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堂星本就在南山中学读的书,小园子的位置他还挺熟。
不过C市近十年发展变化太大,宋堂星跟着导航找到地方都已经中午了。
午休时候,小公园有不少学生在那里。
就像张志和所说的,宫简独自坐在公园的天梯上。
春暖花开的四月,一片的粉色樱花开得正艳。
宫简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风衣,黑色的高领衫衬得他身形消瘦。休闲裤下笔直的腿修长,静谧的好像一幅工笔画。
“宫简。”宋堂星轻唤。
宫简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来了。”
宋堂星蹬上阶梯,宫简伸手让他把自己拉起来,又偏头看着樱花吹雪,静静问道。
“这里景色好看吧?”
“嗯。”好看,人更好看。
但宋堂星并不觉得这家伙是在看景,他看的是他的回忆。
“……宫简?”有人在叫他。
宋堂星盯着宫简安静的脸庞变得心惊,他的心跳也跟着漏了好几拍。
下意识回头,宋堂星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西装外套的男人,正站在天梯的最上面。
男人望着他俩,准确的说是望着宫简。
“宫简?”
对方又叫了一声,音量拔高了许多。
宋堂星打量着对方,那人大约三十七、八岁,拎了一只手提包,鼻子上还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
盯着对方隐隐有些熟悉的脸,宋堂星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画面,终于将人对上了号。
严寒霁?这人是高中时候教他们语文课的老师。
所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严老师”?
宫简居然喜欢严寒霁?
他青春期时候的一场梦,原来是他们高中的语文老师?!
宫简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过身。
神色如常朝那人颔首行礼,脸上还带着他亦如平时浅笑,礼貌而疏离。
宋堂星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却明显的感觉到握着手里传来的力道,还有压抑不住颤抖。
宋堂星目光渐深。
宫简未动,严寒霁欣喜的从梯上走下来。
“真是好久不见了宫简,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没回。看新闻才知道你回国了,你,你变了好多……”
宫简含笑。“严老师倒是没怎么变。”
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严寒霁眉心动了一下,不太确定望向宋堂星。“这位是那个……宋星?”
“他叫宋堂星。是我朋友。他在和我一起拍电视剧。”宫简介绍。
严寒霁又扫了一眼两人握着的手,才看向宫简。“哦哦,一直看你在国外拿奖,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回过家了吗?”
“我跟他没关系了,您知道的。”宫简依然在笑,似乎一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
严寒霁脸色陡然变换,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宫简淡然,“其实这样挺好的,我过得挺开心,他也免得看着我生气。”
“话不能这么说啊!宫简……”
严寒霁似乎想要纠正宫简的想法,却被对方给直接打断了。
“严老师这些年过得还好么?您女儿该六岁了吧?”
严寒霁苦笑了下,“我早就离婚了。敏敏跟着她妈妈那边……”
宋堂星明显感觉到宫简握着他手上的力道一颤,面上依旧丝毫未变。
“这样啊,抱歉。”
“宫简,既然回来了有空来家里坐坐吧。你记得地址吧?我还住以前那。很久没见你了,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严寒霁神色莫辨。
宫简依旧微笑,甚至还点头答应下来。“好,有空就来。”
“我有事就先走了。”宫简朝严寒霁摆了摆手。
严寒霁恋恋不舍的又走回阶梯上方。
宫简拖着宋堂星回到车中,坐进驾驶室半天没说话。
宋堂星看他面色苍白,喊他也没反应。叹息了一声,伸手将男人揽进怀里。
“没事了,我在呢。”
宫简反手搂住宋堂星,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宋堂星等了等不见他放开,肩头还润了。
“宫简……”
“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求你了。”好累,他从来没想过,光说一句话就能耗光自己全部的力气。
“没事,我在这儿。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
一个人藏不住太多的秘密,宋堂星也有。只是眼下,他的肩头得扛起宫简所有的软弱。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是gay。”宫简话音顿了顿,“我只是爱他一个而已。”
宋堂星感觉自己太阳穴猛跳,扯着脑门都在发痛,一瞬间心脏更是被戳了无数刀。
他用力收拢手臂抱了抱,才缓和放开了一些。“是他吧?严寒霁,给我们年级上语文课的严老师。”
“嗯,你跟我一个高中,应该认识他。”宫简苦笑,“我认识他更早。他们家跟我家是邻居。我当年只是喜欢大我十岁的哥哥,这份喜欢一直藏在心里面。
我们高中毕业他去支教了两年,在那遇到了也跟他一起去支教的另一个老师。两个人可能共同话题比较多,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等回来之后他托了关系把那女的也调来了这边,两人准备结婚。
故事其实挺老套的。严家书香门第,自然看不上小门小户出来的。他们调查之后说那女的是看上严老师的家世,攀龙附凤给他下套想要那种,所以硬是不同意两人结婚。严老师求了他爸很久,到最后跪下了也没用。”
说到这,宫简松开宋堂星躺回了椅背,颤抖着从扶手箱摸出包烟点上。
这是宋堂星除了戏里第一次见宫简抽烟,似乎没有这支烟他就说不下去一样。
宫简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天是我捧了玉棠奖回来,意外撞见了严老师要和那女人私奔。对,你没听错,他们要私奔!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还是拼了命也要为家里对抗的那种。我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
我让他回去,我说我帮他。我跟家里出柜了,我说我喜欢严老师,要跟他在一起。我把事情闹得很大,满城风雨。棍子打断了两根肋骨,打得满头血我也没反口。
我爸让保镖把我锁在家里,我翻窗跑去找他。我跪在他父母面前,求他们让我见严老师一面,他们没同意。我跟他们赌咒发誓,严老师不结婚的一天我就不会放弃。”
宋堂星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才知道当年闹得那么凶,宫简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他的爱居然如此偏激,敢拿自己的前途,自己的一切去赌!
