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暖黄的烛光投在帷帐上。
阮祺原本还脸红着,但等真瞧见郎君里衣下的疤痕,却是忍不住心疼了。
“伤口还痛吗?”阮祺伸手摸了摸,轻声问。
这些痕迹他在成亲那日就已经看过了,然而无论瞧过几回,依旧忍不住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境,能让人留下如此狰狞骇人的伤疤。
清珞目光扫过,神色如常道:“还好,受的是内伤,只是外表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
内伤,准确说是浸染在体内的魔气,若是没有这些魔气作祟,他的伤势也不至于到如今也没有痊愈。
“嗯,”阮祺颔首,抿了抿唇道,“我堂哥是边关守军,每次回家时,也总是满身是伤。”
“不过堂哥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建功立业,好给大伯和伯母更好的生活,所以即便受伤也是值得……我也这样觉得,只要是自己认为值得,那便是有价值的。”
清珞笑了笑,知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宫阙崩毁,血海尸山,原本云雾缭绕的仙山瑶池被白骨填满,可他也以此将灾祸止步于无念天内,万万生灵因此而获救。
重伤跌落下界时,清珞从未考虑过这些,如今却觉得,这一切的确是值得的。
夕阳照进窗子,柔软厚实的棉被围拢在身周,屋内隐隐还能闻到晚饭春笋三鲜汤的清香味道。
阮祺咳嗽了声,伸手帮他将里衣系好,严肃批评道。
“你伤势还没好全呢,要乖一点,不能再像今日这般胡闹了,听到没?”
阮祺脸蛋微红,目光正义凛然,全然忘了刚才是谁先将对方按倒在被褥上的。
清珞失笑,抬手将他圈住:“好。”
这一晚阮祺的梦越发混乱了,光怪陆离的,害他起身后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天要到县里出摊,介于自己之前的赖床经历,阮祺起得格外早。
等到了大伯家才突然得知,今日只有他们和伯母三人要去县里,大伯则依旧留在村中大田里翻地种菜。
阮成丰苦着脸,几乎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行了,”董念塞了碗菜粥给他,没好气道,“别跟祺哥儿装可怜了,不是你自己说的,摆摊太无趣,宁可留在村子里吗?”
阮成丰的脸顿时更苦了。
不,他那句话的意思是,比起摆摊,他更想到山里去逛逛,即便不能打猎,采些野菜野果什么的也好啊。
可如果非要在大田种地的话,那他宁愿跟着几人一起去县里摆摊。
阮祺却没有丝毫同情,吃着鸡蛋饼道:“往年您整日进山打猎,大田那边都是伯母一个人忙碌的,这回您总该知道辛苦了吧。”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阮成丰顿时脸热,只能闷头喝粥,再不敢提半句抱怨的话。
因为卖的不是吃食,倒也不必赶早集的时间,一直到天光大亮,董念才寻人雇了驴车,一行人带着整箱的杂货进了常渊县。
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街边上多出许多空位,阮祺很快便找到合适的位置,动作麻利地将摊位铺开。
这回带来的杂货多是挂饰一类。
董念临出门前特地朝魏婶子借来六层木架,用石块支撑着立起,将杂货一件件挂在上面,方便展示,也方便来往的客人自行挑拣。
彩旗和风车插在最边上,玉佩和香囊则悬挂在中央,还有十几个打好的络子拴在外侧。
阮祺搬了把凳子在旁边,手里捧着彩线,听着伯母在前面吆喝。
“卖杂货嘞,彩旗风车,玉佩香囊,还有现打的彩线络子,可以络扇子,也可以络荷包,最低只要五文钱一个!”
县里人都是好瞧新鲜的。
听闻有现打的络子,就有人忍不住凑了过来。
有了先前的经历,阮祺并没有怯场,挑出条桃红的彩线,将线一头用针固定,另一头系紧绷直。
手指上下翻动,片刻就编出两朵梅花出来。
“好!”不知哪个凑热闹的喝了声彩。
旁边有人问:“可会编灯笼锦,若是会的话,给我打个能络玉佩的,我要挂在身上。”
“能,县里时兴的样式我都会,”阮祺连忙点头,“您要络多大的玉佩,还有彩绳想要什么样式的。”
客人拿了玉佩给他瞧,又在彩线筐里挑了颜色,这开门第一笔买卖便算是做成了。
有了这笔开门红,接下来的生意便好做了。
县里百姓见多识广,自然能瞧出他们摊位的杂货都是上佳品质,更难得是价钱也不贵。
摆在正中央的香囊很快都卖出去了,清珞原本在收钱记账,忽然凑近到阮祺跟前,盯着他手上的彩线。
这回编的是柳叶纹,用了鹅黄和嫩绿两种颜色,因为要拿来络扇子,故而需要的彩线比较长,阮祺索性将一端咬在嘴里。
等打好了络子,阮祺回头小声道:“你也想要吗?”
