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师府设宴,京都过半的官员都到了,依太子目前情形,徐世隐的好日子怕是快要到头了。
徐世隐白锦长衫,高额玉冠,双手作拱,一一道谢。今日来之客,便还是认他们徐家的,府内管事将礼名细细登册。
齐国淮玄锦加身,内里着了软甲,特殊时期,万事谨慎。
齐鹤轩首次随他京都露面,各官员面前露面,虽说只是义子,但他仍然吩咐今日务必软甲在身。
武将最宝贵的是什么,是命。
齐鹤轩第一次在不是战场的地方穿上铠甲,这让他分外疑惑,难道京都官场,就这么可怕?
高穹之上,风云无常。
齐玉娇款款望着徐世隐,那清泊静远之气,直摄心扉,心脏扑通扑通的细细跳动。君子之侧,遥不可及。
徐世隐,叫这冬阳都变得缓暖了。
府中宾客往来,齐鹤轩和齐玉娇寻了一角,等待梁值的到来。
“这世子就是架子大啊,来的就是比常人要晚些。”
齐鹤轩一身细绒绿锦,内着软铠,显得他身子更加魁梧了。
今日丫鬟将他的头发特意束的紧些,将他往日的垂发都束了上去,整个人看上去也更精神了。眉宇间,英气掩盖了他的野气,齐玉娇瞧着也满意了许多。
“莫要胡诌,这可不是外边,你随意一句话,可能就要给世子惹了口舌。”
齐玉娇本不想跟着齐鹤轩,无奈他处处纰漏,无人跟随,真怕是又给齐府招了什么祸事。
齐鹤轩拍拍自己的嘴,道:“哎呀,我还是不说话了,一说便是错,这可怎是好。”
“对,你莫要再多说了。看还不够你看的。改日入宫,你可怎办?”
今日玉娇妹妹对他的态度缓了不少,或是场合之故,又或是近日他真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埋头跟着夫子苦学,一副誓要改变之势。
“到了宫里我就闭嘴。只看不说。妹妹说的对,看就够我看的了。”
“今日也少说。”
“是。”
齐玉娇和齐鹤轩静坐一旁,见父亲走过徐世隐那边,她看的认真,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会不会说到她的婚事。
“玉娇妹妹,你怎不去和其他女眷叙话啊?”
齐鹤轩见今日来的女眷也不少,但是齐玉娇似乎与她们不熟,那边一团一簇,这边齐玉娇只和他坐在一边,甚是孤寂的样子。
“不喜她们,从来都不喜。莺莺燕燕,无趣。”
齐鹤轩看着齐玉娇,在这一众女眷中显得格外另类。
“莫不是她们不带玉娇妹妹玩?待我去会会他们。”
齐玉娇一把拉住齐鹤轩的手臂,又迅速放开,道:
“你莫要惹是生非了,今日世隐府中人多,爹爹也在,你还是老实些吧。这不比外边。”
“好吧。”齐鹤轩忽然感觉有些无聊。
齐国淮本也不想参加徐世隐的这次府宴,他们低调回到京都,正静静等待时机。可徐世隐先前提亲,楚赛飞将他与众人一同拒了,旁的不说,这怎说也是太子少师,收了帖子再要不来,那就更是叫人多想了。
“徐少师,今日这宴会办的好,京都人人忧心太子之疾,叫少师烦心了。”
徐世隐面色柔和,谦恭是礼,缓缓道:“齐将军谬赞了,世隐可真不敢当,太子之躯,乃你我众人之忧,怎好将这功劳落到我一人头上。”
徐世隐一摆手,下人换上了一壶新茶,齐国淮微微一愕,随即徐世隐端起茶碗,浅浅抿入一口。
“这是前阵子落的松上雪所煮洱饼,特意给齐将军留的。”
齐国淮随即亦端起茶碗,浅啜一口:“果真好茶。”
齐国淮道:“徐少师年轻有为,心思卓越,老夫此次前来,是要向少师赔罪的。小女少缺管教,多年未有我在身旁看教,养成了一身陋习,她这顽劣性子,怕是难入高府,能得少师垂爱,老夫实在羞愧。”
徐世隐微微一笑,道:“哪里的话,玉娇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心思世隐早就知道,能得玉娇垂爱,也是世隐之幸。无奈无缘,只能是遗憾了。”
齐国淮细观徐世隐之面色,静如幽潭,毫无波澜。
这个徐世隐,果然可以将徐家置于婚姻之上,为了徐家,他该是可以娶任何人。
齐国淮扶帝有功,镇疆有功,兵权在握,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兵权才是最靠的住的。
这个道理,徐世隐最是明白不过了。
而他徐国淮,站的永远是李家的江山,他的兵,也是李家的兵,绝不是他徐世隐能算计的。
齐国淮,清清楚楚。
二人寒暄推扯,齐鹤轩忽然立于座前,拱手一礼:“齐鹤轩见过徐大人。义父。”
齐国淮眉间微蹙,这小子,怎么玉娇没看住他。
齐鹤轩想看看徐世隐到底何许人也,叫玉娇妹妹如此仰慕,这个徐世隐是否真是玉娇妹妹的良配。
徐世隐站了起身,也向齐鹤轩微行一礼:“齐公子。”
齐国淮心中微震,慌忙瞧向外处:齐玉娇何处?梁值何处?
