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帮助陆晏乔治疗,扪心自问,许今禾是想的。
如果陆晏乔只是个普通女孩,知道她的遭遇,看到她所受的痛苦,许今禾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会尽可能想帮助。
可她不是,她现在躺在那,看着美丽易碎,实则战斗力爆表,她研究的超脑智能和暴力机器人,几乎统治了人类世界。
她是可以覆灭世界的存在,不是她能拯救的,许今禾想,她只想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的,远离主角团和陆晏乔的争斗。
视线落在陆晏乔身上,刚才净盯着脸看,才发现她依旧穿着衬衫,只是袖子被挽起,扣子解开三颗,领口大敞着。
胸前连着仪器,记录她的心跳,医生过来,用注射器给输液管加药。
陆晏乔躺在那,眉目平和,一无所觉,安详的像死了一样。
许今禾心下一跳,连忙去确认她胸腔是否起伏,先被那大片雪白的皮肤晃了下眼,又被清晰可见的锁骨线条勾住。
她从不知道,陆晏乔生病时,是这样的,书里连主角感冒都详细,却没提过一句陆晏乔二十岁的时候,是这样度过的。
那本书可真不公平!
许今禾心想,谁又不是生下来就是反派。
对啊,陆晏乔还没做任何坏事,她根本没在庄园见过暴力机器人,最多只有个小企鹅机器人,会把头盖骨掀开,启动保鲜模式运吃的走。
她是给庄园装了许多监控,还有围墙的高压电网,但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疾俏公主,她多没安全感啊。
没用陆晏乔说一句话,许今禾已经在心里为她找了许多理由。
她似乎有意忽略了,陆晏乔不久前刚远程操作,炸了巡逻车,黑了人家手机的事实。
她犹豫了,没有直接拒绝老医生,而是道:“中医要从小学吧,我没有、基础。”
“还是,不了吧”,许今禾说完,就看老医生表情越来越臭。
难得遇到一个合缘,对中医感兴趣,聪明且有灵性的小孩,还不愿意当她徒弟,老医生一下子露出真面目。
收起和善的表情,一脸的骄傲,“杜门亲传弟子,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哦,好”,许今禾应她,“您说的是。”
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杜医生又加一句,“你拜我为师,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看许今禾还没答应,杜医生吸口气,“你知道什么是关门弟子吗,可以继承我杜门二十六代优秀传人衣钵的弟子。”
“杜门,二十六代、代优秀传人,是谁?”许今禾问。
这一问让杜医生又梗一下,她自吹自擂已经是豁了老脸,哪意思再说一遍,她自己就是那二十六代优秀弟子。
于是气恼道,“算了,你也不是很聪明。”
许今禾憋笑憋得耳朵都红了,杜医生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哼”了一声,背过身子烧针,显然是不让她看。
“我、我是,结巴嘛”,许今禾故意凑到她身后,用她能听到的声音,嗫嚅道,“以后给人看病,都讲不、不清楚,多耽误事。”
“你哪里结巴!”杜医生这一声不小,其他几位医生往这边看一眼,连忙继续各做各的事。
她与其他几位不同,她不是杜家医院的医生,算起来陆晏乔要叫她姨婆婆,跟陆叶澜的母亲是故交。
几年实际有七十多了,每月来给陆晏乔看诊,也是念及两家情谊,顾念老友后人,多加照料,算是免费行医。
“说话慢一点而已,好的很。”
所以她在诊疗室这么大声说话,也没有人来置喙,许今禾都觉得她能把陆晏乔吵醒。
没感觉过多长时间,管家叫许今禾下楼吃饭,她才意识到,已到了下午。
她在诊疗室竟待了大半天,也不觉无聊,跟在杜医生后面当帮手,期间陆晏乔一直没醒。
吃过午饭,许今禾在客厅磨蹭,没有回房间,也没出去骑巡逻车出去玩。
她看到管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纠结都快写在脸上,“下午,我要去,诊疗室吗?”
管家莫名,“依着你呀,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可以。”
许今禾吃饱喝足,熟门熟路进了诊疗室,跟其他医生打过招呼,去找杜医生。
透过玻璃看,看到她在忙碌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味,“姨奶奶,在给、姐姐,药灸吗?”