清珞沉默颔首。
阮祺笑着点头:“行,我编个福字纹的,给你挂在腰上。”
临近晌午,街道往来的行人越来越多,就连原本无人问津的玉佩也渐渐开始有人询问。
玉佩价格贵,利润也高。
接连卖出三块造型精巧的玉佩,阮祺和伯母正高兴着,突然瞧见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来人身形高壮,走近第一件事便是将杂货摊上下扫了一遍,皱眉道。
“谁让你们在这边摆摊的,不知道这里是郑家金玉行的位置吗?”
郑家金玉行?
县里共有两家大金玉行,一家姓闫,便是阮祺先前卖珍珠的那家,一家姓郑,据说和常渊县顾知县是亲戚。
生意做得不行,日常却很是嚣张跋扈。
就好比眼下,西街除了固定的几个位置,其余空地都是可以随意摆摊的,只要交足摊位费用,摆到夜里都没人来管。
“哎,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人家早上便在此地摆摊,如何就成占了你们的位置了?”
没等董念做声,临近一家摆旧书摊的青年先忍不住开口。
青年二十出头,一副读书人打扮,上前义愤填膺道。
“圣人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顾知县清正廉明,爱民如子,必然不会纵容郑掌柜这般远亲在常渊县内横行霸道,欺压乡里,你们自觉有理,可敢与我同往县衙一趟?”
书生洋洋洒洒说了大堆,刻意加重了“远亲”二字,为首的壮汉听得大怒,抬手便要去推搡他。
“没完了是吧,我们抢我们的地盘,与你有什么干系!”
书生“哎呦”一声,却并没有跌倒,反而是那壮汉脚下不稳,侧身朝旁边栽去。
紧挨着旧书摊的是家卖活鱼的摊位,放鱼的木盆装了满满的清水,壮汉一头扑到里面,险些和盆里的草鱼撞个对脸。
围观人群顿时一阵惊呼。
阮祺和伯母插不上嘴,只能全程看热闹。
清珞倒是兴致缺缺,低头瞧着阮祺新给他打的络子,思考该挂在哪里。
“你敢撞我!”壮汉气急。
“做人要讲凭证的,在下好好站在这里,何曾撞过阁下。”书生满脸无辜。
周遭的路人太多,跟着壮汉一起过来的伙计根本无法上前,壮汉气得七窍生烟,伸手便要去抓离自己最近的阮祺。
然而还没等碰到阮祺的衣角,一条草鱼突然跳起,当头一个甩尾,直接将壮汉扇回了水盆。
“你!”
壮汉挣扎着想要爬出水盆,却被跳起的草鱼再次扇了回去。
阮祺:“……”
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常渊县管制严格,平日是不许当街拿刀剑做杂耍的。
众人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热闹,过了最初的震惊,全都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卖鱼的小贩看准商机,直接开口吆喝:“有要买鱼的吗,小的两文,大的六文,扇人耳光的那条三十文,先买先得嘞!”
最终壮汉鼻青脸肿,领着伙计灰溜溜离开,那条草鱼也被人以一百文的高价买走了。
借着这场热闹,杂货摊上剩余的几块玉佩都顺利卖了出去。
董念算了算,除去给崔庙祝的货款和分成,今日杂货加起来统共赚了一两六钱银子,及二百四十文钱。
大头自然是靠玉佩赚来的,也是多亏了最后那一场热闹,否则还没有这样好的收益。
董念分了一两银子给阮祺,要他回去仔细攒着,等之后将旧宅内外修缮一下。
旧宅的屋顶和墙壁虽然已经修补过了,但毕竟年头太久,若是不能彻底翻修,等到入冬后天寒地冻,很可能会支撑不住。
“……可以再买几亩良田,”
吃过晚饭,阮祺凑在油灯下和清珞说话,杏眼亮晶晶的,里头满是憧憬。
“家里那一亩地是中田,种不了太多事物,等有了良田,产出的粮食足够,即便遇到灾荒也不必怕了。”
一方宅院,几亩良田,家中的米粮堆满仓,这是阮祺所能想象最好的生活。
“嗯。”仿佛是被他感染,清珞嘴角微扬,目光如水般轻柔。
这回阮祺没有躲闪,乖乖任由对方伸手捏自己的脸颊。
红袍星官:(正在赶来的路上)
银甲天将:(迷路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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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