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他震惊地大叫一声,把周围同学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有人扒着程贤景的肩想打探出什么。
程贤景人都是木的,他听不清别人说的,这个消息让他脑袋晕乎乎,一时转变不过来,上课铃声响了都没听见,被他同桌拖回位置上的。
“江南听咋了?”他同桌一问,前边左边右边的同学都看了过来,都好奇地要死。
“没咋,别问了。”他拿过一旁的书,想看进去,心却飘忽不定。
今天第八节课本来答应用来给同学放松放松看电影的,班长开电脑的时候班主任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教室,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说:“我说件事啊!”
班长溜回到位置上。
“我们班的一些同学啊,可以上一中的成绩却偏偏要填四中——”
同学交头接耳问是谁,有人掩着嘴叽里呱啦的说:“江南听吧。”
“家里费了多少力气供你读书,你也很努力,一中的资源完全可以送你去更好的大学,有更好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就要走岔路——还有一些同学,那个成绩再下滑职中都不敢收你,还填那么高,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程贤景同桌眯眼说:“她点你呢。”
“嘁,三年都这么说过来了。”程贤景合上书,趴桌上装死,趴前还往江南听那边看了一眼,怕他被老班这些话给影响了。但从他背景看来,好像很稳,他便安心的睡了。
班主任拖了半节课才离开,班长去讲台上选片,底下某些同学对江南听的怨念更大了。
回家路上,程贤景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而江南听却显得很高兴。
真就从来不会因别人的话而受影响,一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程贤景停下脚步,江南听走在前方,听到后头脚步声没了,也停了下来,往后看去。
“为什么不填一中,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他这一通责问的话让江南听脚底发软,他感觉自己的头部正在充血,世界开始旋转,想说的话全被恐惧堵塞住了。
他的心跳变得紊乱,支支吾吾说:“小贤……”
“你先告诉我原因,或者这几个月来让我奋力考四中的原因,是不是都有关联。”
江南听不想撒谎,低下了头,点了点。
“抬起头来,我没想逼问你。你知道你这样的人才放一中去有多好的发展前景吗?跟我去读四中,亏你敢填。”
江南听眼尾红了,满肚子的委屈,过了一会,他开口道:“背离所有人意愿的决定,你最终也没站在我这边。”
“嘿!你这是什么话??”
江南听扭头就走,又像上次那样莽足了劲走的飞快,还抬着手在擦什么。
程贤景心里也不好受,但江南听那样又让他很心疼,他冲了上去拽住他后背的衣服:“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他这一逼问,江南听直接蹲地上哭了。
总是这样,遇到点事就哭。
程贤景烦的很,他手握成拳头咬着牙想找个出气筒出气,四下看了看,都没什么能让他发泄的。
他气得在地上跺了两脚,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蹲在他身前,拍着他肩头说。
“我不问——不方便告诉我对吧?没事,小问题,不用说了——我也没不站在你这边呀,这不你的决定,四中也挺好,虽然资源没一中好,不过努力也能考好大学。”
程贤景:“就是我担心的是你家人那里你怎么说,这么大的事何扒皮肯定第一时间跟你爸妈说了。要是他们来问你你可不能再沉默不语了,还有你那爷爷奶奶,也是一场风雨。”
江南听哭的喘不上气:“我不怕他们。”
“耶嘿?你突然这么有勇气了?”