梁值晚来一步,已见齐鹤轩与徐世隐攀谈上了。
“玉娇妹妹,你哥哥怎么这么莽?这些人他认得几个?几个认得他?”
齐玉娇无奈道:“爹爹肯定又要说我了。方才一个没瞧住,他就去找徐大人了。”
“他是想去替你探探徐大人吧?他这个哥哥为你,也是操碎了心。”
梁值今日淡金锦衣,一副华贵做派。徐世隐与他同抢一门亲,他自然是要将姿态摆高些。
“谁要他操心了。父亲都不允的事,他摸清楚了又如何?徐大人再好,他也不能逼着父亲允啊!”
齐玉娇频频瞥向徐世隐处。
“咳,我还在这呢,你还真不当我一回事啊。怎么说,我也是向你提了亲的。”
梁值醋意泛上,但也只能发发牢骚,这个齐玉娇,他向来是拿她没办法。怎么办?只能一直宠着。
哪怕是被拒了,哪怕是被无视了,也只能一直守着她。
齐玉娇在京都一没个帕子姐妹,二没个兄长,孤孤一人立于京都之下,梁值就算是有再大的怨,都不忍再撒于她之身上。
齐玉娇瞥了他一眼,道:“你争什么风?捻什么醋?我这不是陪着你么。梁值哥哥,你说父亲,对那齐鹤轩上心的很。说是叫他照顾我,实际上,都是叫我带着他。”
在梁值面前,齐玉娇可以说任何的心里话,可以发任何的牢骚,他更像是她的帕子姊妹,又像是她的亲哥哥。
她从未将他当做过一个男子。
“你说父亲为何会如此?难道他当真是对我没有感情,将那感情全放到了齐鹤轩身上?”
若是如此,齐玉娇便更要恨那齐鹤轩了。
“不会不会,怎会呢!你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女儿的。要说齐鹤轩,想必伯父也是爱他的,或许是这么些年,伯父将对你的爱与思念,都转移到他身上了吧。这也是能理解的。”
“那他可以回京都啊!何必如此。”
齐玉娇不明白,父亲为何十八年不归?
“或许,他有他的难处吧?皇上需要他,他怎能不去。突厥数年来犯,扰我边疆,这是大帝朝的威严,和领土的权利,这么重要的事,也只有世伯能胜任啊。玉娇妹妹,你莫要再怪世伯了。”
依梁值所知,齐国淮是无需死守边疆十八年的。但是为了安慰齐玉娇,他只能如此说。
那边徐世隐站到了院子中间,白衣矗立,玉面轩宇,举杯邀众人,似是有话要说。
梁值和齐玉娇也起身走了过去,齐鹤轩走到齐玉娇的身边,道:
“徐大人温润如玉,稳如泰石,果真是个好男子。他如参天大树,我如林中小苗。玉娇妹妹眼光不错。”
齐鹤轩给了徐世隐极高的评价,似是比他认识的任何男子评价都要高。
谁人不说徐少师举世无双呢。徐氏乃士族大家,三朝帝师,若不是太子身弱,徐少师绝对稳坐未来新帝帝师之位。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好说了。
齐玉娇无奈的闪了闪睫,回不出话来。父亲不允,他齐鹤轩也没法子再帮她了,而她又已到了出阁之年。
“诸位,今日世隐在此将大家召聚一堂,为的是替皇上分忧,为太子分忧,如今太子身弱,还需仰仗各位再寻良方,解大帝朝之忧。”
徐世隐接着道:“另外,世隐还想请长青寺的慧初法师为我们牧太子举办祈福消灾法会,惠泽太子,惠泽世人。希望我们同心同德,齐为大帝同辉。”
众官员频频点头,齐鹤轩也跟着点头,齐玉娇一脸仰慕,若不能嫁徐世隐,她便无人可嫁。
梁值稳立一旁,单手背于身后,瞧着徐世隐这个劲敌,背后的手攥成了一个紧紧的拳头。
徐世隐扫过齐玉娇的目光,微做停留,面容由方才的激昂作缓,齐玉娇瞬间脸色火辣,垂下头去。
齐国淮紧闭双唇,这个徐世隐,不简单。
他望向一旁的齐鹤轩,亦跟着激昂万分,似是有要协力寻药,为国分忧之意。
齐国淮轻出一口气,他扯了扯脖领,今日软甲束的紧了些,胸口有些堵闷。
少师府宴席告散,今日京都官员虽说只来了半数,但齐鹤轩也算看涨了见识,心情异常兴奋。
今日又识一友,在他心中似明灯般高亮。
“义父,我瞧那徐大人果真无双,玉娇妹妹不能嫁他,当真可惜了。”
齐国淮胸口堵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