鲁迅曾说过: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
你说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协调,愿意开窗了。
宋堂星没想到那时候的宫简,居然用这样的法子成全了他的爱情!
“严家最终同意了两人的婚事,还紧赶慢赶、大张旗鼓的办了。严家要脸,我爸也要脸,这就是事情的定性。闹成那样我在国内待不下去了,就只能收拾东西孤身一人来到国外。
我爸本来就不同意我演戏,但我不想放弃。我们断绝了关系,他想逼我低头,可我逃了。我喜欢演戏,不想放弃……那是我唯一仅有的东西了……”
宫简把烟蒂丢出窗外,其实这支烟他没抽两口。眼圈泛红,几度哽咽,这是他放在心底最大的秘密。
“这次的事,大概你也猜到了。我爸知道我跑回来,他故意放出消息。他这是在提醒我,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这辈子都逃不掉宫家长子这个头衔!呵,明明断绝关系绝情狠心的是他,要面子的是他,要把我逼死的还是他……”
“去找他吧。”宋堂星打断了宫简的话,伸手握了握对方的掌心。
“啊?”宫简茫然。
宋堂星突然开门下车。
“去找他,他不是也喜欢你,回应你了吗?”
“……”
宫简不说话,就只是望着门外的宋堂星。
“他刚不是跟你说他离婚了,让你去找他吗?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那就去找他吧,这次不要再错过了。”宋堂星朝他笑了笑,还挥手告别。
宫简无措,“堂星……”
“去吧。” 宋堂星关上门,拍了拍车顶示意他开走。“张导那边我会帮你解释。”
宋堂星转身径自上了那辆他开来橙红保时捷,发动、转向、油门,直接消失在了宫简的视野里。
宋堂星一个人回了温泉小筑。杨辉第一个跑过去,上下检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
身为这家伙的经纪人,真的很挑战神经。平时乖宝宝,疯起来简直是能收人老命的神经病!
覃恩飞闻声从楼上跑下来,指着宋堂星就要破口大骂,后面艾芳咋呼的追着,生怕这位祖宗把自己搞出黑料。
“宋堂星!哎哟——”
车钥匙迎面朝他飞来,覃恩飞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后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给他微信转账了两千。
“车还你,没擦没挂。租车钱和油费都发给你了,如果有违章自己处理一下。还有,现在离我远点,我心情不太好。”
宋堂星心情可以说非常糟糕,只要长眼的都能看见。
覃恩飞嘴唇翕动还来不及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上楼。
杨辉跟在宋堂星身后,已经明确这位祖宗现在离炸毛就只差一根毛,忍了忍没说出质问的话。
陪着他去给张导道了歉,又帮宫简请了假。张导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没能说什么可脸色很不好。
宋堂星回房就跟被抽了魂一样,疲累的倒在了床上。蠕动着努力把自己裹在被子,又一言不发了。
杨辉:“你吃饭了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犯病了?”
被窝里的宋堂星摇头缩得更紧了。“都没有,辉哥你让我自己静会儿吧。”
杨辉伸手进被子摸了摸宋堂星的脑门,的确没有冷汗,人也没发烧。
但现在这个状态,怎么看都有问题。
杨辉:“宫简呢?”
“……”宋堂星不说话,更不想动了。
杨辉眯眼,“你真喜欢上他了?”
“……”宋堂星还是不说话,隔了好半天才跟蚊子声音一样,委屈的冒出一句。“但他不喜欢我。他有喜欢的人,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哦,懂了。
我们宋顶流失恋了。
哪怕是坐拥几千万粉丝的宋顶流,这辈子第一次春心萌动也会跟普通人一样,经受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杨辉安慰的拍了拍宋堂星。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痛苦中不断长大、成熟的,哪怕他并不想要。
“劝慰你的话很多都是酸话,你写歌的时候比我还会说。你也该知道,有很多事是没法强求的。你爱他,不一定对方也爱你,现实没那么完美。宫简是个不错的人,他值得被你喜欢,他也值得被其他人喜欢。对吗?”
宋堂星好想说一句“不对”,好想说一句他不想明白这种“放手”,心好痛!
但劝宫简走的时候,他真有努力在笑。
他突然明白了秦渊对龚云晨所作所为的纵容。
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明白当初为了心中初恋的报复,其实只是目光被那家伙不由自主的吸引……
宫简等了严寒霁十几年。
宋堂星也同样等了宫简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