐中,她因后怕而低落的心情一点点雀跃起来,刚想按着陈思理肩膀抬手伸腰,就被夏屿扶住了背。
“小心些,别摔了。”夏屿偏头说,晚风吹动他蓬松的发丝,让他偏冷的声线显得有些模糊,听起来很温柔。
不知不觉间,他跟陈思理挨近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开衫的拉链和卫衣带不小心碰出响声,清脆的落在三人耳畔。
李思文看着车水马龙,灯火流光中的哥哥和老师,咧开嘴笑了起来。
“晚风真舒服啊。”她眼笑成月牙,“我们像一家人散步一样。”
“嗯,”陈思理指尖微蜷,轻声附和,他朝夏屿悄悄张望,见夏屿没有反驳的意思,便也忍不住跟着在暖洋洋的晚风里扬起笑意。
“是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