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收割油菜花的时间点,熊家村来了一行穿着光鲜靓丽说话斯文,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人。
邢珈寒跟随父母,从高耸入云的大厦一路坐飞机,转大巴,再转野租然后坐村口那个破旧到卖废品都不值几个钱的三轮车到了熊家门前。
长有红锈的铁门被从里面打开,中年妇女用瘦弱身子堵在前方,警惕的问,“你们找谁?”
邢珈寒听见自己爸爸说,“请问这里是熊爱国的家吗?”
妇女点点头。
邢家一行人被允许进门,进门第一眼邢珈寒就看见那毫无形象躺在收割好的油菜花堆里的小孩,他肥胖胖的小手摘下一朵油菜花上面绽开的小黄花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稚嫩的五官便紧紧皱成一团。
应该是难吃的,邢珈寒想,但那小孩似乎不信邪,又抓了一大把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因为不好吃而哇哇大叫起来。
蠢东西。
邢珈寒又想。
这种小孩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中年妇女生气表情鲜明,“熊一个!你是不是皮痒了!等你爸妈回来抽不死你!”
但把邢家人请进屋坐下,得知他们来的目的时,妇女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了,只剩下空洞和惨白。
邢珈寒嫌弃屋内脏,就在外面干站着,不过刚上初中的年纪,却异常安静沉稳,他看着那个叫熊一个的小男孩在水泥地上玩耍打滚,自娱自乐。
熊一个一撇头,看见了他,四肢着地在地上阴暗爬行的挪过来。
邢珈寒额头青筋直跳,良好的素养制止他上前踹一脚的冲动,只是后退几步,绷着声线问,“做什么。”
熊一个站起身,黝黑小脸但眼睛亮晶晶的闪,张口一嘴村音,“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但看你这么好看,给我一颗糖,就跟你走。”
邢珈寒想笑,这小子蠢是蠢,但很会挑人当靠山,在这栗荷市,邢家名声可是响当当,“我没有糖。”
年幼不知且无畏的熊一个没有丝毫犹豫,“那我也跟你走。”
那天下午,熊一个真的就跟邢家人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生活八年的熊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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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凌晨,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才从网吧出来,秋天的夜风刮脸上泛着点冷意,其中一个男孩裹了裹校服外套,“我打车回去,你呢?”
另外一个男孩指了指来时停在街边的山地自行车,那是他好不容易求父母才买来的,上万块钱,宝贝又炫耀得不行,“我骑车回去。”
同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描述他所看见的,“额,你是说,那个车轱辘被卸,车身还被扭成折叠屏的——自行车?”
男孩愣了下,扭头看见自己爱车不知道被谁残忍四分五裂,废品似的扔在街路边,有个老头手里拿着几个塑料瓶,一看就是捡垃圾的,颤颤巍巍伸手把那堆以为没人要的废铁扛在肩上,就要走。
“老登!!给我撒手!”男孩猛的冲过去,还在一边大喊。
敢走坏老登后,他站在街口破口大骂,“这他妈谁干的!”
“别让我抓到你!要是让我逮到……”
男孩还没说个所以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是不太流利顺畅的普通话,带着一股子乡味儿,“逮到你要干啥子。”
男孩无语,看他穿的是同校的小学校服,“关你屁事。”
小学生一把攥住男孩衣领,力气大得让人心惊胆战,“说话。”
男孩压低眉毛,吼道,“那就弄死他。”
本以为这样可以吓跑这有怪力的小学生,谁知道这小学生却笑了笑,黑曜石般的眼睛发光,“好啊,来弄死我。”
邢珈寒接到警察局电话的时候正规规矩矩坐在书桌前解奥数物理题,密密麻麻的算数没有让他挺直的脊背弯曲,漂亮工整的字体随着笔尖滑动跃然纸上。
被打扰思路,邢珈寒不假思索直接挂断,第二通电话随之而来,他紧了紧握在手里的铅笔,是陌生来电,不是那个烦人熊的,“你好,邢珈寒。”
那边公事公办的语气,“你是熊一个的哥哥吗?”
听到那名字,邢珈寒有些不耐烦,“不是,不认识。”
说完就要准备挂电话,忽然手机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是熟悉到厌烦厌倦的程度,“珈寒哥!呜呜呜!我被人打了!!!”
邢珈寒耳膜一震,将手机拿远了点,“那我现在去买烟花庆祝,可惜他们怎么没把你打死。”
熊一个吸吸鼻子,委屈的恳求,“烟花我好久没玩了,你玩的时候带上我。”
邢珈寒留下三个字,“蠢东西。”随即结束通话。
将题解出来,又做了一题,邢珈寒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他在放松脑袋时耳边忽然响起刚刚熊一个说的话。
“……”
邢珈寒打了通电话,又让司机送自己去警局。
警察局随时都是热闹的,纠纷调解无处不在,邢珈寒本来进门前还在想怎么找到熊一个,就听见一个尖锐女声嘶吼,“死小孩,我们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看过去,一位妇女像鸡妈妈似的护着自己孩子,指着面前昂首挺胸的人愤怒不已。
找到了。
还差一截距离才到,但熊一个鼻子灵,迅速就从空气中嗅到属于邢珈寒身上的味道,他人如其名比同龄人长得壮,小棕熊似的扑过去,嘴里却是不符合身材黏糊糊的语气,“珈寒哥,你来啦!”
