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袅一回到清和宫,就被宫门边齐刷刷站着的一排宫女内侍吓一跳。为首的大宫女看着十分干练,长得也很漂亮,身材高挑,面庞白皙,瓜子脸,未语先笑,弯着眼睛领着众人上前见礼。
“奴婢恭贺三殿下大婚,皇后娘娘派奴婢们来清和宫侍候。”
元晗烁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吓得她身后的宫女们抖了抖,温袅转头看他。
听说许皇后最是贤惠,美名连她这种从来不出门的人都知道,可是,他又在嘲笑什么呢?
初入宫庭,温袅步步小心谨慎,唯恐多做多错,可是那位名叫绿琦的大宫女似乎认识她,时不时在打量她。
正在温袅愣神时,元晗烁突然凑在她耳朵边,像是十分亲密似地道:“皇子妃忘了?这位绿琦可是皇后娘娘的得力干将,平日里在东宫书房侍候的。”
原来真的是认识!温袅这才发现自己伪装过度,可是元晗烁怎么会好心告诉她这些?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不能让绿琦看出端倪来。
温袅悄悄站直,垂眸看绿琦,声音抬高,道:“原来是你啊,皇后娘娘可好?大婚前娘娘还夸赞我佛经抄得好,本想常进宫替娘娘抄经祈福,耽搁至今日,娘娘对我这么好,我却不曾给她敬茶。”
愧疚得红了眼睛,元晗烁若有所思地侧眼看她。
这些事不过是在温凤得知她替嫁之后无意中说了一些,她拼接起来的信息。
但是听她这么说,绿琦眼中的怀疑消了大半,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抿着唇道:“皇后娘娘晨间替太后抄经祈福,午后才得空闲。”
说完又扫一眼自己身后,“娘娘说,清和宫里简陋冷清,指了我们过来听三皇子妃吩咐,三皇子妃不嫌弃我们笨手笨脚才好呢。”
温袅这下也有些为难,总不能把皇后派来的人赶回去,正要开口,元晗烁比她快一步,冷冷盯着绿琦一眼,“这么不愿意来就别来了。”
绿琦顿时吓得扑通跪下,身后齐刷刷跪下一片。
“奴婢不敢。”
“滚。”
简简单单一个字,元晗烁说完就推开宫门,大步迈进去。温袅心里纠结,左右为难,到底这两人的关系为啥这么僵硬?
她慢吞吞往前走一步,冷不防被拥进一个结实炙热的怀抱,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男性气息侵入鼻腔。
温袅第一次被男人当着众人的面拥抱,顿时羞红了脸,即便他们成了亲,但是没有拜堂,没有喝交杯酒,也没有洞房,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但是他却非要表现夫妻恩爱,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在挑衅太子?
绿琦没敢真的滚,还跪在宫道边,悄悄抬头,望着亲密搂在一起的人,瞪大眼睛看着传说中的疯子亲吻新婚妻子的耳朵。
不是从来不让女人近身吗?
她不敢想像,要是太子得知自己的心上人被疯子当众狎昵会如何怒火冲天,可是,她能管得了自己,能管得了别人吗?
这么多人看着哪!
元晗烁确实是故意恶心太子,给太子添堵,不过,搂在怀里的手感渐渐变化,那腰肢说不出的轻软纤细,贴过来的时候,低垂的睫毛轻轻刷过他的脸颊,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重生似乎也并不是一成不变,怀里的人不就是活的吗?
元晗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捏了捏温袅的脸颊,朗声道:“你不是说后院的杂草该收拾了吗?我看她挺合适的。”
他微躬着背,一手扶着温袅的肩膀,一手虚点绿琦。
皇后想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他正好可以用这个人手气气东宫那位游手好闲的太子殿下。
本来还松了口气的温袅这会儿心脏直往上蹦,真怕他心情不爽直接把剩下的人都收拾了。
她转头望向他:“听殿下的。”
元晗烁揉了揉她的发顶。他现在发现,温袅真的很有趣,而且还很狡猾。
绿琦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本以为留不下来,没办法给皇后交代,结果柳暗花明又一村。
“其他人嘛,退回去怕皇后娘娘怪罪,”元晗烁笑得很开心,“掖庭是个好去处,正好最近空出不少房间。”
所有人都猛地抬头。之前传闻三殿下肆意妄为,没想到他连那么好的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就把她的人丢进掖庭。
大家开始后悔刚才没快点滚,招惹到这个疯子。
但是现在,没有人敢反驳,行了礼,自己乖乖去掖庭,唯恐慢一步就把命丢在这里。
温袅扮演着温凤,高傲道:“殿下把他们送回去就是了,怎么还罚他们,怎么说都是皇后娘娘的好意。”
绿琦双眼含泪地点头,到底是一起侍候皇后的,三殿下这么对他们,自己在清和宫随时都要提心吊胆保命,这滋味落差,对皇后都有了一丝怨念。
但是她还是忠于皇后的,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这么说来,皇子妃想留下他们?”元晗烁低头与温袅对视。
他的视线是直白而强悍的,容不得拒绝。要么选择与他共进退,要么选择讨好皇后,他并不想给她太多时间考虑。
温袅被他眼底的狠戾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也是,整个京城都知道太子对承平侯独女情有独衷,如今两人奉旨成婚,他自然也怀疑她。若是易地而处,她一样会怀疑对方,也会不断试探。