她张嘴这张脸都甜,很得长辈喜欢,喊人是张口就来。
杜观山说按辈分要叫她姨奶奶,她也不扭捏,说陆晏乔是她姐姐,她叫小陆总太生份了,她就姐姐长姐姐短。
仗着陆晏乔昏迷,叫得顺嘴极了。
杜观山对杜家凭空出现的姑娘,也没好奇打探,想必陆叶澜跟她说了许今禾的存在。
“来的正巧”,杜观山顺手把托盘给许今禾,“帮为师端着,跟紧点。”
许今禾一过来就被安排了活,连忙双手端住,也没顾得往陆晏乔身上看,此刻她身上的被子是掀开的。
专心端着托盘跟在杜医生身后,许今禾:“我还没认、师父呢。”
杜医生指尖抓药,不用称,手一抓就知道几钱,她蹲到床前,给陆晏乔胸前做药灸,许今禾就蹲在旁边。
“你不想悬壶济世吗”,杜医生手上忙碌,嘴上不停,“再说,你不想治疗姐姐吗?”
许今禾可疑的沉默片刻,才嘀咕道,“姨奶奶和那么多医生都没办法,我肯定也不行的。”
“我们都知道很难”,杜医生难得正色,“但总有希望。”
“医生会因为难而放弃吗?”杜观山说。
许今禾心道,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这是跑不跑的事。
杜观山顿了下,看了眼陆晏乔,清了清嗓子,再问,“你想让你姐姐留住希望吗?”
她话说的,好像许今禾不当她徒弟,不给陆晏乔治疗,陆晏乔接下来的人生就没有希望了似的,纯纯的道德绑架!
许今禾正欲反驳,察觉到杜医生表情不对劲,似笑非笑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是陆晏乔已经睁开的眼睛。
陆晏乔看着她,听着她们讨论她这个“姐姐”,她的瞳仁太过漆黑,许今禾又感受到,那种被深渊吸入的危险。
昏迷的陆晏乔跟醒来时的状态,仿佛是两个人。
被她注视着,许今禾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荒唐,她竟然有一瞬间,真的动了陪大反派治疗的想法。
大反派就是大反派,躺在那都有蛊惑人心的本领,许今禾面颊发烫,她还是早早跑路的好,活得久最重要。
不知道陆晏乔已经醒了多久,许今禾耳朵发烫,心也虚,再叫不出“姐姐”来。
当着本尊的面拒绝她,许今禾不敢。
“想、想”,许今禾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就这样离谱又匆忙,答应了这件为陆晏乔负责的事。
不仅是许今禾,这次陆晏乔醒这么快,所有人都没料到。
以往她至少要昏迷两天,才会醒来一次,接着仍会间歇性昏睡。
“既然你想当我徒弟”,杜医生的声音,打破许今禾的紧张,“那你来操作,我在旁边指导。”
她说罢,竟真让许今自己动手,让她继续给陆晏乔涂药。
“我、我才十七岁”,许今禾这会想起年龄来,她再挣扎一下,“还没经验。”
杜观山不吃这套,“我当年,五岁就开始操针了,先灸自己试手,父亲教导方式,是让我尝草药,吃到肚子里,自然就对功效印象深刻。”
她这个表情,显然就是,若许今禾再多话,就让她也尝药的意思。
“好的,师父”,许今禾放弃挣扎,“我这就、开始。”
陆晏乔平躺,由着她们动作,发病时气血大亏,她嘴唇抿得平直,没多少血色。
在许今禾走过来之际,她合上眼睛,薄薄的眼皮浅眯着,挡住漆黑的瞳仁。
身体上的药敷好了,进行到额头和面中,许今禾屏着呼吸,站在陆晏乔的床头。
陆晏乔没在看她,许今禾却紧张的不行,她求助地看向杜医生,然而杜医生根本不瞧她,自顾自的点火烧药。
硬着头皮蹲在床头,许今禾将浓郁的草药,铺在陆晏乔额头,褐青色的药渣,像一块疤,挡住苍白的皮肤。
她很紧张,呼吸都放轻,指尖凉凉的,无意间与脸上皮肤接触,陆晏乔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睛。
两人间吐息很近,陆晏乔甚至感觉到,她的呼吸应该是拂过她脸上,痒痒的,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于是,陆晏乔睁开眼睛。
她要探个究竟。
许今禾果然凑得很近,她正抖着手给锁骨下面抹药,视线突然对上,一块药渣掉落在衬衫领口上。
她眼睛里是明显的害怕,怕得很有意思。
“这么怕我?”陆晏乔抬手,随意地抹掉脸上的药,也不在意药渣落在颈窝,直接问出口。
许今禾怕她不争气的舌头耽误事,解释不清楚,于是疯狂摇头,陆晏乔觉得更有意思,“不怕我啊。”
“是怕瘫子?”她再度抛来死亡问题。