邢珈寒熟练的侧身一闪,熊一个摔个四仰八叉,还傻乐,“这地板可真地板呐,诶,还看得见脚印呢。”
邢珈寒踢他一脚,“起来,脏死了。”
熊一个听话从地上爬起来,仰起头面露自豪骄傲的说,“这就是我哥哥。”
邢珈寒没心情浪费时间,也不关心熊一个被人打了哪,切入重点,“怎么回事。”
妇女见监护人来了,气场全开,提着自家崽的衣领将人带到邢珈寒面前,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谓五彩斑斓,她大声质问,“你说怎么回事!”
邢珈寒看了眼他身上的校服,冷嗤一声,语气刻薄无情,“高中生被小学鸡武力碾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大婶。”
熊一个在旁边直点脑袋,“就是!”
男孩一听也急了,因为脸颊肿着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就是他打的我,还打了我朋友!还卸我的自行车!一万多呢!”
邢珈寒双手环胸,他虽然还在高中,但五官已经褪去稚嫩,抿着唇不说话时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语气咄咄逼人,“打不过小学生就让你们父母重新练新号,阴沟里的老鼠再叫唤扔把老鼠药就老实了。”
熊一个附和:“对!”
邢珈寒给他一个眼刀,熊一个怂巴巴的说,“骂了他们就不能骂我了哦。”
另外一个脸上同样挂彩的男孩被语言伤害自尊心,哭着辩解,“有没有搞错,他拳头跟沙包一样大啊!”
邢珈寒脾气本来就不好,在家父母都宠着,在外人家必须卖邢家一个脸,加上他自己知分寸,旁人不好说什么,本来可以有个安静休息时间现在被熊一个这个意外事件打乱计划,他烦躁得不行。
“你们父母怎么没来。”妇女突然一笑,“我是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教养,原来是有人生没人养。”
邢珈寒面色一冷。
“你说他没教养可以,我们尊重客观事实。”
熊一个在旁:“诶?”
邢珈寒被气狠了,语气却平静下来,“但你竟然说我没教养。”
“我联系的律师马上就到,稍等,我会让他谈赔偿,一笔算一笔,讲清楚医药费赔付问题,再详谈我的精神损失费。”
等人来,邢珈寒就把熊一个带回车里。
车安静驶入夜色,邢珈寒坐最远边闭目养神,熊一个就偷偷摸摸看他,看他高挺鼻梁,浅薄唇瓣,还有线条流畅的下颌角。
真好看。
熊一个脑子里晕乎乎的想,念着邢珈寒看不见,就屏气动作小心翼翼的,悄悄摸摸往他那边挪近点,再挪近点。
鼻尖隐约嗅到邢珈寒的味道,他心满意足的停下来坐好,安静不过三秒,又眼巴巴的喊人,“珈寒哥,你睡了吗?”
邢珈寒没应。
熊一个就自顾自说,“今晚不怪我,是他们说要打死我,我才自卫的。”
打架找的理由还挺冠冕堂皇,邢珈寒想到自己被指着鼻子骂没教养,看面前这个傻个子更不顺眼。
当时熊一个就是因为脑子笨跟不上学习进度,本来该读三年级的年纪又跑去一年级重读,四年过去,脑子没怎么长,小学生校服依旧乖乖穿身上。
知道跟熊一个生气都是自找苦吃,邢珈寒放平心态,“什么毛病卸人自行车。”
熊一个一想更来气,还没到抽条年纪的肉肉让脸上鼓起个小丘来,“他们说你第一是靠家里关系得到的,你这么努力他们看不见我知道呀,他们就是在信口雌黄!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禽兽不如!”
这种程度的造谣邢珈寒根本不放在眼里,失败者无能狂怒而已,倒让熊一个这么生气。
“我的事你别管。”
熊一个:“可是……”
“闭嘴。”邢珈寒说,“要么听话,要么滚。”
这话威慑力十足,吓得熊一个立刻老实,安静片刻,又按耐不住说起来。
“那个阿姨说我有人生没人养的时候,我有点小难过,因为父母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
下一句话熊一个是扬起下巴,挺直胸膛说的,“可我有珈寒哥养,才不是她口中没人养的小孩。”
邢珈寒提醒他,“是邢家花钱养的你,不是我。”
熊一个看向他,眸子里的单纯一眼望到底,似乎不太明白邢珈寒和邢家区别开来的含义,但还是说,“等我将来挣钱了,会把之前那些钱还给邢家,从现在开始珈寒哥你用自己的钱养我吧,别人养我我不放心。”
很好笑的笑话,让不爱笑的邢珈寒都不经意笑了下,“别担心,我花钱送你走都不会有人要的。”
熊一个开心了,“真的吗,那我岂不是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
“姑姑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以叫熊一个,竟然熊一个只有一个,那当然得是独属于邢珈寒的唯一一个。”
一开始:
邢珈寒:花钱送都没人要
后来:
邢珈寒:不可能放手,死也要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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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