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懿做了一个梦。
他梦回到自己七岁的时候。
“快热死我了奶奶。”穿着背心短裤的小安懿和奶奶躺在凉席上,仲夏繁星,奶奶伸手拉下他嫌热撩起的衣服,拍拍他的肚皮,拿起芭蕉扇给轻轻挥动着,“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热了。”
“我热的睡不着。”
“我给你扇着风。”
“一会儿你就睡着了。”王安懿哼哼着。
“等你睡着了我才睡呢。”
“骗人,昨天你就睡着了。”
“睡着了,你就把奶奶摇醒。”奶奶把背过身去的王安懿扒拉回来。
“我不要。”王安懿皱起眉毛。
小孩子怕热,举起手来揉眼睛,“我想回家哈啊。”
“这不就是家吗。”奶奶不停的扇风。
“我要找我妈。”小孩眼泪也是说来就来的,“呜呜,呜……”
“怎么哭的这么快,好了好了,明天你爸妈就回来了。”奶奶给他蹭蹭脸上的眼泪,拍拍他的胸膛。安慰着,“快睡吧。”
“不信,你昨天就这么说的!”
“没骗你。”奶奶看着再次背过身去的王安懿,没有再扒拉回来,继续轻轻地扇着风。
“凭什么只带着哥哥去,就不把我带走。呜呜,呜热死我了。”
“行了,明天我叫你爷爷带你去北京找你爸妈去。”奶奶哄着。
不说去北京还好,这一说,差点把王安懿点着了,“骗人!上次爷爷就说带我去北京,然后第二天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咱们家地头转了一圈!”
在一旁单人床上的爷爷哈哈笑出了声,奶奶憋着笑,王安懿哭的更伤心了。
窗外伴着蝉声,屋里的人都进入了睡眠,有节奏的呼吸中掺杂着小小的抽噎声。
阳光透过窗户晒得脸蛋烫烫的,小手握成拳头不太用力的撞撞脸蛋,他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兴许是昨晚哭了的原因。心里空荡荡的,王安懿打了个哈气,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窗外发呆。直到爷爷推门进来喊他吃饭。
王安懿从床上蹦下来,走到外屋,盯着桌子上的豆浆,鸡蛋,拿开被盖子罩起来的包子喊道,“有包子!”
“先洗手。”奶奶又端着一大碗豆浆放到桌子上。
“好。”
王安懿拿着手里的包子馒头啃,奶奶把豆浆往他那推推,“慢点吃,喝口豆浆顺顺。”
“安懿!安懿!”院里传来几声男孩的呼声。
“来了!”安懿赶忙往嘴里塞完那口包子,端起豆浆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
奶奶:“你慢点,等会没事。”
“吃饱了。”
王安懿跑回里屋拿起书包,又蹬蹬地跑到外屋,换上鞋。
“安懿!安懿!”外面人又在喊。
“来了。”王安懿给奶奶爷爷打完招呼,往外跑去。
那三个小男孩是王安懿学前班的同学,经常一块上下学。其中一个男孩说,“安懿,你家今天吃饭,怎么吃的这么晚,喊了你好几遍,平时到点你自己就跑出来了。”
“我奶奶做了包子。”
“你不是说,你妈妈今天回来吗,我在院里看到屋里就你爷爷跟你奶奶啊。”
王安懿低着头盯着脚尖,“我奶奶说,他们晚点回来。”
“嗐,没事,安懿。我爸妈也经常出去挣钱,好多天都不回来。我跟我妹妹在家跟爷爷奶奶一块住,你要觉得孤单可以找我来玩。”说话的男生叫小浩,他揽过王安懿的脖子,仗义得说。
王安懿还是没说话。
“安懿,那不是你爸爸妈妈吗?”跟在后边的男生指着前面说。
街道尽头,从面包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对着驾驶的人道谢,王安懿愣了一秒,那不是他日日夜夜想念着的人是谁。
王安懿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活像个莽撞的小老虎朝他们跑去,快到时,他又看到从后座上又下来一个清瘦的小伙子,是他哥哥。他的脚步慢了一瞬,又加速跑过去,“妈!爸!”