“因为你支持我——”
“你这,等下给定义成我怂恿的你了,那我有嘴也说不清了。”
“不会的。”
“行了,都这样了,向前看吧。”程贤景丢给他一小包纸,“擦擦吧,这么大了还爱哭。”
江南听哽咽着说:“哭是一种正确宣泄情绪的方式啊。”
“行行行,走吧回家,准备着经历风雨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的,给了江南听直面问题很大的勇气。
程贤景陪他进到家里,发现他爷爷奶奶都不在。
“怪事,平时都窝家里的,现在咋全出去了。”程贤景看江南听手攥在了一起,以为他怕了,拍了拍他的肩,“别怕,我陪你。”
“小贤你先回去吧,如果他们打我我也好跑。”
“哟,知道跑了?早觉悟的话也不至于纯挨打挨到大了。”程贤景推着他上楼起房,“我还是不放心你,别被你爷爷捉着打跑都跑不了。你还记不记得初一开学报道那天?他就那么大庭广众之下打你头,真是一个傻逼——我觉得你就不应该再待在这个家。”
程贤景掀开被子坐床边张开双臂躺下,陪他等待着欲来的风雨,江南听却不当回事,一如既往的做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稳定来源于哪,虽然心跳还是会下意识的慌乱跳动,但他心底确实没那么怕。
未知的恐惧笼罩着整个房间,窗外天色渐暗。
程贤景抓过床头那只熊在手里揉捏,忍不住说:“这头和后背的线条都开了,你还用线给它连了啊,直接丢了呗,明天我再给你抓一个。”
江南听猛地转过头来,一脸凝重:“不行。”
这个角度配合他阴郁神态之下的阴影,程贤景看着都害怕:“那不丢。”
楼下开始出现拉门的动静,细微的说话声让江南听背一下子绷直了。
程贤景放下熊,坐起身:“来了。”
他话一落,上楼的脚步声沉闷地传来,他爷爷的脸赫然出现在门口:“回来哩不晓得煮饭吗?!”
江南听被吼得一颤,夹着背下了楼,留下程贤景和他爷爷大眼瞪小眼,程贤景不满的表情悠悠挂在脸上。
江爷爷手指着他,眼神凶狠,五官随着他说话而扭曲不堪:“都是你带起的。”
程贤景礼貌都不想装了:“我怎么了?”
“要——”一串铃声打乱他的话,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摁下接听,声音故意拉得极高,“什么事?!”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部表情更加扭曲了,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沉着声“嗯”了好几次。
江南听煮好饭重新爬回楼上,正要进房,被他爷爷一脸阴沉地喊到了沙发前,程贤景知道风雨来了,悄然地出了房间,站在江南听不远的位置,时刻准备带他逃。
爷爷把电话给了江南听:“你自己港。”
“喂。”
对面一通骂声,江南听拿远了手机,等对面快要骂完,他才说:“对,我不想考一中。”
他说完,爷爷把桌上一个烟灰缸拿起就要砸他,程贤景一步冲了过去把江南听拉到身后:“想干嘛?想干嘛!”
爷爷把烟灰缸重重砸在玻璃桌上,起了一片碎裂的痕迹:“我就港他跟你嗨冒是件好事,听你娘港你也考四中,是么是你拉起他考——”
“别放屁了行不行,他自己想考怎么了?一定要被你们像狗一样的指挥来指挥去?你们凭什么不尊重他??他凭什么要满足你们自己的私欲?!”
“耶嘿——”爷爷站起身来眯着眼左右环顾,此时江南听也大着胆子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沙发上时,爷爷跨步到了阳台上拿起晾衣杆。
程贤景闻风声拉起他就跑,两道身影一同奔下楼,像几年前那样,后面又追着那道身影。
江南听现在再不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他的成长从擅自做的一次决定开始。
不过什么时候与不满对峙时可以不需要跑而是堂堂正正地展开一场辩驳呢?
程贤景总以为自己做事方式和思想较江南听来说一直都够成熟,可在江南听快面对家庭暴力时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跑。
他在经年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又可笑,从而反感当年自己作为学生的能力。
不过在那个年龄阶段,他“可笑”的“幼稚”行为给江南听带来的冲击力与改变,却是持续一生的。
他们很晚才回去,今天家门全关了,江南听只能住程贤景家。
很奇怪,放以前他遇到这样的家庭矛盾,肯定是不安又恐慌的,但今天……他只有兴奋和激动,还产生了一种不屈服于恶势力的快感。
他们不知道更大的风波在明日清晨,他的爷爷奶奶在他们去上学后的后一脚就去了中学老师办公室闹,动静大的几乎整栋楼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