刚才还说听他的,现在又要表现出想把人留下,他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只是担心殿下处罚过严引起大家不满。”怪不得名声这么差,动不动就杀人,把人罚去做苦力。
温袅主动挨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温言好语劝道:“殿下,他们也没做错什么,让他们回皇后娘娘身边侍候吧。”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这样大家才会服气。
看她小心翼翼讨好,元晗烁当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不就是怕他名声不好吗,名声这东西,弱者才需要,强者从来不在意。
“随你。”元晗烁放开她,就当着她的面跃上高墙,扬长而去。
有门不走,偏要上墙,温袅内心吐糟不已。
不过那道干脆利落的红衣身影还是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
虽然这桩婚事在安京人人瞩目,但是婚礼办得简单,坊间也没啥可写,说书先生们自己发挥想像力写了书,被各高门世家派来的家仆听了回去,隔天早朝时就有官员上折请立太子妃。
太子去年及冠,纳过两个侧妃,但是正妃迟迟未立,之前观望着,以为太子妃最有力的人选是温家嫡女,现在温氏嫡女已经嫁给三皇子,有女儿适婚的官员心思浮动。
皇帝半阖双眼,单手支在额侧,脸色阴晴不定。
“张大人如今倒操心起朕的家事来了。”
声音不疾不缓,吓得礼部张侍郎立刻扑通跪地告罪。
皇帝却猛然坐直,阴鸷的视线一一扫过朝臣,“你们也想上书请立太子妃?”
大臣们琢磨不透皇帝是怎么想,早早立了太子却不关心他的婚姻大事,也不担心太子血气方刚,未有嫡子先有庶长子。也是,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正经嫡子出身,嫡庶什么的,他向来不放在眼里。
“圣上,臣有事启奏。”左相许慎执芴越列而出。
作为太子的外祖父,这时候不避嫌,倒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许相有何事要奏?”
两人强行把话题转移,朝臣们失望低头。许家已经出过一个皇后,现在光是适婚年纪的就有三位,许氏外戚强盛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慎重考虑,要不然,许家女早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按例皇子大婚,不可居于宫中,臣这两日上朝途中,听到一些闲话。”
当朝宰辅都能听到的闲话肯定不是普通的闲话,堂上众臣纷纷竖起耳朵。
“嗯?说来听听。”皇帝又懒散靠在龙椅扶手上,意味深长地望着许慎。
这位三朝元老年纪已经很大了,须发皆白,许皇后是他老来得女,宠爱得很,皇帝刚登基的时候用他来制衡太后的母家,因此许皇后,也就是当年的许贵妃十分得宠,派头比元后还大,后宫大权都掌握在她手中,缺的也就是那一枚凤印。
要不是韩家和许家势均力敌,说不定后宫说话最管用的就是她。
谁都知道元晗烁是养在太后膝下,为了让这位冷宫皇子走出冷宫,韩家人没少私下里走动,搞出不少事情。
许相侧头看了眼右相韩连,躬身道:“臣听闻先皇后显灵,陵寝边上长出一株海棠,如今,三殿下又是在赏海棠花之时与三皇子妃初遇,并得圣上赐婚,如此天赐良缘,如今有万民书奏请圣上法外开恩,允许三殿下出宫开府。”
众臣倒抽了口冷气,齐齐转头去看韩连。
先皇后连封号都没有,草草下葬,陵寝都是匆匆忙忙三个月内建好,现在居然搞一出显灵戏码,明摆着糊弄皇帝。
韩连是吃错药了淌这趟浑水。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连婚都赐了,说不定皇帝心里还有一丝父子情?
大殿突然陷入寂静,没有人敢用力透气。
皇帝不知不觉坐得腰身端正,帝皇威严瞬间铺开!
韩连就知道由许慎提这个事,皇帝疑心病重,肯定怀疑是他干的。但是,他早就听从太后之言,静观其变,还什么都来不及布暑。
到底是谁传出这样的话,他给谁背了锅?
朝堂上暗潮汹涌,清和宫倒是一派祥和,温袅端出姐姐温凤的作派,亲切地拉着绿琦说话,套路对方。
“刚才我就觉得姑姑面善,不敢当着三殿下的面认你,还望姑姑不要怪我冷血。”
“奴婢知道温姑娘的难处。”绿琦左右看了看,往她手心塞了张字条,压低声音,“太子殿下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温袅暗暗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将字条塞进袖中,红着眼眶,“我知道太子殿下对我好,但是请殿下不要为了我而冒险,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何脸面见他。”
隐在暗处的暗卫瞬间杀机暴涨,温袅后颈一凉,转过头去,又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绿琦在,她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正有些苦恼,偏偏这时候文贺公主找过来。
这位公主已经迫不及待要来找自己的手帕交了。
元晗烁:气死了吧,太子?
温袅:等等,这是给我挖坑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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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