王安懿抱紧他爸爸的腰,还没说话呢,就开始哭,“呜呜呜呜。”
王安懿的爸爸跟司机谢道,“下次见面再聚,注意安全啊。”
“行。走了,小儿子都哭了,赶紧哄哄。”面包车打了个弯儿,只留下一些尘土。
“哭什么呢,我的大小伙子。”王安懿的爸爸弯腰把他抱起来,颠了颠“沉了。”
王安懿还是不讲话只是埋在他爸爸的颈窝处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呜呜。”
“叔叔,他是太想你们了。”那几个小男孩跟了过来。
“太想我们了啊。哈哈哈我们也特别想小懿。”
“呜呜呜呜不……”
“你们上哪去啊?”王安懿的妈妈长得特别秀丽,说话声音也很温柔。
“我们上学去啊。”小浩回答道。
“要上学去啊。小懿,不哭了。同学等你着要和你一块去学校呢。”
“呜呜呜呜呜呜。”王安懿还是哭。
王安懿的爸爸有些不知所措,哄到,“不哭了啊。”
“叔叔,安懿不想去学校,他想跟你们待在一块。”小浩说。
王安懿的爸爸拿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我们在家等着你,等你放学回来。”
“小懿。”妈妈喊了他一声。
王安懿停止哭泣,他从爸爸怀里下来,站那儿低着头不说话,妈妈蹲下身用手拂去他脸上的泪痕,王安懿能闻到他妈妈给他擦眼泪时,手上暖暖的香味。
“去跟朋友一块上学吧,我跟爸爸还有哥哥在家等你回来。”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大盒果冻,“拿去跟朋友分分,都等着你呢。”
王安懿看着妈妈拿着果冻盒子的手,接过盒子,“我去上学了,拜拜爸爸,拜拜妈妈。”
在经过哥哥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再见哥哥。”
“拜拜。”王煜回应他。
几个小矮个分着果冻,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到学校后,王安懿毫无半点学习的心思,虽说一年级一天也不写几个字。
他只盼望着放学。
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王安懿贴在他爸爸的臂弯里,别人都一人一个座位。饭桌上做了好多王安懿爱吃的菜,奶奶给安懿往碗里夹了两块肉,笑道:“哎呦。快放开你爸爸吧。他跑不了。”
王安懿松开挽着他的胳膊但还是不肯完全撒手,拿起筷子将肉放进嘴巴里。
“小煜,现在念高二是吗?”奶奶问。
“对,过完暑假就升高三。”
“那功课肯定特别紧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奶奶将锅包肉推他碗筷的面前,“多吃点,脸瘦的都快看不见了。多吃点肉,身体壮实了,才有劲儿学。”
奶奶调侃,“你看你爷爷吃得多,身子骨结实。”
吃饱饭后,王安懿被他哥哥带到卧室去玩儿,王煜把他揽到怀里,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小老虎。
“哥哥,你怎么从你书包里拿出来一个老虎啊。”王安懿头歪在他哥哥肩膀上,眼睛跟着老虎转动。
“给你买的。”
“给我的!”王安懿赶紧从他哥手里接过那只老虎。拿着手中的玩偶翻来覆去的研究半天,“哥哥你为什么给我买一个老虎啊。”
“本来我看到一个超级酷的飞机模型,但是太贵,等以后,哥挣了钱,再买给你。”
“真的吗!”
“真的,我看到这个老虎就想起了你。你跟老虎长得好像,就是你眼太圆了。不知道你长大后,眼睛会不会变。”
王安懿眼睛车轱辘似的转,“我去拿给爷爷奶奶看。”
他抱着小老虎往外屋走,他走路没声,到客厅的时候,大人们也在意他。他听到奶奶问之后什么时候走,王安懿站在原位等待着他爸爸妈妈的回答。
过了一会听他妈妈说,“后天。”
奶奶:“这么快,不能再在家待几天吗?”
庄镜:“小煜升高三,暑假还得补课。”
“高三太紧张了,一会儿我跟他爷爷去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带着点东西走。”
庄镜:“不用了妈,到那边再买。”
“嗐,你们刚回来就要走,安懿又得哭了。这两天都嚷嚷着找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又要走。”
王安懿听事儿不对,哭喊着跑向庄镜,环着她的腰,“妈妈,我们跟你一块走。”
说完这话,王安懿没有立刻得到妈妈的回答,他很不安变得有些焦急。奶奶笑道,“安懿,你跟着奶奶。奶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不好吗?”
“哼嗯。”王安懿说的特别含糊。
“多大了,还跟你妈妈撒娇呢。”
王安懿抱着庄镜,脸贴着她的衣服,无声地开始流眼泪。眼泪将她妈妈的衣服浸湿。身体小幅度地抽动着,庄镜刚抚上他的头,一下子击溃了王安懿心里的那根防线,“不要,我不要你们走。”
“你们也带着我走,我想跟你们在一块。”
妈妈不说话,王安懿开始慌乱,小孩子表达不满和害怕就会乱叫,“我要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呜呜!我跟你们走!呜我跟你们走!呜我跟你们走!”吓了庄镜一跳。
王安懿的爸爸把他从妈妈怀里拽出来,“好了,安懿。你先跟着爷爷奶奶一块生活,等过了这个暑假,爸妈就把你接过去。”
“不不!我就要跟你们一块去!”
“听话!”
“凭什么,哥哥就可以跟你们一块去,我就不行!我不要!我很爱你们!你们也带到去,我不要在这里,我不喜欢!wwuwuu。”
“安懿,你听爸爸讲,现在不能带你去,等暑假过了……”
“不要!”
王安懿的爸爸脸垮下来,奶奶连忙把王安懿揽过去,“跟着奶奶啊,等暑假过了,就让你爸妈把你接走。”
“不!你骗人,你一直骗人。骗子!”王安懿挣扎着推开他奶奶。
“王安懿!别闹了,怎么跟你奶奶讲话呢。”王安懿的爸爸严肃道。
王安懿瞬间安静下来,看向他妈妈,见她妈妈低着头,“我不喜欢。”他将手中的老虎丢在地上,跑回奶奶他们的房间。
王安懿扯出一张薄的床单把自己蒙起来,哭了几秒钟,热的他喘不过气,又把脑袋露出来,吸了几口空气后,继续哭。
一直到吃晚饭,王安懿也没从房间里出来,餐桌上的几个人围着饭,也不动筷子。
王煜:“我去喊弟弟。”
“别,你别去,你不了解他,这孩子倔的不行,嘴上不说,实际上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他不会放弃的。等会儿,我给他送进去,大家先吃吧。”奶奶说。
“小煜,快吃。”
王煜点头,拿出筷子夹了一块胡萝卜放到碗里。庄镜没吃几口就先回房间了。
外面的蝉鸣声跟扯锯似的,喧燥着夏天的烦闷。
王煜还没去睡,他陪爷爷聊完天,拿起沙发上那只老虎,他走到奶奶的房间门口,他听到里面王安懿撒泼打滚不吃饭的声音。他把老虎放在门外的小板凳上。
“不行。”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另一间卧室传出来。
王煜走近那间卧室,隔着门仍然能听出来女人的悲伤,“要不我们把小懿带着吧。”
“不行,庄镜。我工作实在太忙,你也有自己的工作。小煜现在高中,照顾他就够辛苦了。”
“再说,小懿年纪太小,怎么照顾得过来。过了这段时间,等情况好点了,再把接小懿接过去。”
庄镜哽咽着,“小煜,身体不好,也全怪我。他分化那天,我出差,没顾得上他,发烧发到四十多度。医生说他二次分化是Alpha,结果高烧不退,信息素紊乱,腺体发育不全,不能正常分化。我这个当妈的真是……”
“好了好了。”爸爸安慰道。
“我还骗他说他是beta。医生跟我讲,虽然发育不全,不会产生信息素,但易感期还是存在。上个月,我见小煜那几天状态很不好,但脸上还是红扑扑的,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易感期了,我问他,他还跟我说没事……我真是哪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王煜要紧牙齿,干咽了口空气,离开那紧闭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